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好,我姓夏!”
那個紅髮男人立即俯身下去,抓起夏潯的手掌很紳士地吻了一下,殷勤地道:“這是我們這裡見到尊貴客人的禮節!夏先生,歡迎你來到浪漫的國度——法蘭克。”
夏潯笑了笑,好奇地問道:“你的漢話說的相當不錯,你怎麼會說漢話?”
達克聳聳肩道:“我曾經遊歷過很多地方,到過遙遠的東方,在那生活了數年之久……”
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傷感,便轉移了話題,問道:“先生,有什麼需要我爲您效勞的麼?”
夏潯道:“聽說你們正跟英國打仗,我瞧你們這兒還很安定,也很繁榮啊。”
達克道:“是啊,因爲我們這裡距英國比較遠,以往戰爭還從來沒有打到這兒來。戰爭連綿不斷,持續有一百多年了,我們已經習慣了。”
這個達克就是夏潯曾在別失八里遇到過的那個暗戀讓娜的法國男子,只是當時夏潯滿臉鬍鬚,刻意僞裝,與此刻形象大不相同,再加上兩人就只見過那麼一面,時間上又過了這許多年,所以達克並沒有認出他,他更沒有認出達克。
夏潯道:“那好吧,你帶我到處走走,我想看看這座城市,如果你服務周到的話,明天我會帶上女眷遊覽這座城市,到時候還會僱傭你!”說着摸出兩枚在摩洛哥時兌換的金幣遞到達克的手中。
達克驚呆了,當着夏潯的面把金幣放到嘴裡咬了一下,確認了夏潯的慷慨,立即受寵若驚地道:“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放心吧,我達克做嚮導,一定會叫您滿意的,雖然我到這兒沒有幾年,可我對這個城市瞭如指掌……”
健談的達克一面領着夏潯往城裡走,一面喋喋不休起來。
中世紀的法國,雖然也有許多宏偉建築,但是街道的整潔、城市的規劃,還遠遠不及中國,只是那種濃重的異國情調比較吸引人。
馬賽的房屋即狹小又昏暗,商店都是向着大街敞開的,好象東方集市上的貨攤,各類工匠:鞋匠、皮匠、裁縫匠、木匠,都在大街上做生意。婦女們在路旁說長道短,孩子們則把巷弄和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當了他們的樂園。
除了一條主道,其他的道路還沒有鋪砌過,就是普通的土路,大道上車轍交錯,車水馬龍,農婦挎着水果籃子沿街叫賣,牧人趕着羊羣與行人爭路,而馬車則頑強地行駛在這一片混亂當中,車上的鈴鐺一直響個不停。
很多酒館不需要招牌,門口巨大的酒桶就是最好的招牌,不時可以看見從裡邊走出一個醉醺醺的酒鬼,路邊也有類似東方的勾欄瓦舍的地方,不過他們是露天表演:雜耍、長笛、六絃琴……這時的巴黎比馬賽也強不到哪兒去,不過這時候巴黎的下水道已經開始模仿一千多前羅馬人的風格建在地下了,而馬賽還有許多排水管道是露天的,因此街上的味道並太好。
等到下大雨的時候,沒有鋪砌的沿道泥濘一片,排水管道里的污水再漫上街道,那情況可真夠瞧的。
夏潯一路行去,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大街上有衣着整潔的傳教士、律師和學者,最多的則是商人和普通市民,乞丐在教堂外沒精打采地坐着,並不吆喝,只是展露他們畸形的或殘廢的身體,以求得到憐憫。
竊賊在人羣中不動聲色地轉來轉去,掌心裡暗藏着鋒利的刀片,達克顯然認識這些人,而且很忠於僱主,這些人還沒靠近他就會馬上踏前一步,站到夏潯和這些人中間,那些傢伙很識相,瞧見這副情形就會識趣地走開。
達克一路引着夏潯,防着小偷,還不失時機地賣弄着他所知道的知識,向夏潯介紹這座城市,不得不說,他的確是個合格的導遊。
經過一個高而狹窄的門口時,站邊門邊的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突然跑過來大聲地向他們說着什麼,同時做出裡面請的動作。
達克轟開他們,對夏潯道:“他們請您進去洗澡呢,蒸汽浴,能夠幫助您放鬆身體和精神,還有女按摩師。哦!先生剛從船上下來呢,那麼,要不要進去放鬆一下?”
夏潯詫異地道:“這是澡堂子?公用的澡堂子?你們不是從不洗澡麼?哦,我是說,我聽說你們這兒的人從不洗澡。”
“從不洗澡?”
達克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天吶!那豈不是要活活臭死?哪有這樣的事,我們這兒的人洗澡很勤快的,這城裡有許多家浴室,非常之多。”
說到這個,達克突然嘿嘿地笑了幾聲,猥瑣地左右看看,壓低嗓音道:“很久以前,我們這兒的人洗浴時都是在家裡脫光衣服,然後赤條條地跑到浴室去洗澡,那時的人經常可以在街上看見一個父親光溜溜的跑在前面,後面跟着他已經成年的女兒,同樣是一絲不掛。
不過這太不文明瞭,我爺爺的父親小時候進城還偶爾能見到,隨着貴族禮儀在民間推廣開來,光着屁股上街的事情現在早不見了,不過男女混浴的事卻一直存在,現在一些神職人員正在強烈抨擊這事,要求男女分浴呢。”
夏潯倒是聽說過歐洲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是男女混浴,不禁摸了摸鼻子,心道:“他奶奶的,莫非我當年在網上看到的法國人從不洗澡,爲了遮掩體臭才發明了最好的香水的說法都是胡扯?”
其實夏潯沒有說錯,達克也沒有說錯,只是時間不對。此時的法國,洗浴還是很平常的事情,遍地都是公共浴室,人們不但在浴室中洗浴,而且在浴室中會客、飲酒,包括理髮和放血治病這種事情,都集中在浴室裡進行。
法國人不洗澡,是距此一百多年以後的事情,而禁浴的原因,卻是因爲距此一百多年前的一場戰爭。
一百多年前,蒙古大軍的鐵蹄開始西征,他們在試圖攻取一座城堡時,用上了他們的生化武器:一些病死的人的屍體,那個城堡裡的一些人在城破時逃走了。他們逃回了歐洲,也把這種來自大草原的鼠疫病毒在歐洲蔓延開來。
歐洲人的體質顯然應付不了這種來自亞洲的病毒,短短三個月,黑死病就奪走了歐洲三分之一的人口,黑死病毒肆虐三年後才停止,但它並沒有消失,此後幾乎每隔十幾年、二十幾年,它就會重新爆發一次,只是殺傷力不如第一回。
大約在夏潯踏上馬塞港口一百多年以後,法國醫生們對黑死病的研究有了一個重大突破,這些“蒙古大夫”認爲:洗澡的時候,水的壓力,尤其是熱氣的燻蒸,會讓毛孔張開,病氣由此進入人體。
這個理論,使得官方開始下令禁止沐浴。法國人把這種理論繼續發揚光大,他們認爲沐浴不止會叫人染上鼠疫、梅毒等傳染病,還會讓人體的精氣隨毛孔流失,男人沐浴過的洗澡如果再叫女人沐浴會令她們懷孕……從此法國人開始了全民禁浴,就算是貴族每天也不過就是用水洗洗手而已。法王路易十三七歲前雙腿以下從未洗過,法王路易十四重病,在出血八次後,御醫不得已用水清潔了一下國王的身體,隨即馬上就停止了這種“副作用”太多的治療。
即便如此,他還是受到了其他醫生的指南。
夏潯很幸運,他提前一個世紀來到了法國,不用和一羣臭烘烘的法國賤民或者一身刺鼻香水味兒的法國貴族打交道,這時候的法國人個人清潔方面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達克發現他提到男女混浴之後,這位富有的東方商人馬上沉默不語了。
達克可不知道夏潯正在苦苦思索法國人到底洗不洗澡的問題,還以爲他是被男女混浴給打動了,看在兩枚金幣的份上,他馬上嘿嘿笑道:“如果夏先生感興趣,我可以帶你去見識見識。”
達克向夏潯眨眨眼,嘻笑道:“雖然一些神職人員在抨擊男女混浴有傷風化,城裡也陸續開了些分浴的浴室,不過大家還是喜歡混浴,在那裡,只要情投意合,就可以鑽到浴室的帷幔後面或者在一些放置按摩牀的小房間裡面……嘿嘿嘿,你懂得,很多貴族自己家裡有浴室,也會偷偷去。”
夏潯皺了皺眉,不可諱言,他對男女赤條條的出現在一個澡堂子裡挺好奇的,可是叫他去嘗試,他可沒有這樣的勇氣,不過說實話,在船上一直沒有好好沐浴過,他倒是想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一想到洗澡,就想到了衣服,他們也該做幾套新衣服了,如果給蘇穎和唐賽兒換一身歐式的貴婦裝、小姐裝,應該很有意思吧。
想到這裡,夏潯便笑道:“這樣吧,你帶我找家裁縫店,我要買幾套衣服。然後,你帶我去那種男女分浴的浴室,我要去那裡洗個澡。”
達克連忙答應,一路上還是不斷勸他到那種“”去見識見識,並且引誘他說,他儀表堂堂,人品俊秀,會贏得許多美人的芳心,夏潯只是笑而不語。
這大街上裁縫店有許多,還有許多現成的成衣,當夏潯走出成衣店的時候,已完全換了一個模樣。
他穿着一件潔白的襯衫,一些瘦弱的法國人會在襯衣的前襟裡和肩部填充羊毛或其它碎織物鼓起來,而夏潯有健美厚碩的胸肌,完全不需要這麼多,這件襯衣將他健碩的上身襯托的十分完美。
外面則穿一件袖子寬鬆、腰身稍稍束緊的黑緞料筒形衣,領子堅起,正好遮蓋到耳朵附近,而腳上則是一雙尖頭皮鞋,裁縫師還免費送了他一根手杖。
夏潯用兩根手指轉動着手杖走出成衣店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像一個魔術師。
唯一不太相襯的大概只是他的髮髻,這可難不倒夏潯,他把頭髮打成馬尾,隨意地垂在腦後,不但與這衣服的西洋風格沒有絲毫不襯,而且顯得更加帥氣、更富活力。
他給蘇穎和唐賽兒也各買了一套衣服,以他的眼力,身寸和肥瘦縱有差異應該也不會太大。給蘇穎選的衣服是高位腰身的寬鬆裙子,帶一些曳襟,緊身衣袖,領口有花邊,還有一頂帶薄紗的尖頂高帽。
這樣的裝束我們在有關中世紀的歐洲電影裡,那些公主、貴婦們出場時常常可以見到,相信如此裝扮之後,蘇穎就會搖身一變,從一個女海盜化身爲一個法國貴婦了,唐賽兒的衣服與此大體相式,只是款式和顏色上更加的活潑俏皮。
“天吶,先生真是……真是……”
達克搓着手,絞盡腦汁地思索着讚美他的話,夏潯開懷大笑道:“好啦,不要沒完沒了的誇下去了,走吧!咱們找個地方先沐浴一下,要乾淨的那種。”
“是是是……”
達克屁顛屁顛地帶着夏潯來到一處浴室,好象侍奉貴族的引着他,兩個門童拉開門,恭請這位貴客進去。夏潯剛剛進去不久,遠處便急匆匆走來一人,這人穿着一身法國城市居民常穿的衣服,不過看其容貌,卻是典型的東方人。
這人大約有五旬上下,面白無鬚,神情凝重,走到門口時,他向一個門童用法語低低地問了句什麼,聲音細而陰柔,有些中姓。
那門童答了一句,他便點點頭,匆匆走了進去。
大堂裡,達克問道:“先生,您是要蒸氣浴還是……”
夏潯道:“桶浴吧,要乾淨、清淨!”
“好好好!”
達克對浴室的人說着夏潯的要求,夏潯對通譯江旭道:“你也洗個澡吧。”
達克聽了忙又告訴浴室的人:“要準備兩個桶浴。”
“我在大廳等您!”
達克殷勤地接過夏潯的外套、皮鞋、手杖,夏潯和江旭便隨着浴童走進一間浴室,達克在大堂的長椅上坐下來,剛剛要了杯冰啤酒,喝了半杯不到,那個面白無鬚的五旬老人就匆匆走進來,向浴堂管事急急問道:“裡貝里先生還是在老地方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