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治十六年二月初五,泰西縣城。
今天的天氣不錯,騎在馬上的陳嘯庭沐浴着早晨的陽光,感覺很舒服。
回了頭,看着被錦衣衛馬隊護衛在中間的馬車,以及隊伍前方“兵部雍涼清吏司”字樣的旗幟,陳嘯庭曬然一笑。
他們此行的第一個站,就是位於縣城的泰西衛指揮使司。
現在陳嘯庭有一點搞不明白,胡唯德既然奉密旨而來,爲何進城又大張旗鼓。
這裡面牽涉的事很複雜,也只有胡唯德自己才清楚,他這是不得已而爲之。
還是那句話,他這位“欽差”所謂的密,不在於行蹤之秘密,而是要通過秘密前行的方式,出人意料的出現在衛所官員們面前。
這樣彷彿突然襲擊,才能打這些人個措手不及。
陳嘯庭自不會深究此事,胡唯德怎麼玩是他的事,陳嘯庭只做好護衛就行了。
因爲有錦衣衛隨行護衛,饒是現在街上人多,也很快給陳嘯庭一行讓出了路來。
從年前到現在,錦衣衛大肆出動抓白蓮教,對民間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民衆可不管你抓的是誰,他們只知道是某某鄉鄰被抓,偏偏這人平日爲人還不錯。
經過有心人的煽動,世人便只知錦衣衛的囂張跋扈,而不會深究錦衣衛爲何抓人。
但這些對還是小旗官的陳嘯庭來說都不重要,因爲他現在正得益於這個結果,才能如此通暢的行走在大道上。
泰西衛於雍西都司來說,絕對是最重要的一個衛所,因爲他負擔着落雲關的守備任務。
而在落雲關外,就是金帳汗國的勢力範圍,這些人對長城以內的覬覦之心從未消除,隨時都想着攻入關內。
近兩年來,大明朝因土地兼併,加之天災不時發生,僅有的國力都撲在維持內部穩定上。
但金帳汗國這個外患仍然存在,這就要求長城一線保持絕對穩定,泰西衛正是肩負着這個使命,自然不能出一點問題。
想到這些,陳嘯庭此時也爲帝國擔心起來,因爲朝廷的內憂外患還不止這些。
廣德府內根深蒂固的白蓮教勢力,同樣也是個大問題。其在廣德府是如此,在雍西呢?在全國呢?
王朝晚期,許多問題都暴露出來,所謂積重難返就是如此,對此陳嘯庭也深感無力。
…………
泰西衛指揮使司衙門,位於泰西縣衙西側,但和縣衙比起來卻寒酸了不少。
此時衛所官員都已經等候在門口,當先那位身身着三品武官官服的,就是泰西衛指揮使王相貞。
在他身後幾人則是從三品的指揮同知,還有兩位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以及幾名來衛所的千戶和其他屬官。
別看王相貞品級高,但大明朝現在是文官的天下,所以他還是得到門口等胡唯德這位七品主事。
放眼整個大明朝,也只有錦衣衛指揮使這個正三品武官銜,是名副其實的。
當然,嚴格來講,錦衣衛指揮使已經超越了品級的限制。
“指揮使大人,這位胡主事來咱們這裡,事先也沒來個通報,怕是來者不善啊!”一旁的指揮同知劉雄山道。
王相貞看着衙門外街道盡頭,便道:“左右不過是清查軍餉,兵員,貪墨之事,昨天本官就交代了你們,打點好了沒有?”
說完這話,王相貞不直盯了自己副手一眼,目光還掃過了身後的指揮僉事和千戶們。
“大人放心,明面和賬面上的東西,已經歸置妥當,料他姓名胡的也查不出什麼來!”劉雄山篤定道。
這麼多年過來,兵部派來的人還少了?那次不是安然度過的?
街道另一頭,陳嘯庭的隊伍浩浩蕩蕩,向着指揮使司而來。
陳嘯庭以前在泰西坐堂時,經常會路過指揮使司外面,所以找到這裡並不難。
看到指揮使司外面盛大的場面後,陳嘯庭則向身旁的張二鐵使了個眼色,後者自然會意。
只聽張二鐵扯着嗓子喊道:“兵部雍涼清吏司主事胡唯德到……”
雖然是來迎接,但王相貞卻沒太過諂媚,聽到張二鐵的唱名之後,仍舊在衙門口等着胡唯德現身。
當胡唯德扶着官帽出了馬車,王相貞才笑着道:“胡大人你來得好快,本官已等候你多時了!”
下了馬車,在幾位書吏的陪同下,胡唯德邁着官步走到前方後,才笑着道:“來得再快,你王指揮使不也提前知道了消息,然後在這裡等着本官麼!”
這話可是意味深長,實際上此時胡唯德已經懷疑,路上遇到的山賊會不會和王相貞有關。
但現在胡唯德臉上卻熱情得很,彷彿就真是和王相貞開玩笑一樣。
王相貞臉上也是堆滿笑,就彷彿胡唯德不是來搞清查的,而是來和尋他這位老朋友的。
兩人互相恭維一番後,王相貞纔給胡唯德介紹了身後僚屬,胡唯德也與他們一一打招呼。
陳嘯庭下了馬後,挎着刀便往向衙門走去,在他身後則是趙英等八名校尉。
而剩下的差役們,則要留下安頓馬匹車架,是不會從指揮使司大門進去的。
別看陳嘯庭只是一區區小旗官,但卻是錦衣衛的小旗官,在場諸位大佬可沒人敢輕視他。
特別是陳嘯庭如此年輕,就更讓人不敢輕視,年紀太小補缺的機會也就越難。
當然,這些人都不會想到,陳嘯庭的小旗官之位是自己掙來的。
王相貞作爲主官,沒有上前招呼陳嘯庭,只是其中一名僉事迎上他道:“諸位弟兄鞍馬勞頓,一同進入飲杯薄酒解乏吧!”
陳嘯庭代表的是錦衣衛,所以即便官階高出許多,但這位僉事對陳嘯庭等仍以兄弟稱之。
但現在他不想出風頭,所以也沒冒出驚人之言,跟着僉事便往衙門內走去。
待陳嘯庭進了衆人之間,只聽指揮同知劉雄山道:“周百戶如今可好?去年才與他一同賽馬,他還贏了我幾罈美酒呢!”
知道這人是在套近乎,陳嘯庭也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便答道:“百戶大人也時常念道大人你,說日後還要贏你美酒!”
聽得這話,劉雄山不由哈哈大笑,而王相貞不免也多看了陳嘯庭兩眼。
即便爲錦衣衛小旗官,但陳嘯庭的擺在那裡,如今在一羣大佬中還能談笑風生,其氣度城府自然引人注目。
此時寒暄已結束,只聽王相貞道:“胡大人遠道而來,我等爲盡地主之誼,已在府中設下宴席,爲胡大人你接風洗塵!”
胡唯德笑了笑,便道:“這頓酒我可不好意思吃啊……此番清查若是查出了些什麼,豈不吃人嘴軟!”
他這是有意誤導,讓這幫人都覺得他目的是清查衛所兵事,但效果無疑很好。
只聽劉雄山笑道:“胡大人你難道不知,我泰西衛最是奉公守法,不會讓你爲難的!”
王相貞也拉住胡唯德衣袖,而後道:“就是,到時候若是哪個混賬屁股真不乾淨,不消胡大人你出手,本官就先活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