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玄轉念一想,卻也難怪。
畢竟嚴鳳飛在武林白道中的名聲,極爲不堪,這也都是拜她那位愛徒的詆譭所致,當然,這裡面也少不了曲龍行那老鬼的齷蹉宣傳。
擠過一羣醉醺醺的白蓮教教衆,葉清玄找了個餛飩攤坐了下來,叫了一碗餛飩麪,剛喝了一口湯頭,就聽到一旁有人猛地拍了下桌子,暴罵道:“你個賊和尚,老子是看你也是佛門中人,這才施捨你一碗肉餛飩,你竟敢不給面子?識相的趕緊把餛飩吃了,否則別怪佛爺我不客氣!”
葉清玄嘆息一聲,想不到又遇到白蓮教的妖僧惹事,自從竺無生重出江湖,這些白蓮教衆的和尚也變得越來越囂張了。
轉頭看去,只見一名渾身穿着潔白如雪僧衣的白蓮僧人,正一隻腳踩在椅子上,橫眉冷對地訓斥着旁邊的一個和尚。
那和尚最爲引人注目的,便是他身上的那件百納僧衣,上面不知打了多少補丁,各種大小、各種顏色都有,就像是一個叫花子。
就是這樣一個窮和尚,偏偏僧衣被他洗得乾乾淨淨,臉蛋也很白,樣貌不過三十出頭,眉宇間頗有幾分英氣,偏偏雙眼木訥呆滯,看上去極爲老實,也極爲膽小。
因爲不管對面的白蓮僧人如何羞辱與他,這個和尚就像個認錯的小學生一般,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一雙新編的草鞋,一對潔白的大腳。
很難想象,一個風餐露宿的窮和尚,竟然會有如此乾淨的腳。
就像他的僧衣一樣,乾淨。
葉清玄目光掃過窮和尚之時,原本如同木頭一樣的窮和尚,腳趾竟然微微一抖,顯然有所觸動,葉清玄一愣,不由得露出一絲訝異的神色。
窮和尚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只是垂頭看腳,目光遊離呆滯,放佛一句也沒把對方的訓斥聽進去,把那白蓮僧人諒在眼前。
不遠處看熱鬧的白蓮教衆,頓時鬨堂大笑起來,紛紛奚落那白蓮僧人被人看輕。
明顯被落了顏面的白蓮僧人,頓時火冒三丈,上去“啪”的一聲,給了窮和尚一記耳光,罵道:“蠢和尚,你耳朵聾了?敢不理你家佛爺?”
窮和尚微微一愣,擡頭懦懦道:“這位施主,你說什麼?”
哈哈哈……
一干白蓮教衆笑得更加猖狂。
那白蓮僧人眼中兇光直冒,聲音卻驟然一冷,沉聲道:“佛爺請客,讓你把這碗肉餛飩吃了……”
“貧僧吃素。”窮和尚頭垂得更低。
白蓮僧人臉上閃過一絲獰笑,淡淡道:“我佛彌勒佛旨,佛門僧人可以吃葷,不必吃素……”
此言一出,白蓮教衆僧全都停止了笑容,直直地瞪着窮和尚。
殺氣陡然提升。
自從竺無生號稱是“佛門正宗”以來,其門下弟子全都以此自居,其他幾宗佛門弟子若是不停號令,必被斥爲異端,加以戕害,如今那白蓮僧人以此話試探,顯然是逼對方就範,若是膽敢不從,保證便是身死當場的結果。
這個時候,周圍所有人都停下碗筷,紛紛側目此地的對峙。
不少身份中立的武林人士,手心裡都替這窮和尚捏了一把汗,只希望這和尚不要固執,免得白白丟了性命。
那窮和尚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危機,目愣愣地看了白蓮衆僧一眼,單掌一豎,宣了聲佛號,就在衆人以爲這和尚會固執地堅持自己的信仰之時,卻見那窮和尚端起湯碗,咕嚕嚕一口氣,將那碗肉餛飩連湯帶肉吃了個乾淨。
嗤——
之前還在擔心窮和尚無辜喪命的武林人士,不由得紛紛嗤之以鼻,瞬間對他的窩囊,感到大大的不屑。
只有葉清玄看得出神,分外對這和尚大感興趣。
那窮和尚喝盡餛飩,對那白蓮僧人施了一禮,道謝道:“多謝師兄厚賜。”說完轉身欲走。
“慢着!”那白蓮僧人眉角一挑,突然說道:“那和尚,見你還是識時務的,不如加入我白蓮佛宗,拜在本人門下……”
窮和尚慌忙一禮,答道:“小僧告罪,小僧已有宗門,沒有家師的命令,不敢改換門庭。”
那白蓮僧人臉色奇臭,聞言冷聲道:“既然不是我白蓮佛宗,你爲何又敢吃肉?”
窮和尚垂下頭,喃喃道:“小僧突然想起師尊的一句話: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既然我心中有佛,又不曾親手殺死這頭豬,再將它剁成肉餡,做成餛飩……與其將之拒於身外,不如吃如腹中,日夜爲其唸經禱告,期望它早登極樂,下一世轉投人道,也算是一場功德。”
現場一靜,登時爲這窮和尚的理論震驚,接着“哄”的一聲,周遭所有人全都捧腹大笑,不能自已。
“哈哈哈,笑死我了,爲肉餡超度……哈哈哈……”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能找到如此藉口,真是奇葩……”
“不是奇葩,是奇才。師弟啊,一定要把這個和尚納入門下,日後不知有多好玩……”
哈哈哈……
那白蓮僧人也笑得眼淚橫流,忍不住上前一步,拍了拍窮和尚的肩膀,喘息道:“哈哈,和尚,你可真夠有趣的,佛爺懂了,你那師尊也是個奇葩,不如一同拜在我門下如何?令師何在?是哪個廟裡的和尚。”
任憑衆人取笑,那窮和尚面容如常,只是垂頭,直言道:“家師已然作古,小僧掛單揚州靈隱寺!”
笑聲頓止。
那白蓮僧人猛地站定,雙目射出一道兇光,“你說什麼?”
窮和尚木訥依舊,淡淡道:“家師已然作古,小僧掛單揚州靈隱寺!”
這一下,別說一衆白蓮僧衆,便是周遭武林人士也齊齊靜了下來。
靈隱寺。
禪宗南派第一大寺。
數十年前,被白蓮教所毀,原因就是寺廟內的高手“生鐵佛”印空投靠白蓮教,又引白蓮教衆殺了掌門,奪了寺廟至寶“九龍錫杖”。
後來葉清玄和如花從聖地歸來,與白蓮教交手,最後更殺了印空,奪了“九龍錫杖”。
原本以爲靈隱寺一脈早已失傳,想不到在這避世的小島上,竟然遇到號稱靈隱寺弟子的窮和尚,這如何不讓一衆白蓮教僧衆大吃一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