聽了這事,上官雲也是大吃一驚。“清查倉庫?楊蓮亭瘋了不成?這倉庫,也是能查的?他難道要逼死咱們這些長老麼?”
日月神教搞糧食統銷,又搞物資統一調度,推行“新生活活動”。按照楊蓮亭的說法,就是要成大事,就得有做大事的生活態度。要按聖人的生活標準,存天理,滅人慾。一夫一妻,不許納妾,不許養丫鬟,更不許玩相公。乃至大業未成之時,連討老婆都要限制。日月神教嚴格男女分營,就是夫妻私下相見,都要受罰。按照規定,處以斬首。
當然,日月神教的教規向來雷聲大雨點小,實際執行與教規從來都是兩回事。斬首這種罪過,落到實際上,也就是多交點罰款的事。大家想在黑木崖活的好一點,就得手裡有錢。要是沒錢的話,連自己家的婆娘都不能睡。可楊蓮亭又發行新幣,不許教衆手裡存金銀,那些罰款者又非金銀不收,紙幣全然無用,大家就得自己想辦法。
日月神教的長老們管着倉庫,靠山吃山,靠庫吃庫,也就不足爲怪。多年積累下來,誰的帳上沒有個大窟窿,這一清查倉庫,不是要大家的命麼?上官雲暗自慶幸自己投奔任我行,實在是高瞻遠矚,否則石佛口兵敗事小,倉庫的事,可是要命的。
“誰說不是呢?楊蓮亭又成立了一個執法隊,叫做什麼廉正部。與朝廷的巡按御史一樣,只接受楊蓮亭指揮。其他人的帳全不用買。他們挨着倉庫貼封條,又拿了帳本,算盤打的猴精,哪裡都不肯放過,分明就是要把我們搞死。這些人又是茅坑裡的石頭,軟硬不吃。我們說不進去話,也多虧你把官家人帶來了,官府查上一查,抄上一抄,什麼帳都平了。要不是你們來的快。我們就想要和廉正部火併了。黑木崖如今的情形。就是因爲童老,要和楊蓮亭拼命。童派與楊派,已經是劍拔弩張,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開戰了。”
童百熊是東方不敗的鐵哥們。兩人交情莫逆。又是一起共過患難的,關係格外親近。當年東方不敗起兵叛亂,童百熊出力最大。又親手斬了一個任我行舊臣的人頭,穩定了局面。投桃報李,東方不敗對於童百熊也予以重用,黑木崖的一半倉庫,都歸童百熊總管。
他一個人精力有限,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倉庫都管起來。自然還要委任給其他長老、堂主去管。單就靠這人事權,就能爲他帶來大筆的收入。何況童百熊妻妾多,子孫也多,這些人是要安置的,每個子弟若是連一個倉庫都分不到,還有什麼熱情爲聖教拼搏?如今嚴查倉庫虧空,童百熊也難以脫的了干係。
“童老見了這封條,當時就翻了臉。說是要查封倉庫,必須有東方教主的親口說明,光有簽字不行。從這個事又引出來東方教主數年不曾露面的事,童百熊指責楊蓮亭囚禁教主,假傳聖旨。口口聲聲要清君側,要奉天靖難。楊蓮亭也直指童百熊是教內蠹蟲,是勾結了任我行要謀反。還找出歷史證據,證明童百熊當年與任我行是好朋友,是潛伏在神教內的大叛徒,兩下就差一步就要火併了。現在黑木崖內,最是兇險,童系楊系,這個隊要是站錯了,多半要屍骨無存。不過,做生意不受影響,咱們做咱們的生意,不理會那些。大家跑江湖圖個什麼?不就圖個發財麼?”
東方不敗近年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即使黑木崖十長老這種高層人物,也沒見過東方不敗。一切命令,全有楊蓮亭下發,其又有影子教主之稱。關於楊蓮亭謀逆,囚禁教主的說法也不是沒人提過。可問題是一來成德殿升殿時,東方不敗確實居於簾後,隱約可見。另一方面,就是東方教主的存在感也通過另一種方式來樹立,就是殺人。
這幾年來,每過一段時間,就有一名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被東方不敗擊斃。被殺者無不是武藝高強,大名鼎鼎的人物,而且殺人所用的招數極少,若非東方不敗出手,也沒人能做的那麼幹淨。
有這兩方面因素,楊蓮亭囚教主之說,似乎也站不住腳。童百熊拿這個事出來說事,也無非是爲了給自己火併楊蓮亭找點藉口,另外希望東方不敗顧念舊情,把這廉正部早點取消。
“秦老,那些倉庫,哪些能抄,哪些不能抄,就全看你聯絡了。不過聯絡好之後,要帶着我去看一看貨。我得先看貨,後掏錢。”
“這個好說。我們日月神教的人做生意,最是規矩。你只管等着,我這就去聯絡。你放心,我們給的,都是好東西。包準你能立大功,發大財。”
等進了日月神教的倉庫,鄭國寶也暗暗喝彩。“楊蓮亭真是個人物。”這倉庫內,堆放的全是火器,一箱箱的西洋火槍,全都用油紙仔細的包好,成桶的火藥,還有彈丸,放的甚是仔細,足夠武裝出一支千人左右的火器隊伍。朝廷從來對火器嚴格管控,洋商走私火器,也控制的很嚴。黑木崖出產不多,與洋人交易困難,憑心而論,若是讓鄭國寶和楊蓮亭易地而處,他絕對沒有這麼大的作爲。
“老楊不簡單啊。居然弄了這麼多西洋軍火,這許多快槍,怎麼都鎖在庫裡,不拿出去裝備?現在楊童二系交惡,這些軍火存到童百熊的庫裡,他也放心?”
秦偉邦哈哈一笑“公子,你誤會了。這哪是童老的倉庫?這個倉庫,是楊蓮亭直管的,剛纔接咱們錢那個,是播州來的,楊蓮亭本家的族弟。播州人又怎麼樣?不一樣要拿銀子,才能到外面的土窯裡找女人。楊蓮亭搞什麼存天理滅人慾,教內只發他印的日月票,除了黑木崖,別處根本花不掉。大家不想辦法撈點銀子,拿什麼活着。放心吧,只要您肯掏錢,哪怕把這軍械庫搬空了,他也不會阻攔。”
楊家直轄的三座軍械庫,是楊蓮亭新軍的根本。幾營新軍的火器,全都存放在這。平日各庫房盜賣物資,這幾個軍械庫眼紅,上不去手。這回童揚之爭日漸激烈,不管誰輸誰贏,以後再想倒賣物資都不方便。
這回既然是一錘子買賣,又知道京裡來了位大買主,聽說手上帶着幾萬兩現銀,還有許多絲綢、瓷器等貨物。登州的夷械,來自偷偷到登州做走私生意的洋商。這些人不要銀子,只要絲綢、瓷器、茶葉等貨物。把這些東西偷着賣給夷人,也能獲得匯重利。各個倉庫都對鄭國寶大開方便之門,任他看驗貨品,計定價格。楊童兩系雖然水火不容,可是在這事上,倒是精誠團結,齊心合力。
“楊蓮亭敲骨吸髓的弄錢,就是爲了買絲綢、瓷器、茶葉,然後好從夷人那裡買械。誰讓他當年非要自己搞軍械,結果浪費了許多人力財力不說,還損失了不少人手。造出來的槍械,根本就沒法和官軍的比,只好乖乖買械了。這紅夷械雖然比不了官軍用的快槍,但是打衛所,還是足夠了。公子把這些買回去,可是爲朝廷解決了一大禍患。”
秦偉邦見鄭國寶對火器感興趣,趁機在旁加價。鄭國寶倒不在乎價格,只是問道:“這管庫的若是待會把火器發下去了,咱可怎麼算帳?”
“公子放心,只要您交了定錢,就是楊蓮亭自己來,他也別想把火器支走。貼封條,查倉庫的事,是他定下的。那帳本被寫的天花亂墜,就算廉正部的人,有千手千眼,也別想在十天之內核對完成。只要庫存覈對不完,這些火槍彈藥就不能發放。再說,楊蓮亭,他也不敢把火器隨便就分發下去。當初他買了第一批洋械,就着急發下去。結果拿到械的教徒,第一件事就是圍了楊蓮亭鬧餉,若不是他把一筆做要緊事的銀子挪出來發了軍餉,怕不當時就被打成了篩子。從那以後,他就定下規矩,洋械必須實行槍彈分離政策。即使派兵遠征,也是到了地方再發放槍械,平時只帶彈藥。現在總壇不穩,他就更不敢發了。”
此時大明朝已經開始生產列裝燧發槍,比這些洋夷的火繩槍要強出一籌。大明軍隊的火器水平,比起西洋來要略先進一些。可若單論火繩槍的工藝,則這些洋械比起朝廷的火繩槍則略好一些。關鍵是,這些東西用來打誰。如果這些洋槍用到江湖爭雄之中,哪一個門派,也不夠日月神教一隻手打。可惜受制於軍餉和新軍軍制,日月神教拿着這利器,也全用不了。
鄭國寶道:“這些東西,我全都要了。定金馬上就付,你帶我再去看看別的倉庫。”
秦偉邦與各位長老都談妥了,這一回要弄就弄個大的,反正最後有官軍查抄這個事來背書,不怕出問題。各家都把平日裡壓箱底的好貨色拿出來,刀劍鎧甲,糧食番薯,泰西的壯羊神物瑪卡,還有一倉庫銅料,據說是準備用來鑄炮的。一發全都脫了手。
鄭國寶越看越覺得楊蓮亭確實是個人物,如不早除,他日必成明朝禍患。正從一個存放甘薯、洋芋、玉米等作物的倉庫出來,尋思着如何動手,卻聽對面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國寶?你果然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