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御駕親征之際,貼木兒的右路軍業已趕到了蒙古斯坦。
蒙古斯坦是別失八里的一部分,東起阿爾泰山,西到塔拉斯河以東的沙漠,北界塔爾巴哈台山至巴爾咯什湖一線,南至天山山脈,這裡草原遼闊,高山和谷地牧場水草豐美,是適宜遊牧的地方。東察哈臺汗國以前就建都於天山北麓的別失八里,以此爲核心,控制蒙古諸部。
元朝敗出中原以後,對西域失去了控制,天山南麓的蒙古人漸漸融入畏兀爾人,天山北麓的蒙古人也與當地民族、部落融合,形成了近代的哈薩克、烏孜別克、柯爾克孜等民族。眼下,這裡被三方面勢力佔據着,其西部地區基本上臣服於帖木兒,北部地區則屬於瓦剌的勢力範圍,東部地區則臣服於大明。
貼木兒的右路軍從塔什干出發,翻越天山,推進到伊犁河,二月下旬,天氣稍稍轉暖的時候,他們進入別失八里,趕到了距明帝國西部邊界軍事重鎮哈密衛大約還有八百里距離的地方。此時,夏潯從敦煌出發,也正向哈密挺進,夏潯剛剛走出三百餘里,距哈密的距離大約也是八百里地。
貼木兒帝國東征的右路軍主帥是哈里蘇丹,他是貼木兒的皇孫,貼木兒第三個兒子的長子。貼木兒育有四子,長子、次子都已早逝,三子、四子現在還活着,不過三子身體一向不大好,這次遠征他留在了撒馬爾罕,貼木兒的兒子現在只有四兒子還活躍在軍中,此刻擔任着左路軍的主帥。
不過貼木兒有衆多的孫子,很多傑出的、優秀的,讓他爲之自豪的孫子,哈里蘇丹就是其中十分傑出的一個。
哈里蘇丹剛剛二十多歲,年輕力壯,英氣勃勃,他趕到蒙古斯坦以後,受到了貼木兒帝國駐蒙古斯坦軍隊將領的隆重歡迎。現在,作爲前衛的幾個萬人隊已經駐紮下來,步兵主力和輜重部隊正在紮營,輜重攜帶着大量的盔甲、軍械、火炮,還有隨軍家屬團和牧羣。
隨軍人員極衆,有屠夫,廚師,麪包師,商人,他們販賣各種果蔬,盔甲,打鐵用具,銅匠用具以及馬鞍.儘管隨軍輜重部隊可以供應大量麪包,但帖木爾的大部分士兵還是寧願配着米飯吃肉。由於穆斯林對身體清潔很有要求,所以他們的軍中甚至還有木製的,方便拆卸搬運的流動浴室,這簡直就是一座可移動的、功能齊全的城市。
整個軍隊的成份很複雜,突厥人、蒙古人、特蘭索克薩尼亞人,曼贊達拉尼斯人、西斯達尼斯人、土耳其斯坦人,阿扎貝亞尼斯人、印度人、呼羅珊人、阿富汗人,土庫曼人、波斯人,伊拉克人、亞美尼亞人……,由於軍隊成份很複雜,士兵們的宗教信仰也是五花八門,伊斯蘭教徒、薩滿教徒,索羅亞斯德教徒,以及印度、伊郎等地方宗教信仰的教徒,不同地方的人、不同宗教的人,拼湊成了同一支軍隊。
現在他們正在緊張地忙碌着安營紮寨。
“明軍那邊的動向怎麼樣?”
哈里蘇丹沒跟前來迎接的將領們客套,一進大帳就立即問道。
貼木兒帝國駐紮該地的主將索牙兒哈趕緊稟報道:“哈里將軍,明軍現在還摸不清我們的準確目的,不知道我們是打算南攻嘉峪關,還是東走居延海,所以軍隊的調動並不頻繁,不過嘉峪關方向的軍隊增加比較多,看來他們已估計到,我們最好的主攻方向,還是嘉峪關。”
哈里蘇丹點了點頭,雖然他剛剛趕到,可是大明西域地圖他早已爛熟於心,這些地名只要一說出來,他就能清楚地知道它們的位置:“明軍的主將是誰?宋晟麼?”
“是的,哈里將軍。明軍的主將正是駐紮西域十多年的西寧侯宋晟,不過朝廷又派了一個監軍,叫做楊旭,乃是大明帝國的一位公爵!”
“哦?”
哈里蘇丹挑了挑濃重的眉毛,撫着脣上彎曲的兩撇漂亮鬍鬚,狐疑地道:“楊旭?這個名字很熟悉,哦,我想起來了,蓋蘇耶丁將軍和阿爾巴沙宰相出訪大明的時候,似乎就是他出面接待,並陪同他們在德州閱兵的!”
索牙兒哈恭敬地道:“是的將軍,對宋晟的情況,我們很瞭解,對於這位剛剛趕到西域的明將,我們特意派了人潛入大明領地,儘可能的蒐集他的情報。這個人現在已經到沙洲,看來,他們的主要防線雖然放在嘉峪關,但是對關外防線也並不想放棄!”
索牙兒哈道:“將軍,楊旭公爵趕到沙洲以後,在短短時間之內,就做了許多大事……”
他把楊旭在敦煌近期的一舉一動都稟報與哈里蘇丹,最後說道:“通過這些殘酷的手段,一盤散沙似的沙洲地方武裝勢力,暫時被他捏成了團,我們在沙洲拉攏、培植的一些勢力損失殆盡,看來已不能指望通過比較平和的手段接收沙洲了。”
“哦?”
哈里蘇丹繼續撫摸着他的鬍子,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微微笑道:“看來,我們遇到對手了!”
索牙兒哈狡猾地笑道:“將軍閣下,這個對手,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很快就要歸天了!”
“怎麼?”
索牙兒哈詭笑道:“我們派在沙洲的人送來了緊急消息,掌握了楊旭公爵出訪哈密的準確時間,我已經派遣了一支最精銳的部隊,希望能夠殺死他!如果楊旭死在路上,那麼他的死亡必定大挫明軍士氣,當然,將軍您也要抱憾,不能與他正面一戰了!”
哈里蘇丹哈哈大笑:“竟有這樣的事?索牙兒哈,你做的很好,希望他真的死掉。我們要做的,是幹掉我們的對手,至於使用什麼手段並不重要,說實話,如果有更巧妙的辦法,我並不喜歡激烈的廝殺,我不希望我們的女人,因爲失去丈夫而哭泣,我們的兒童因爲失去父親而悲傷!”
“您真仁慈!”
索牙兒哈恭維了一句,又請示道:“將軍閣下,下一步您打算如何行動呢,是否可以先行示下,末將以便爲您早做準備。”
哈里蘇丹微笑了一下,說道:“不急,索牙兒哈將軍,經過長途的跋涉,先讓我的士兵們安定下來,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會把我的消息回報大汗,聽候大汗的指示,以便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是的,將軍閣下!”
索牙兒哈恭敬地答應一聲,一個侍女趕來稟報,說水已經燒熱,請哈里蘇丹沐浴,索牙兒哈忙起身告辭了。
哈里蘇丹的浴帳也是木製的,與士兵們所使用的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由他一人獨享而已。這是土耳其風格的一間浴室,一進去,便熱氣蒸騰,氤氳瀰漫。
哈里蘇丹只圍着一條浴巾,裸露着結實健美的身體,剛剛踏進浴室,一個妖嬈的女體便貼到了他的身上:“親愛的哈里,剛剛駐紮下來,你就拋下人家,和那些將軍們議事了,馬上就要打仗了麼?”
“當然不會,我的美人兒!”
霧氣約漫,只能看到兩條隱約的人影,無法看清他們的模樣,哈里蘇丹把手搭在他心愛的女人結實圓潤的小蠻腰上,摟着她走向那木製的浴椅,當兩人坐到深處,享受着熱氣蒸騰的時候,就只能聽見他們的聲音,更加難以看清他們的樣子了。
“我是不會莽莽撞撞地出兵的,有時候,多做事情未必是好事,反而會給你惹來殺身之禍,所以,我會留在這裡,等候中路軍和左路軍趕到,等到祖父大人傳來確切的命令,我纔會行動。”
女人奇怪地問:“爲什麼?你不是說,打仗,要像風一樣快疾、要像閃電一樣狠厲,才能以最小的損失擊潰敵人麼?”
哈里蘇丹開心的笑聲從霧氣中傳來:“哈哈哈,親愛的,你來自遙遠的地方,還不瞭解我們的國度,更不解我們的宮廷,那裡,是最骯髒、最齷齪的所在!你要知道,我不是嫡長孫,我的父親,是祖父的第三個兒子,我是沒有希望繼承汗位的,如果我表現的太出色……”
浴室裡面沉默了一會兒,再度傳出哈里蘇丹的聲音,只是這一回聲音有些低沉:“你知道嗎?七年前,我的一位堂兄曾經帶兵打到過蒙古斯坦,他攻下了于闐,一直推進到塔里木河中游,如果繼續讓他打下去,哈密、敦煌,至少整個嘉峪關外所有的領土,現在都已被我們佔據。
但是,他死了!他的功績引起了我祖父指定的汗位繼承人,嫡長孫一脈的嫉妒,那些官吏們不斷地在我祖父面前詆譭他,說他的壞話,他被召回撒馬爾罕,以違反軍隊節制的罪名軟禁起來,然後……很古怪地病死了。他死了,他死的時候才十五歲!
他帶兵打下於闐,兵發塔里木的時候,才十三歲!他是個天才,他是個軍事天才,從小,他就是我的偶像,我一直認爲,他就是第二個貼木兒汗,如果祖父的基業將來能夠交給他,我相信,我們能佔領整個世界!可是,這個戰無不勝的天才卻死了,死在陰險小人的詭計之中!”
哈里蘇丹的聲音有些沉痛、有些緬懷、有些憤懣,還有些莫名的恐懼:“親愛的,我不想像他一樣莫名其妙的死去,我想活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