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思祺瞪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小姐姐,小嘴張成了O型,已經半天不曾閉攏了,以致於清亮的口水順着嘴角兒流下來,彭梓祺轉臉看見,不禁好笑,忙伸手給她擦去。
思祺根本沒空理會孃親的動作,依舊緊盯着那個好神奇的小姐姐。蒲臺縣裡好戲上演的時候,鳳凰島上正上演着另一出好戲:戲法兒。
中國古彩戲法兒與外國魔術最大的區別就是,它用的道具特別少。其實它的道具並不少,而是明睜眼露擺在那兒叫你看得見的道具少。中國古彩戲法有八字真言,“捆、綁、藏、掖、撕、攜、摘、解”,這道具基本上全都藏在身上,捆起、綁好、埋藏、掖夾;前後使活時用撕爛、攜帶、摘下、解開等手段一一展示。
那變出來的東西不只是小玩意兒,大如魚缸、瓷碗、花瓶、火盆,,甚至比腰粗、比腿長的金塔,還有各種活物兒,都統統是放在身上的,所以中國古彩戲法兒對道具自身的機關竅門兒的要求遠不及對錶演魔術的個人要求更高。
唐賽兒年紀小,而且穿一身緊身服,身上只披一條彩色魔毯,每次舞動毯子,必定變出一樣東西,這難度比起其他的戲法大師更是高明多多,儘管她的名揚四方有潛龍密諜暗中推波助瀾,可她這等真本事,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唐賽兒已經表現了瓶升三戟(平升三級)的節目,此刻她把魔毯輕輕一揚,魔毯飄然落地,在她雙手及肘彎處,已各挑一隻水碗,每隻碗裡都有兩條金魚正游來游去,這就是年年有餘了。
緊接着她把碗放在地上,用魔毯一蓋,再掀開時,竟然出現五隻大小不一,摞在一起的水碗,每隻裡邊都有金魚暢遊,這就是“五子登科”。
思祺“哇”地一聲叫,小手揪緊了夏潯的衣襟,興奮得直往他懷裡竄:“爹爹你看,神仙姐姐!爹爹快看,神仙姐姐!”
夏潯笑着拍了拍她的小手,還別說,夏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目前爲止,這唐賽兒就沒下過臺,可她變出來的各種各樣的東西已經擺滿了舞臺,其中有些東西一人多高,其中還有一個猶在熊熊燃燒的火盆。就說那碗裡盆裡的水吧,這些東西里的水全加起來,也得有兩桶,這小小的人兒,到底是怎麼藏在身上的?
要不是夏潯認準了這是戲法兒,只是有些叫常人根本猜不出的機巧,他也要以爲這是仙術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
唐賽兒表演完了,雙臂展開退回舞臺中央,一雙點漆似的眸子向夏潯望了一眼,她不認得夏潯,不過她可看得出來,這些老爺中以此人地位最尊。
夏潯拍手大笑,對薛祿道:“這女娃兒,不愧有‘蒲臺小仙女兒’之稱,這手戲法出神入化,不但小女看得開心,就連我也看得出神了。叫她上來,賞一個吧!”
薛祿見夏潯如此開心,心裡更加痛快,這番遠道兒跑去蒲臺裡重金請了這個戲班子回來,能哄得國公爺大悅,功夫就沒有白費啊!薛祿立即大聲道:“小姑娘,上前來,老爺看賞!”
唐賽兒已經走到臺邊,正跟一個笑容滿面的美貌婦人說着話,聞聲向這邊看了一眼,那婦人對她笑語幾句,輕輕推了一把,唐賽兒便向他們這邊輕快地走來。
到了面前,唐賽兒鞠了一躬,薛祿便取出厚厚的一個禮封,拍到她手裡,笑道:“表演的甚好,老爺們都喜歡。”
“謝老爺的賞!”
唐賽兒手腕一翻,那個大禮封不見了,在她手中卻赫然出現一隻細瓷杯子,杯中滿漾酒液,童聲稚氣地道:“小女子瑤池宴上偷酒一杯,敬與老爺!”
薛祿大笑,卻不敢接,忙推讓道:“噯,小丫頭沒眼力,這兒最大的老爺正在那兒坐着呢,這杯仙酒,快快敬過去!”
“是!”
唐賽兒順着薛祿所指,睇了夏潯一眼,便舉杯迎過來。
“這小丫頭……,當年還尿了我一頭一臉呢,如今都長這麼大了,眉眼五官,儼然已是一個美人胚子。”
夏潯笑望着唐賽兒向他姍姍走來,憶起昔曰,暗自感慨,等她走到面前,卻道:“噯,我到這島上來,是給老壽星祝壽的,在老壽星面前,莫論上下尊卑,大家都是晚輩,這杯酒麼……,我就借花獻佛,敬與老壽星,祝你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夏潯說着,從唐賽兒手中接過酒來,舉步敬向薛老爺子,慌得老人家連忙立起,雙手緊搖,連聲說着“不敢”,後來是他兒子也說叫他不要拂卻國公美意,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酒來,一口兒幹了。
老人家喝了酒,品了品滋味,忽然驚奇地叫起來:“咦?這仙酒的滋味,怎麼跟咱家自釀的老酒一個味兒?”
這道具用的酒,本就是取自他家的酒窖,敢情這老頭兒還真把這酒當了仙酒,唐賽兒聽他說的有趣,忍不住“噗哧”一笑。唐賽兒現在就站在夏潯的座位前面,離着思祺特別近,思祺興奮起來,扭着屁股非要掙脫孃親懷抱,要與那小仙女兒親近親近。
彭梓祺捱不住,只好把她放在地上,思祺跑到唐賽兒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開心地道:“姐姐真是天上的仙女兒嗎?”
唐賽兒彎下腰對她笑道:“這是姐姐變的小戲法兒,不要當真喔。”
思祺可不懂啥叫戲法兒,反正她覺得神奇無比,又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呀?”
唐賽兒笑眯眯地道:“姐姐叫唐賽兒!”說着手腕一抖,竟又變出一個糖人兒來,塞到思祺手裡,說:“姐姐送給你的。”
“哇!”思祺瞪圓了眼睛,就要去唐賽兒身上亂翻:“姐姐身上還有什麼好東西?再變一樣來,再變一樣來……”
“思祺莫要胡鬧!”這時夏潯走了回來,彎腰抱起思祺。
方纔與唐賽兒說話的美婦,正是唐賽兒的親孃。她一直在後臺,等到女兒演完,纔到前臺來迎她,當時只顧着自己的女兒,並未看臺前的老爺們。方纔女兒到夏潯面前敬酒時,她就覺得十分面熟,這時再看,忽然記起了夏潯,不由驚呼一聲。
她自然應該記得,就算在德州那匆匆一唔不算什麼,可她當年被人擄走,全靠夏潯和彭梓祺相救,這兩個人是她的救命恩人,現在又一齊出現在眼前,她如何還認不出來?唐氏立即又驚又喜地上前,雙膝跪倒,喜道:“唐陳氏見過兩位救命恩人!”
她這一句話,舞臺前的人都愣住了,夏潯遲疑道:“你是……”
唐夫人是真的不知道夏潯在這兒,她甚至不知道夏潯做了輔國公。她的丈夫是白蓮教中人,所以女兒隨祖師婆婆學藝,她也並不牴觸。可前些天林羽七突然把她找了去,說賽兒去青州時,不慎露了一手,引起了朝廷錦衣衛的注意,現在朝廷鷹犬已經盯住了他們,叫她讓女兒暫去太白居酒樓戲班裡表演。
反正唐賽兒去林家伴同林三兒讀書的事情,外人並不知曉,只知道她常往林家走動,正好可以說做在戲班學藝,甚至就連她那祖師婆婆,也搖身一變,成了變戲法兒的前輩宗師。
再接着,薛祿聞其大名,派人來蒲臺重金請這戲子回去爲他老子祝壽,唐夫人和那祖師婆婆也就一齊跟了來,其意圖只是借薛老爺的勢力,避免錦衣衛的進一步搔擾。她卻不知整個計劃都是出自夏潯之手,而且夏潯早就知道她在這兒,也清楚她的身份。
唐夫人把事由一說,彭梓祺也“啊”地一聲站起來,驚喜地道:“我記起來了,原來是唐家嫂子,多年不見!”
唐賽兒在一旁眨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看母親,再看看這位老爺和夫人。
唐夫人想起當時夫妻恩愛,如今一對恩人已喜結連理,而自己丈夫卻早已變成了一堆枯骨,不由悲從中來,她攬過女兒,泣聲道:“賽兒,快跪下!這位老爺和夫人,就是娘常跟你說的那兩位大恩人,若是沒有這兩位恩人,孃親早就死了,世上也就沒了你!”
唐賽兒常聽母親說起當年被人擄走的那件事,對那兩位素昧平生的大恩人一直心懷感激,聽見母親說就是眼前這位很帥氣的叔叔和這位很漂亮的嬸孃救了她的母親,唐賽兒立即上前,乖乖跪倒,感激地道:“賽兒自幼便聽母親提過兩位大恩人,只恨未能一見,今曰真是賽兒的運氣,能夠遇見兩位恩人,賽兒謝過老爺、夫人救我孃親之恩!”
夏潯忙把她拉起來,笑道:“誰說咱們未曾一見,哈哈哈,你還很小的時候,咱們就見過面啦,你還用一泡尿,送了我做見面禮,呃……”
話說出口,夏潯登時醒覺,這丫頭雖小,終究是個女娃兒,這樣說不大妥當。
唐賽兒果然大窘,她方纔說未曾一見,實在是自從她記事,就沒見過這個人,所以脫口而出。不過她小時候見過這位叔叔的事,她娘對她說過的,也曾提過她尿了人家一頭一臉,拿這事兒取笑過她。那時聽着也沒甚麼,可現在當事人就在眼前……薛祿走過來,瞪着一雙大眼,滿臉詫異地道:“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國公爺……您認得她們孃兒倆?”
唐賽兒捏着衣角偷偷瞄夏潯一眼,小臉蛋兒已經變成了一塊大紅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