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心病也是病
誠國公府離無乩館並不遠,京師這些世家勳貴們大多都住在這一片,時雍領着人乘馬車過去,大概只用了不到一刻鐘的工夫。
得知時雍到來,元馳飛快地迎到了府門。
“我的姑奶奶,不,我的小嬸嬸,來得太好了。救救命吧。”
這位小公爺,以前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花天酒地,紙醉金迷,自從玉姬懷孕,誠國公天天派人跟着他,什麼也幹不了,如坐監牢。
時雍好笑地看着元馳,“我是來爲玉姬看診的,家務事我可管不了。”
“管得了,管得了,你是小嬸嬸,我爹也能聽你幾句……”
“別!”時雍不冷不熱地瞥過去一眼,“玉姬懷着孩子,我可不會助紂爲虐……”
元馳苦着臉,“我也不是想做什麼,就是偶爾跟哥幾個出去喝喝酒,透透氣……”說着,他左右看看,小聲道:“你是不知,我都快被那瘋女人逼死了。”
時雍饒有興趣地問:“她怎麼逼你了?”
“不就是……”元馳張了張嘴,可話說一半,又被他憋回去,無奈地唉嘆一聲,壓着嗓子道:“我爹非得逼我親自看護着她。她倒好,黑良心的東西,天天叫我睡在地上,牀都不讓沾,你看這天已是見涼了,我這哪裡受得住……”
堂堂小公爺睡地上?
這事玉姬確實幹得出來。
時雍忍俊不禁,“你沒給你爹告狀?”
元馳臉上略有些不自在,“大老爺們兒,豈能做出告狀那種小人行徑?再說了,她恨我,沒趁我睡着宰了我,已是仁慈,我也不想我娘記恨上她,鬧得家宅不寧……”
想不到元馳還有這麼溫暖的一面?
時雍笑了起來。
“那你就不怕我告訴誠國公?”
“你不會。”元馳眯起眼,朝她捏了一下拳頭,“我對你的人品,拿捏得死死得。”
“……”
時雍斜他一眼。
“那你叫我來有什麼用?我又不能說服她,許你睡牀?”
“不是這個。”元馳突然斂住表情,整個人嚴肅了許多,“我聽人說,懷着身子的人,要能吃能睡纔好,生孩子的時候有勁兒。可玉姬她……自打有了身子,便鬱鬱寡歡,尤其近來,她夜裡翻來覆去無法入睡,飯菜也用得極少,我娘換了各種花樣,都入不得她的口。我就尋思,小嬸嬸最有辦法了……”
話未說完,前面突然出現一個小丫頭攔路。
“婢子見過小公爺,見過明光郡主!我們酋長說了,她身子不舒服,不見外客,請回吧。”
時雍看着她,微微一笑,沒有言語。元馳尷尬地對時雍道:“這是玉姬的丫頭,黃泉谷帶來的。你莫見怪,我去和她說。”
一個丫頭都要凌駕於小公爺頭上了,可見元馳在玉姬身邊沒少受氣。
黃泉谷底發生的事情,時雍有所耳聞。
族人死傷無數,玉姬的母親死在趙胤派兵入谷那一天,因此,玉姬對元馳對大晏朝廷乃至對時雍都有恨意,不肯見她,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元馳對婢女說了什麼話,最後,婢女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又冷冷掃了時雍一眼。
“你們跟我來。”
到了玉姬的寢房門口,婢女讓他們在外面等待,獨自進去稟報,再出來時,拉着臉將二人迎了進去。
房間裡冷冷靜靜的,堆滿了各種嬰兒使用的物件,全是誠國公夫人送過來的。不過,玉姬顯然沒有什麼興趣去整理,那些東西依舊原封不動的擺放着,有些箱籠上的布條都沒有拆開。
時雍上次爲玉姬算過,預產期大概在正月中旬。眼下已是冬月下旬,離臨盆的日子不遠了,玉姬的肚子早已高高隆起,如同一個吹脹的氣球,坐在那裡,像聳了一座山。
“酋長,人來了。”
婢女看玉姬沒有動靜,特地提醒了一句。
玉姬坐在軟椅上,慢慢扭過頭來,表情都沒有變化。
“石羅說你有法子讓我無痛生產?”
無痛生產?時雍看着元馳,眉梢跳了跳,據實地說道:“我不能。這世上沒有無痛生產這種事兒。至少,現在沒有。”
玉姬果然生起氣來,惱怒地瞪着元馳。
“你又騙我!?”
元馳那叫一個哀怨,不停朝時雍遞眼神,“我是尋思,小嬸嬸總是有辦法的,你看你近來焦灼得睡不着,吃不下,這可怎生是好,小嬸嬸來了,你就叫她給你瞧瞧可好……”
“出去。”玉姬不等他說完,便厲聲阻止,手指着門口,表情甚是冷漠。
“滾!”
元馳恍惚了一下,
幾乎不敢將她與黃泉谷底紫藤花下對他說出“你是神靈賜予我的珍貴禮物。我是那麼迷戀你”的女子認着同一人。
如今的玉姬,是那麼憎恨他。
元馳語遲:“玉姬,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不顧及自己的身子……”
玉姬氣得手抖,“不要你管。一屍兩命也是我的事!”
時雍看着這小兩口,突然微微一笑,“我是沒有辦法讓你無痛生產,但我有辦法讓你不那麼疼痛。”
玉姬看過來,盯住她,抿住不語,目光隱隱有些不悅。
時雍朝她眨了下眼,笑着對元馳道:“小公爺,能不能讓我與玉姬單獨說幾句話?”
元馳有些緊張,“你們要說什麼?”
時雍笑道:“女子的私房話。”
元馳不情願離開,但是看到玉姬那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無奈地嘆口氣,給了時雍一個“懇切”的眼神,便領着侍從出去了。
時雍轉頭又將門口的塔娜和恩和叫過來,吩咐她們去做兩個漠北風味的小菜,端來給玉姬嚐嚐鮮。
然後又笑着對玉姬的小婢女石羅道:
“能不能麻煩這位姑娘,帶她們去一趟竈房?”
玉姬和元馳住的地方是有小廚房的,離這裡不遠。石羅做不得主,拿眼看玉姬。玉姬沉默一下,擡擡下巴,示意她帶人去。
房門合上。
寢房裡只剩時雍和玉姬兩人。
時雍微笑着,款款大方地爲玉姬倒了一盞溫水,端到她的面前,順勢坐下,卻沒有馬上爲玉姬把脈,而是一動不動地笑着看她。
玉姬長在黃泉谷底,在沒有出事前,本就是個不諳世事的性子,直率單純,本無心機。如今迫使自己與人保持距離,用冷漠僞裝自己,說到底也無非是個空殼子,外強中乾罷了。
在時雍的微笑注目下。
她很快就受不了,惡狠狠地咬牙怒視。
“有什麼事你就說,別拿大眼珠子瞪着我。”
時雍勾脣,“你真可愛。”
玉姬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回答,整個人愣住。
“你說什麼?”
“我說你真是可愛。”
對時雍來說,這話算不得恭維,完全出自真心,相比阮嬌嬌那種嘴上抹蜜,心裡插刀,一個心思能拐出山路十八彎的主兒,她寧願面對惡語相向卻不藏心思的玉姬。
玉姬皺着眉頭,“我對你的笑很反感。”
時雍勾脣,看着她強撐兇狠的模樣,又是一道輕笑。
“沒有人會對別人的好意反感的,你也是。”
看玉姬瞪目過來,時雍直接上手拉她手腕。
“你喜歡我。承認吧。”
玉姬身體僵硬,直勾勾看着她,像在看一個傻子。
“你到底要說些什麼?”
時雍挑了挑眉,溫和地笑道:“我來是爲你治病的,你自然會喜歡我。不僅治病,我還能解決你夜不能寐,食之無味的毛病。當然,也會幫你減輕生育之痛……”
玉姬沉默片刻,“我沒病。”
時雍道:“心病也是病。”
玉姬吃驚地看着她,表情訝然。
時雍慢慢地摸着她的脈,手指滑動着,淡淡地道:“你身在國公府,黃泉谷底發生的事情,無法悉數掌握,加之你又是個單純直爽的性子,很難不被人欺騙……”
玉姬手臂又是一抖。
“你知道什麼?”
時雍微微一笑,“我什麼都知道。”
說着,她用眼神掃了掃玉姬錯愕的表情,輕聲道:“有一支狄人在晉西劫了成格公主,顯然與成格公主那個來自北狄的侍衛長有勾連。另一支在神機營傳信,救了我和侯爺,卻不知是出自誰的命令?”
玉姬看着她的臉,沒有尋到什麼惡意,這才稍稍放鬆一些,“我的族人,有叛徒。”
時雍哦一聲,“你知道是誰嗎?”
玉姬搖頭,“大巫叫人來給我送禮,實則是傳信給我。”
時雍點點頭,“這個我知。”
玉姬瞥着她道:“大巫說,族中有分化。有些人想投靠北狄——”說着,她怕時雍不懂,又皺着眉頭補充一句,“他們痛恨晏人,因爲他們毀了黃泉谷,毀了我們的部落,害死了我的母親和兩個長老,我們有血海深仇。而北狄,與我們本是一家。”
時雍抓住問題,“投靠北狄,與劫持成格公主不是很矛盾麼?成格公主……是北狄汗王烏爾格的女兒。”
玉姬抿了抿脣,搖頭。
“這個我不知情。大巫只是這麼跟我說的,他問我決定。”
時雍道:“我必須告訴你,在神機營傳信的人,也稱是大巫的交代。”
玉姬突然笑了一下,“大巫是個善良的人。他不忍看到有人因狄人而死。我們受過的苦,不願他人再受。”
時雍哦一聲,“我明白了。狄人族中,有一部分人要投靠北狄,這夥人,是綁架成格公主的,也是與火器坊匠人勾結,想要陷害東定侯的,大巫是無意得到消息,這才密報給了我們?”
玉姬想了想,突然搖搖頭,“這個,好似不對。大巫是個善良的人沒有錯,可大巫好似不曾提過……有人要陷害東定侯。有人要害東定侯,他怎會知情呢?”
難道真的如那天那個狄族小子所言,不是大巫讓她傳言的?
不是他們,又是何人?
玄妙了!
佈線的人是邪君,拆臺的人找不着了。
時雍思忖一下,微微一笑,“那你爲什麼要告訴我,狄人族有叛徒的事?嚴格來說,他們也不算叛徒,只是想帶領族人擺脫大晏,走一條不同的道路……”
玉姬搖頭:“不。他們就是叛徒。我母親在世時,說過永不得與北狄人爲伍,我們祖上有世仇,而且……”她有些遲疑,似乎欲言又止。
“他們做綁架劫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非我族規允許。私下與人結盟,不遵族規,不敬酋長,就是叛徒。”
時雍知道玉姬的思想與旁人不同,特別執着於某一些觀點,也不再爭辯這個,而是換了個話題。
“那你可聽說過邪君?”
“邪君?”玉姬想了想,搖頭,“不知。他是什麼人?”
時雍微笑,“壞人。”
玉姬吃驚地望着她,突然冷笑一聲,“我明白了,我終於想明白了。就是這個人從中穿針引線,拉我們的狄人去與北狄和好,分化我們,離間我們,還想架空我在族中的權利……”
時雍沒有想到她這麼會舉一反三。
“酋長聰明。”她讚了一句,突然眼神微動,“我有個法子,能幫你治好這個心病,你要不要試一試?”
沒有分章~~
今天有點事,字數沒有寫夠。
欠姐妹一章,明天更三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