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送行
時雍嚇一跳,壓着嗓子,“你幹什麼?沒事爬房頂,做賊啊?”
白馬扶舟收起鐵笛,飄逸的身子緩緩落在她的面前,一雙狹長溫柔的黑眸宛如深海,噙一絲笑,彷彿要將人溺斃其中。
“宋阿拾,你這算不算賊喊捉賊?”
不叫姑姑了?
時雍瞪他一眼,“沒大沒小。”
白馬扶舟勾起脣角,眼眸裡添了一分難以描述的妖冶。
“昨夜睡得可好?”
時雍臉頰隱隱發熱,有一種沒穿衣服的樣子被全天下人都看到了似的感覺。
“關你什麼事?”
白馬扶舟挑了挑眉梢,“姑姑要做什麼,自然不關我的事。我是來向你辭行的,順便提醒你一句,人怕出名豬怕壯,你在兀良汗鬧出的這些動靜,回了南晏……呵,還是小心爲上。”
時雍眯眼,“何意?”
白馬扶舟不理會她的詢問,尤自笑着說道:“趙胤千好萬好,有一點不好。迂腐刻板、頑固不化,不知變通,他未必能保護好你。”
這個提醒來得莫名其妙。
時雍哼笑道:“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白馬扶舟懶洋洋地笑道:“我人去北狄,山高水遠,能耍什麼花招?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時雍看着他,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無妨。我不靠男人,靠自己。”
白馬扶舟笑了起來,雙眼燦若夏花,身子往她身邊靠了靠,頗有點輕浮之態。
“姑姑若是願意,我也是可以靠的男人。”
時雍身子後仰,“不必,你照顧好我姨母,比什麼都強。就怕你呀,比我更不靠譜。”
白馬扶舟不與她爭辯什麼,抿了抿嘴,仍然帶笑。
“良藥苦口,姑姑切莫大意,防火防盜防……枕邊人。”
一句枕邊人,就差沒點趙胤的名字了。
時雍當真不知道該防着趙胤什麼,漆黑的眼露出幾分嘲弄。
“別挑撥了。時辰不早,廠督大人該啓程了。”
寶音是個守時的人,定好了出發的時間,就不容耽誤。就在二人說話的工夫,天光更甚,各個院子裡漸漸有了嘈雜聲。北去的人們已然起身了。
白馬扶舟看她一眼,勾脣淺笑,不再多說,拱了拱手扭頭走了。
……
隊伍開拔的號角很是響亮,時雍回房換了身衣服,就同烏嬋等人一道出門送寶音長公主北上。
朝霞染紅了半邊天,一片片雲朵豔麗多彩。
該交代的事情,昨夜都已經說完。
衆人相對,幾句話別,寶音便在何姑姑的攙扶下登上了北去的馬車,陳紅玉同她共乘一輦,臨別,與烏嬋和時雍緊緊交握,清冷的面頰上難得流露出幾分不捨與深情。
時雍不知陳紅玉暗藏的情緒,笑盈盈地同她擁抱,玩笑般在她耳側低笑。
“此去哈拉和林,要是看上了誰家兒郎,就讓長公主爲你做主,千萬不要靦腆,錯失姻緣。”
陳紅玉心底苦笑,臉上不動聲色,抿了抿嘴道:“就此別過,嫂嫂,阿拾,各自珍重。”
時雍點頭,“你也珍重!”
離別總是傷感,烏嬋不免淚目,拉住她依依不捨,“紅玉,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們在京師等你回來。”
看烏嬋說着就要落淚,陳蕭擡手在她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好了。紅玉陪長公主北上,是大好的事,又不是不回來,哭哭啼啼像什麼話。”
這種大男人懂什麼姐妹的情感?
烏嬋很想瞪他一眼,可衆目睽睽之下,她多少得給陳蕭一些臉面,只是嗯聲低頭,不再言語。
陳紅玉看他夫妻二人的模樣,微微勾脣笑了起來。
“大哥要好好待我嫂子,等我回來,最好咱們定國公府能夠添丁添口,那我纔開心呢。”
烏嬋:“呸!嘴壞,快去吧,長公主等你了。”
衆人揮別。
陳紅玉強壓心頭的不捨,含笑轉頭,忽然察覺有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已,也許是心裡作祟,她條件反射便繃起了身子,尋着那束暗芒望去。
哲布親王騎在馬上,身邊跟了一個無精打采的成格公主。
一見陳紅玉望過來,成格便拉下臉狠狠瞪她一眼。
“哼!”
除了那天在守陵衛的不愉快,陳紅玉想不出自己哪裡又得罪這位壞脾氣的小公主了,讓她這般一直盯着自己發狠。
她抿了抿脣,幾不可察地一笑,徑直上了馬車。
“時辰到。啓程——”
“啓程——”
儘管輕裝簡從,但天朝上國的長公主出行,儀仗仍是不容小覷。侍衛長羅潮大手一揮,車馬兵丁便徐徐開拔。騎馬的騎馬,舉旗的舉旗,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嘎查,漸行漸遠。
時雍目送寶音的車駕遠去,同烏嬋攜了陳嵐往回走時,這才反應過來,好像沒有在送行的隊伍裡看到趙胤。
她心裡一驚,四處張望一下。
“嬋兒,娘,你們看到趙胤了嗎?”
烏嬋搖頭:“沒有啊。”
時雍又回頭問了問幾個丫頭,一個個都說沒有見到趙胤,她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這人幹嘛去了?”
陳嵐平靜地看她一眼,“是不是昨夜多吃了幾口酒。你等下去瞧瞧,別有個頭痛腦熱的纔好。”
說到昨夜多吃酒,時雍就不免有些汗顏,她含糊地應着,“他壯得像頭驢似的。哪會吃幾口酒就頭痛腦熱了。娘,不用管他,我們回去收拾行李去。”
陳嵐無奈地笑,“你啊。走吧。”
寶音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要離開嘎查。
時雍猜想,趙胤是有一些後續的事情要處理,這纔沒來送行。於是,便同陳嵐和烏嬋各自回去,吃早膳,收拾東西,忙得不亦樂乎。
一羣人就此分開,一南一北,人員多,行李也多,搞得如同搬家一樣,好像整個嘎查驛站都有點烏煙瘴氣的感覺。
丫頭小廝們捯飭得窸窸窣窣,大黑在腳邊歡快地奔跑,隔壁的元馳和玉姬在打架……
只有趙胤的院子安靜得有些過分。
在聽到玉姬第十次叫元馳“滾”,而元馳也說到第十次“滾就滾,不滾我是你孫子”後,時雍坐不住了。
“烏嬋,我去看看趙胤。你陪陪我娘。”
陳嵐笑道:“去吧去吧,娘不需要人陪。”
時雍點點頭,急匆匆地出去,在半道上碰到謝放。
他臉上略帶焦灼,看到時雍連忙上前,低下嗓子道:“郡主,快去看看爺吧。”
時雍心裡一驚,“他怎麼了?”
謝放左右看了看,小聲道:“都這個時辰了,尚在熟睡之中,都沒有起身送行。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有點像,有點像……”
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時雍更是心急如焚,大步往前走得極快,“你吱吱唔唔做什麼?走,我們邊走連說。”
謝放飛快地瞄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遲疑地低低道:“爺的模樣很像那次京中大亂時,昏睡不醒,我有點憂心……”
時雍心裡咯噔一下。
果然是這樣?
那次是誤了大事,這次是誤了行程,若不是長公主不會怪罪,這就不是小事了。
但是時雍想不明白,爲什麼趙胤跟她親近會昏睡,醒來後,身子卻又沒有半分影響?
而且,也不是次次都會這樣——
難道是他們的姿勢不對?
她腦袋有點隱隱作痛,進門一看趙胤果然還沒有甦醒,趕緊叫謝放去拿她的藥箱,然後備好銀針,坐在牀沿上,摸了摸男人的脈象,正要舉針紮下去,那一雙漆黑的眼睛就睜開了。
“你在做什麼?”
時雍愕然。
隨即流露出幾分驚喜。
“你總算醒了,可嚇死我了。”
趙胤似乎有些頭痛,眉頭緊擰着,半眯起眼審視般看了時雍許久。
“我怎麼了?”
時雍回望一眼。
謝放低頭,趕緊退出去,只留他們二人。
時雍看了趙胤一眼,稍稍有點不自在,將事情簡要地說了一下。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要不然,也不會隨便輕薄你。還,還爬到你的牀上睡覺。原諒我,喝多了——”
嗯?趙胤看她一臉真誠,眉心再次蹙起。
時雍見他不吭聲,探探他的額,又摸摸他的脈,神色凝重起來。“趙大驢,你是不是哪裡痛?還是有哪裡不舒服?爲什麼不說話?”
趙胤本想告訴她“爬牀的真相”,被她一聲“趙大驢”勸了回去。他朝時雍伸出手,示意她扶自己坐起來,又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謝放端來的溫水漱口,這才緩緩道:
“阿拾粗魯是粗魯了些,但本座寬宏大量,就原諒你這一次。”
時雍一聽這話,覺得羞恥。
對着這麼一張俊臉,她怎麼能粗魯呢?
清了清嗓子,她收住表情,認真地轉移了話題。
“我方纔想了一路,你這莫名其妙的昏睡到底是爲什麼?你說,該不會是我這個人,有毒吧?”
趙胤一怔,看女子正經模樣,哭笑不得。
“不無可能。”
時雍眉頭蹙得更厲害了,“那怎麼辦?我還這麼年輕,不想守活寡啊……”
趙胤面色變幻,差點沒氣出個好歹。
“你男人沒死,你守什麼活寡。”
“呃,我就那麼打個比方。”時雍還在想“昏睡”的事情,皺眉徐徐道:“此事實在令人費解。咱們在皇陵裡都那樣了,你也一直精神抖擻的……昨夜,我總不至於比那天還……還要粗魯吧?”
趙胤看她一臉擔憂,不忍心再逗她了,將她的手拉過來。
“不用思慮太多。這幾日你我都很疲累,我昨夜又吃了不少酒,睏乏了也是有的。”
是這樣嗎?
時雍看他神色如常,摸他脈象又無礙,點了點頭。
“那你以後要注意些。要是有哪裡不舒服,就馬上告訴我,我不行,還有我娘,我師父……”
趙胤淡淡一笑,“下次再不會了,一定讓阿拾做個完整的小婦人。”
什麼叫完整的小婦人?時雍的臉頰登時有些熱。
“討厭。”她狠狠拍了趙胤一下,“趕緊起身啦懶蟲,所有人都在等你。”
趙胤一把摟她過來,低頭在額角一吻,這才起身傳水洗漱。
時雍錯愕不已,“趙大驢你學壞了。如此孟浪,還是你麼?!”
趙胤勾脣,揉她腦袋,“出去吧,我更衣。”
……
驕陽似火,燦爛的金輝灑在嘎查驛道上。
驛臣帶着驛站的一衆小吏差役,出門恭送衆人,兩旁站滿了圍觀的村民。
隊伍的中間,一前一後幾輛馬車徐徐向前,轆轤麟麟而動,隊伍最前,一面“錦衣親軍都指揮使”的旗幟在風中獵獵翻飛,馬車裡的人靜寂不語,隨行的陳蕭、元馳等人騎馬而行。
走出嘎查村,車隊繞行陰山,慢慢遠去,將一座座連綿的山脈拋在了腦後。
“終於要回京了。”
時雍帶着大黑坐在趙胤的馬車裡,撩開簾子看着窗外,心裡不由唏噓。
這一次塞外之旅,如同做夢一般歷經艱辛。
再回京,又不知是個什麼光景。
晚安~~
上傳了再改錯字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