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此處應是地獄
趙雲圳跑過去的時候,趙胤還在祠堂自罰,聞言立馬差人去尋。
朱九剛抓了兩籠子老鼠回來,聽說又要找阿拾,他當即叫苦不已:“這女子神出鬼沒,誰知道她躲到哪裡去了?這麼大個活人,上哪裡找?”
距離那日阿拾失蹤不過短短三兩日。上次失蹤,他們爲了找人大費周章,結果她卻好端端地躺在大都督的房裡睡着了。這讓一部分人放鬆了警惕,打心眼裡覺得阿拾不會出事,也許只是爲了和甲一斗氣。
他們漫不經心地去了宋家衚衕、良醫堂,烏家班,把時雍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個遍,甚至去了四夷館問來桑。
如那日般一無所獲。
宮裡也派人去了消息。
光啓帝睡一覺起來聽說自己的醫官不見了,當即派親信給趙胤提供了線索。
皇帝說,那天他和宋阿拾有個十日之期的約定。他勒令這女子必須在十日內查出下毒之人。差事沒辦好的處罰嘛,就是趙愛卿你的腦袋。皇帝猜測,宋阿拾怕被殺頭,偷偷跑了。
十日之期?
趙胤沉默不語。
他的旁邊,趙雲圳急得直跳腳。
“不可能。小媳婦不會跑的。她是守信之人,說了要給我做太子妃,怎捨得偷偷離開?阿胤叔,你快點派人去找!多派些人,把京城給本宮翻過來,也要把小媳婦找到。”
“不會自己離開。”
趙胤雙眼微微眯起。
“那便是身不由己。謝放!”
他冷聲喊了謝放,突然又擡步往外走,“我自己去。”
趙雲圳不知道他要去哪裡,屁顛顛地跟上,腰間還佩了把短劍,一看就是要去打架救人的架勢,趙胤看他一眼,“你留下。”
“不!”趙雲圳大聲反對,“我要去救小媳婦。”
趙胤不理會他,回了院子,在“黑煞府”裡找到了還在睡覺的大黑。
時雍在房裡的時候,它不肖在這個狗窩裡睡,時雍不在,它倒是愉快地來了。
裡面趙胤放了些可以玩耍的東西,有吃有喝有得玩,玩累了就睡,大黑不知道主子的危險,被吵醒,看到趙雲圳,汪的一聲就撲了上去,要和他親熱,嚇得趙雲圳退得老遠。
“大黑!”
趙胤喊住狗子,將時雍的一條手絹湊到它的鼻子跟前。
這一招,趙胤上次見時雍在東廠用過,也拿來效法。
“你主子不見了,告訴我,她在哪裡?”
大黑:“汪汪!”
聲音未落,身子矯健地衝出了院子。
趙胤皺緊眉頭,狗能不能找到人,他不知道,姑且一試,哪料大黑跑得飛快,徑直鑽到了趙胤的馬車裡,然後又鑽出來,坐在車轅上,汪汪叫過不停,神情焦灼,似乎在催他。
“好狗。”
趙胤上車,吩咐謝放。
“走!”
趙雲圳見狀,一個飛躍雙手拖住馬車,趙胤不得不停下,由着他鑽了進來。
看趙胤拉着臉,趙雲圳拍了拍衣服和腰刀。
“自己的媳婦自己救!”
“有出息!”趙胤皺了皺眉:“以後叫嬸子。”
趙雲圳瞪大眼睛,似解非解地看着他,好半晌,突然一聲尖叫,撲到趙胤的身上,“決鬥!”
不一會,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趙雲圳被幾個侍衛擡回了院子。
門重重合上。
————
昔日在醫學院,時雍喜歡泡在實驗室,對醫學也曾如癡如醉。她一度認爲自己是有天賦和興趣的。可是,一夢迴到幾百年前,再經一番死而復生,看着眼前這個巨大的“實驗室”,她才總算知道,有人對研究一途,會癡迷到入魔的程度。
她是被蒙着雙眼帶到這裡來的。
不知身在何處,只是約摸着天應該還沒有黑,但是這裡不見半點自然光,感覺是在地下。
簡言之,這是一個地下實驗場。
比起這裡的設備,她叫朱九捉幾隻老鼠做實驗無異於過家家。
在這個地下實驗室裡,除了各種各樣的培養器皿,還有無數的活體。不同種類的蛇、鼠、猴、貓、狗、狼等等動物……
當然,還有人。
各種各樣的人,時雍上輩子生意遍佈京師,與無數人打過交道,但都不如在這裡看到的人那麼齊全。有大晏人、兀良汗人、北狄人、烏那人、高麗人、暹羅人、安南人,還有吐蕃、哈密、渤泥甚至來自西洋的人。
男女老少,應有盡有。
這些人或許也稱不上人,他們只是活體,和那些蛇、鼠、猴子,貓狗沒有任何區別。所有人和動物都用大小不等的籠子裝着,與時雍在薊州鎮看到的那種關押“修煉人”的籠子倒是有幾分相似,每個籠子上面有編號,每個人也有他們自己的編號,唯獨沒有名字。
可能是被關押得久了,這些人臉上的驚恐被絕望代替。
四周安安靜靜。
驚恐的人,只有時雍一個。
“你是邪君?”
那人似乎意外她會這樣問,愣了愣,輕輕一笑。
“一個代號。你願意這麼稱呼,並無不可。”
時雍心裡那塊石頭,又高懸起來。
如無意外,她曾經見過的所有奇怪又無解的毒源,全是出自此處。
“惡魔。”
她雙眼如刃,像一隻悍勇的豹子,可是,在這個看不到盡頭的“地下實驗室”裡,她根本難以搏衆,想要憑一己之力逃跑,幾無可能。
“只有最無能的人,纔會像低等動物一樣尖利的辱罵、嘶叫。”那人平靜地看着時雍,又指了指籠子裡的那些人,臉上是涼涼的笑容。
“而這種人對我而言,是沒有用的廢人。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你都看到了。”
下場?
一股幽冷的風拂入肌骨,遍體生寒。
眼前的畫面極是可怕。破碎的衣衫,髒污的面孔,被喂得肥胖的人,被餓得面黃肌瘦的人,被剔掉了頭髮的人,被割掉了耳朵的人……什麼奇形怪狀的人都有。他們身上的傷,不在同一個地方,卻同樣的猙獰和恐怖,刀子切割的不僅是他們的肉丨體,還有他們的靈魂,不知是經了多長時間的無助和絕望,最後一抹尊嚴被撕扯着脫離了身體,他們只殘存着生物的本能。
時雍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恐怖的地方,這不是刑場,卻比刑場更爲驚悚。
她想,此處,大概就是地獄了。
“我不希望你變成這樣的人。”那人淡淡嘆息一聲,“我們是智者,生當是愚者的主人。你看看他們的眼睛,愚昧、混濁,骯髒,根本不配與我們同樣爲人。”
時雍冷笑:“常以爲智,是愚者。與人爲善,纔是智者。”
“你錯了。”那人冷冷挑高眉毛,那表情看上去像個辯論賽的辯手,又像個失去同情心的精神病患者,尖刻、冷漠。
“未開化的頭腦,並不像未經耕作的原野那樣充滿野花,它裡面長的是惡劣的莠草。是莠草,就活該被剷除,只有剷除莠草,才能拯救地裡的莊稼。”
前一句是英國諺語,側面佐證了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與時雍來自同一個,甚至來自她那個時代的未來——比她那個時代更爲發達的時代。宇宙萬物,生生不息,時雍能站在這裡,以宋阿拾的模樣站在這裡,就不敢排除任何的可能。
方纔此人對時代的試探,時雍沒有應答,只當做不知矇混了過去。
她深知,若是讓這個人知曉她的靈魂和肉體不是一個人,她的下場,說不定會更慘。
“爲狼子野心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是我見過的第一人。”
那人冷笑道:“消滅愚昧,纔是大善。”
時雍慢慢轉頭看着他,嘲弄地道:“你做這些,最終目的,竟是爲了做一個大善人?”
那人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紅暈,不知是激動還是終於找到一個“智慧足以與他對話”的人,他表情愈發的詭異而亢奮。
“腦子裡滿帶着愚蠢因子的人類比行動上的惡意會更加可怖。他們的愚昧,是罪惡之花,是邪惡之果,生當被毀滅。”
他看着時雍,眼裡有幾分閃爍的光芒。
“你是一個美麗的意外。”
時雍冷哼:“榮幸。”
“我捉了你來,原本只是不想讓你破壞我的計劃。我要帶你到這裡,試一試我研發的所有新產品,這些美麗的毒藥,各有各的漂亮,我認爲,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使用……”
他突然低頭,微眯雙眼陰惻惻看着時雍。
“我突然不想殺你了。”
時雍冷聲:“多謝。”
那人又是一笑,“一個男人,即便取得天大的成就,無人共賞也是無趣。我想,我的身邊,應當有一個這樣的女人。”
神經病。時雍內心惡毒地詛咒,臉上卻緩緩笑開,“承蒙邪君看得起。不過,我眼下,怕是沒有你這樣的高度。”
那人輕笑,“是,你是差點。”
被一個爛人這麼評價,並不是很愉快,時雍冷笑着看他,沒有開口爲自己申辯。
不料,卻聽那人突然開口。
“曾經有一個女子,她本應是我最完美的搭配。可惜……”拖着聲音,他輕笑,“她死了。”
明天見,姐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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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