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恩,你可看清,那魏閹當真出宮了?”
葉向高的眉頭緊皺,神情中帶着幾分陰鬱,言語中更有幾分驚詫,眼神死死盯着眼前這位年輕官員。
作爲東林書院,走出的青年才俊。
李承恩年紀輕輕,便已是吏部轄下分司的主事,這也讓其擁有着屬於他的驕傲。
但這份驕傲,在東林前輩面前,李承恩卻顯得很收斂,其舉手投足間表現的,只是敬服和尊敬。
尤其是在眼前,這東林一脈大佬皆在的情況下。
“回首輔。”李承恩微整官袍,接着便衝葉向高施禮道:“那魏閹確實出了宮。
今日是下官當值,本欲向陛下上書,那……”
難得有刷臉的時候,李承恩當然不想浪費這機會,本想着將自己做的好事宣揚一番。
可他話未說完,卻被在旁的魏大中打斷:“隨魏閹出宮的還有誰?”
那……
李承恩本想着露露臉,爲自身仕途夯實基礎,但他顯然沒看清,在當前這局勢,誰也不會多關心,他這位沒有後臺的東林書生。
東林內部難道就沒有門第之見?
“快說啊!”見李承恩呆着,在旁的袁化中氣急道。
“呃……”本呆着的李承恩,聽到呵斥後,神情中帶有慌亂,接着便道:“下官看的也並不太清。
但有幾人下官還是知道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司禮監的塗文輔、馮祥,御馬監的李朝欽、王朝輔皆隨同出了宮。”
聽了李承恩的回答,葉向高、劉一燝、韓曠、左光斗、楊漣等神情皆起了變化。
自昨日開了碰頭會,隨着京城謠傳有愈演愈烈之勢,作爲在朝核心所在,他們有責任也有義務,平息這場對東林不利的風波。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在他們商討無解時,一位東林後生卻傳來了,魏閹隱秘出宮的消息。
有着多年鬥爭經驗的衆人,很自然的就將這二者聯繫在一起。
“好,本輔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葉向高皺着眉頭,對李承恩下了逐客令。
“是。”見諸位大佬神情並不好,這李承恩也就不敢再多說其他,當即就躬身下去了。
“諸位,情況恐不妙啊!”楊漣神情中帶着嚴峻,語氣更是嚴肅道:“據本官所知,這魏閹,自侍奉天子以來,就從沒離開過。
在天啓元年,季晦兄曾勸誡皇上,言乳孃客氏不可久留內廷,雖天子挽留,但終因忠言而聽從。
但誰知那魏閹爲獲權勢,竟在天子耳邊進獻讒言,天子年幼,對客氏久有依戀,至此客氏再度入宮伴駕。
而在此之後發生的事情,恐諸位也都知道了。
王安,因心憂大明社稷,但卻因擋住了魏閹晉升之路,就被魏閹會同客氏用奸計,被天子貶黜!”
聽楊漣所講,葉向高、劉一燝等東林高官,神情皆有着幾分陰鬱。
作爲和東林一脈交好的內廷太監,王安那絕對是他們最好的搭檔,可因爲魏忠賢,卻使得他們失去了這一臂膀。
而魏忠賢之所以能搞掉王安,這一方面是因爲有客氏的幫襯,而另一方面卻因內廷起了謠傳。
謠傳:先皇朱常洛之死,與王安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
雖後來證實這是無稽之談,但這也使得朱由校對王安,沒了先前那份‘尊敬’。
“文孺說得對!”本沉默的劉一燝,此時說道:“有王安一事在前,我等對魏閹是不能不防!
近幾日在京城出現的謠傳,那就是給我們的警醒!
雖說我等並不知曉,有關遼西的相關事宜,但有些事情我們必須要想在前面。
魏閹做此事目的爲何?”
因爲王安的事,這也讓劉一燝、楊漣他們,自始至終對這位已不年輕的太監,就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尤其是和客氏做了對食後,雖所做皆不過是,爲了能爬上內廷高位及得到權勢。
但這在劉一燝他們看來,帝少奴老,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情!
再者說。
從他們在政局上擊敗諸黨,拿下朝堂的主動權,他們心中也不允許,天子的身邊還存在別的聲音。
因爲有聲音,就代表着尚存在着意外。
政局上的起起伏伏,讓劉一燝、葉向高他們有着格外豐富的鬥爭經驗,這都是用血淋淋的現實學來的。
不曾擁有上帝視角,再加上趙宗武自入京以來,就極力地去遮掩行蹤,這也就使得尋常人,根本就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所以這東林的諸相公,也根本不知道,真正想搞他們的並非魏忠賢,想搞他們的,不過是他們眼中的無關緊要的人。
但有些時候,這能讓巨山崩塌的,往往就是細微處。
如果沒有先知先覺的後世見解,即便趙宗武能耐再大,也無法完成這個在眼前,被稱之爲壯舉的事情。
現在的東林一脈,雖說在朱由校這有着不好的印象,但他們畢竟在先帝朱常洛那裡,獲得了豐厚的政治資產。
伴隨萬曆年間的國本之爭,讓東林黨在朱常洛心中,得到的是絕對的信任。
儘管朱常洛在當皇帝的後期,也認清了東林黨的一些面目,可想要平衡朝堂,可怎奈上天卻給他開了個最大的玩笑。
一月天子,也讓朱常洛算是名留青史。
但活在人世間,逝者已去,誰還會去在意死人?
有人的地方,鬥爭就從來沒有結束過。
尤其是站在大明的權力之巔,寒窗苦讀爲的是什麼?爲的不就是今朝得權?
說什麼正直,言什麼爲民,這些都不過是虛的,這世間真正有多少是清官?有幾位是真正的大公無私?
所有人這心中想要的,那都是獲得權柄,然後去實現心中的抱負,這說到底還是爲己的一種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