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團圓
軍中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操練,甚爲枯燥,寒冬臘月更是如此。故而,年節便是最熱鬧的時候。
臺上的比試還沒有結束,將士們羣情昂揚,吆喝聲不斷。因爲趙胤事先就已說好,年事不必顧及尊卑和上下級,士兵也敢同上官玩笑,人人都可以上臺去展示自己的武藝,功夫好的人還有機率得到提拔。因此,這會兒場面火熱,即便看到趙胤和時雍默默離席,也無人去關心上官的私事。
只有魏驍龍送出來,笑盈盈地道:“末將吃了酒,就不再遠送了。大都督、郡主,過年好。”
時雍笑道:“過年好。”
趙胤朝魏驍龍點點頭,牽着時雍的手,慢慢出來。
謝放牽着烏騅等在營房外面,沉默得像個木樁。趙胤從他手裡接過馬繮繩,看他一眼,又望了望身側的幾個侍衛。
“你們不必跟隨,自去玩樂。”
謝放應了一聲,“是。”
趙胤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謝放的臉上。
“年節上,你也該回家看看。”
過年時節,有家有口的侍衛們都休沐回家與家人團聚去了,便是朱九也在方纔嫺衣來時,向時雍要了人,不知去了哪裡。只有謝放,寸步不離地跟着趙胤,有家也不歸。
時雍覺得謝放這人當真是盡忠職守到了極點,也跟着笑道:“是呀,放哥,把你家侯爺交給我,你就放心地回家去吧,保證給你看護得好好的。”
謝放垂目,一本正經地應了。
“多謝郡主,多謝侯爺。”
時雍笑着同他們揮手再見,跟着趙胤離營。
趙胤看時雍一眼,“馬車在何處?”
時雍眨了眨眼,“我讓他們先回去了。”
趙胤眼底露出責怪,“天寒地凍……”
時雍道:“他們也要過年嘛。怎好捆綁在我們身邊?”
趙胤沒有再說什麼,瞥她一眼,時雍見狀便笑了,挽住他的手,身子輕輕偎過去。
“只要陪在侯爺身邊,騎馬也好,步行也好,我都可以。”
趙胤牽緊她的手,那觸手的冰冷讓他微微皺眉,哼聲,又包裹在掌心裡,認真幫她理了理身上的氅子。
“上馬。”
時雍眯起眼,一副微醺的模樣,雙眼帶笑朝他張開雙臂,撒嬌。
“沒有力氣上馬了。”
營房門口有哨塔有守衛,趙胤睨她一眼,無聲地嘆息着,將人抱起來放坐在馬上,然後翻身上馬,坐在她的背後,將人圈在懷裡,輕輕一抖繮繩。
“烏騅,走。”
時雍不滿地嘟噥。
“侯爺好生狡猾,讓我在前面吃冷風。”
趙胤身體一僵,遲疑了下,“你要在後面?”
時雍忍笑,一本正經道:“倒也不必。侯爺將我抱得緊些就好了。”
隨着話音落下,她一條腿便跨過馬背,從正坐改爲側坐,這樣可以看到趙胤,且更易親近地偎在男人的懷裡。
這是時雍十分喜歡的姿勢。
她將趙胤的腰身一圈,又小聲埋怨。
“好硬。”
趙胤身上的軟甲,冰冷硌人,這是事實。
他卻聽得笑了,一隻手攬住懷中柔軟的腰身,輕夾馬腹。
“有馬車不肯坐,要找罪受。賴誰?”
“賴你呀。”時雍藉着酒意添了幾分嬌憨之態,縮在趙胤懷裡避着風,毫不避諱地將所有的不適都賴到他身上。
“誰讓你這麼招人喜歡,害得我巴巴地跑過來,爲了你受罪?”
“你這女子……”
“哼,難道我有說錯嘛?還不是怪侯爺太好讓人思之若狂。”
頭頂傳來趙胤輕輕地哼笑。
“阿拾總是對的。縱然有什麼不對……”
“如何?”
“也該賴爺。慣的!”
時雍嘰嘰地笑,對此話很是受用,抱住他的腰,又往他身上蹭了蹭,懶洋洋地取暖。
神機營在城外,此時已臨近子夜,正是跨舊迎新的時候,家家戶戶都鳴起了鞭炮,驅邪避兇。靜寂的天空下,火炮聲不時響起,夾雜着守歲的頑童恣意的嬉笑。
天上灰濛濛一片,偶爾閃過一抹焰火的光芒。
一大一小兩個人擠在一處,騎一匹馬。
馬兒走得很慢,徜佯在入城的官道,連夜風都暖了幾分。
時雍懶洋洋地道:“這個年夜真美。我們也算團圓了。”
趙胤輕嗯一聲,手稍緊。
時雍感覺到,輕笑仰頭,“你今日在營中,就沒有想我麼?”
趙胤道:“想。”
“怎麼想的?”
“……”
時雍瞄他一眼,知道他這個人說不出什麼肉麻的話,又是抿嘴一樂。
“看來是沒有想我啊?要不然也不會一整天都對我不聞不問了。明知道白馬扶舟也在我孃的飯館裡,意圖不明,侯爺也放得下心。哼~”
趙胤低下頭,看了看懷中女子,手臂用力托住她的腰,免得她被顛下馬,語氣比方纔要更爲清悅幾分。
“今日去了十餘個營地,沒有片刻閒暇。阿拾來時,我剛到神機營不到半個時辰。”
時雍哦一聲,“是麼?那你有沒有好好吃飯?餓了沒有?”
趙胤搖頭,眼皮微微垂下。
“至於白馬扶舟……”
稍頓,他徐徐開口,“他眼下正在拼命洗脫嫌疑,去你孃的飯館,無非多個護衛罷了。爺有什麼不放心的?”
呵?
時雍揚起眉,笑得顏開。
“敢情你把東廠廠督當成了侍衛使喚?”
“嗯。”趙胤乾脆利索地應了,語意不詳地笑:“本座做事不問因由,只看結果。”
“怎麼說?”
“近日,白馬扶舟屬實做了不少好事。神機營示警,哲布出城救封參,助錦衣衛剷除張普一黨。再一個個親手肅清邪君留在大晏京師的暗樁……確是非常之舉。”
時雍哼聲:“裝神弄鬼。”
趙胤淡淡道:“只要對大晏有利,本座便由着他。”
時雍道:“一個人兩個靈魂。一個靈魂爲善,一個靈魂爲惡。侯爺信嗎?”
這次,趙胤沉默了許久。
“原是不信。可……阿拾讓我半信半疑。”
時雍微微一噎。
也是。她纔是世上最應該相信的人。
畢竟仔細推敲白馬扶舟的行徑,好似只有這一種解釋了。
於是,她想了想,突然問:“若當真如此,那事情就棘手了。敢問侯爺,若邪君的靈魂做惡,該不該毀滅白馬扶舟的肉身?”
趙胤眉頭一蹙,沒有回答。
這是一個萬難的問題。
白馬扶舟與寶音那層關係,不是誰想動就能動得了的。
尤其眼下,白馬扶舟力挽狂瀾,做了這麼多事,樁樁件件,態度鮮明。
趙胤能做的就是袖手旁觀,看他究竟要如何行事,再作決定。
許久沒有聲音,時雍感覺到男人心不在焉,手在他腰上錘了一下。
“想什麼呢?”
趙胤低頭吻一下她的鬢髮,低聲道:“想你。”
學會哄女人了?時雍錯愕,隨即笑了起來,“孺子可教也。”
天光昏暗,曠野寂靜。
兩人一騎踏着夜色,徐徐而行。
在烏騅的馬背上,時雍與趙胤一起迎來了光啓二十四年的第一天。
“侯爺……”
時雍被風吹得有些冷,將臉貼在趙胤的胸膛上,聽着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聲,突然低低地道:“這麼美好的一天,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美好的事?”
趙胤低頭看她,輕笑,“阿拾當真這麼想,還是爲了實踐承諾?”
承諾什麼?
噗!時雍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那就是一句玩笑話。也就侯爺當了真。”
趙胤裹住她的身子,呼吸微沉,“那阿拾這一句,爺能當真嗎?”
時雍嗯一聲,還來不及說話,突覺圈住她的那隻手緊了緊,縮在男人身前的肩膀被他用力扶了起來,趙胤讓她坐得端正了些,低低道:“坐穩了。”
時雍條件反射地揪住他的衣襟。
“做什麼?”
趙胤俊朗的面孔添了幾分柔和的光。
“帶你去過年。做些美好的事。駕——”
時雍怔怔看他,馬兒突然如離弦之箭般猛奔而去,發出一聲長嘶。
身子顛起,時雍呀的一聲,緊緊抱住了男人的腰身。
“慢些,慢些……你急什麼呀。”
趙胤揚起眉梢,微微一笑:“夫人有令,爲夫怎敢不急?”
“討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