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兩間相鄰的天字號房,將那位陳公子打發走,江南雲便鑽入蕭月生的房中。
蕭月生坐在榻上,雙目微闔,盤膝而坐,似已入定,江南雲進來,沒有說話,找了個繡墩,挪到榻前,緊靠着牀榻,面對面坐下。
她神情冰冷,吐氣如香,蕭月生能感覺到她的氣息。
雖然怒氣仍存,江南雲卻不會耽誤正事,看了一眼閉目的蕭月生,吸了口氣,強抑心懷,語氣平淡:“師父,那位陳公子所說,可是真的?”
蕭月生睜眼,溫潤目光落在她臉龐:“嗯,他所言不虛!”
江南雲默默點頭,若有所思。
她知曉師父有一項神通,能洞幽人心,察得是否說謊,只是,他既然有些神通,爲何看不透自己的心?!
隨即,她臉頰微熱,忙收攏思緒,不想讓師父看出異樣。
她換了個坐姿,直起腰,平淡道:“魔教行事詭秘狠辣,這種事並不罕見。”
蕭月生點點頭,眉頭仍皺着,似乎有什麼難解之事。
“我今晚去看看罷。”江南雲站起,轉身要走。
蕭月生沒開口,以目光送她離開,長長嘆息一聲。
對於江南雲之心,他豈能全無所知,只是心中實在有些倦意,不想再去招惹感情之事。
僅一個任盈盈,已經讓他煩惱,想想還有完顏萍與溫玉冰她們諸女,將來若是能夠破碎虛空,與她們相見,總是一件慚愧之事。
搖了搖頭,他閉目,靜坐,入定,摒棄世俗之事,與天心合一,感受冥冥天地之運行。
月上正空,宛如一輪冰盤高懸,灑下清冷的光輝。
蕭月生與江南雲無聲無息出現在客棧外,蕭月生一襲青衫,江南雲湖綠羅衫,二人默然無語,無聲無息。
大街上的人們已經散去,恢復寂靜,偶爾一聲犬吠響起,在夜空迴響,空空蕩蕩。
二人悠然而行,一步踏出,約有十幾丈,即使有人見到,也覺乃是幻影,慌忙回去,免得遇到鬼怪。
徑直朝東,在一處拐角處,折向正南,地勢漸平,周圍全都變成了田地,經過半里遠,來到一處山莊。
整個山莊佔地約有方圓半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二人見到的,僅是殘垣斷壁。
焦糊氣味在空氣中仍有殘留,處處焦黑,片瓦不存。
蕭月生皺了皺眉,低下頭,打量地面一眼:“是被人澆了油,才能燒得這麼厲害。”
“怪不得,這麼大的莊子,能夠完全燒完。”江南雲點頭,明眸轉動,光華流轉。
蕭月生腳下踩了踩,雙眼中紫電隱隱,在黑夜之中,極爲駭人。
他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宛如一道流光,迅速的繞整個山莊走了一圈,停在原地。
然後,他踏了踏地面,慢慢往前走,停在山莊的大門處,雙眼紫光流轉,注視着地面。
“侵入者共有十人。”蕭月生指了指地面,語氣沉凝。
雖然一輪明月高懸,清輝幽幽,地面卻仍難看得清,只是他已至虛空生白之境,自然毫無阻礙。
江南雲站在身後,學着師父,明眸睜大,仔細盯着地面,眸子裡光華流轉,宛如天上的月光。
“師父,好像僅有九雙腳印!”江南雲擡頭,眼中露出疑惑。
“此人藏在樹上。”蕭月生指了指旁邊光禿禿的三棵樹,被大火燎過,這三棵柳樹似乎生機已絕。
江南雲默然,自己無論如何,也難看得出樹上有人,心中思忖,自己差師父太遠,需得努力纔是!
順着腳印,蕭月生身形一晃,越過殘壁,進到了莊中,雙眼綻放紫電,目光極有秩序,一點一點,毫不漏過,如水溼地毯。
雖然已經燒得烏黑,卻仍能不時的看到血漬,帶着淡淡的腥氣。
蕭月生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如此滅門之景,他見過數次,每一次看到,皆怒火填膺,深恨下手之人的殘忍。
通過這些殘垣斷壁,他能夠推測出當時的情形,即使稍有差別,卻也八九不離十。
他臉色越發陰沉,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江南雲呼吸困難,忙退後一步,努力喘息。
走在蕭月生身後,空氣越發的壓抑,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仍喘不過氣來,需得不停運功化解,若非江南雲所修乃玉虛訣,功力也無法運轉,如空氣一般被凝固。
江南雲心中駭然,方覺師父已強大如斯,只覺現在的師父彷彿一個爆竹,馬上便要被點燃一般,心驚膽顫。
她度曰如年,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穿過了山莊,踏了出來,江南雲大吁了口氣,玉臉漲紅,在月光下顯出嬌媚誘人之色,她卻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了。
“走罷!”蕭月生沉聲說道,轉身往回走。
他正要起身,忽然定住,微眯眼睛,紫電一閃即逝,擡頭望向北面,若有所思。
江南雲知機的停下,知道定有情況。
轉眼之間,她聽得隱隱的衣袂飄飛之聲,知道是有人過來,定晴望去,說不定,會見到兄手。
她凝神而聽,覺得來人輕功頗是不俗,轉眼的功夫,視野中出現一道人影。
江南雲明眸一亮,燦若晨光,乃是凝聚功力所致。
“怎麼是他?”江南雲似自言自語,又似是跟蕭月生說話。
蕭月生默然,臉色沉肅,沒有搭腔,眼中紫電隱隱,似有一層氤氳紫氣在翻滾,顯然仍沉浸在怒火之中。
“咦,蕭先生,江幫主!”來人輕咦一聲,身形在空中一折,宛如一隻蒼鷹,一掠而過,來至蕭月生二人跟前。
他輕飄飄落在地上,氣定神閒,竟然是武當高弟徐之愷。
蕭月生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臉上怒氣已斂,恢復如常,看不出喜怒哀樂。
江南雲襝衽一禮:“徐少俠怎會來此?”
徐之愷抱拳行禮,看了一眼蕭月生,見他沒露出不悅之色,轉頭對江南雲道:“我聽說,這裡有一起滅門慘劇,便來看看。”
江南雲神情端莊,淡淡點頭,忽然明眸閃了一下:“原來如此,……徐少俠不是會武當麼?”
她有些懷疑,是不是徐之愷跟蹤自己。
“我是要到恆山派送信,”徐之愷沒有多想,毫不猶豫的道:“先是華山,再是恆山,還有泰山派!”
“唔。”江南雲釋然點頭,轉頭看一眼師父,道:“我跟師父也是聽說,便過來看看,已經看完,先走了!”
蕭月生衝徐之愷點點頭,師徒二人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未容徐之愷說話。
徐之愷張了張嘴,剛一伸手,兩人已消失不見。
站在月光下,他看着兩人消失的遠處,呆呆怔立,久久未動。
“這個徐少俠,遇到這事,定要行俠仗義的!”江南雲自言自語着走回了自己的屋中。
蕭月生看她一眼,搖搖頭,也回了自己的屋子,師徒二人的冷戰,已然化爲了持久戰。
蕭月生是故意如此,成心寒弟子的心,而江南雲卻是心中氣憤難平,見師父不服軟,也咬着牙堅持。
第二天清晨,蕭月生還未起牀,剛一睜開眼,便聽得外面大廳有說話之聲,有二人卻是江南雲與徐之愷。
蕭月生躺在榻上,微微一笑,這個徐之愷,倒也心急,昨晚看過之後,不知察得多少。
只是,他對南雲的一片癡情,卻是斷難有什麼結果,江南雲習有清心訣與玉虛訣,心神堅定,清冷難動,想惹其動情,艱難無比。
但一旦動情,卻是專一無比,熱烈如火。
他如今隱隱有些後悔,不該傳她清心訣,當初實未想到,她竟會對自己動情,畢竟自己與她是師徒。
如今,她已然動情,想要滅了她的心,千難萬難,旁的男人,怕是根本難以入她的眼,更難牽動其芳心。
徐之愷也住在這間客棧,因爲是鎮上最大的客棧。
兩人站在大廳,搖頭四顧,想找個地方,大廳中頗是擁擠,人們都紛紛起牀,趁早上路。
徐之愷有些遺憾的搖頭,露出一絲沮喪之色:“江幫主,昨夜我去看了,一切都化爲灰燼,什麼也察不出來!”
隨即,他將沮喪收起,不應在女人面前顯示出軟弱,尤其是如江南雲這般巾幗女子面前。
“張員外一家滅門,實在太慘,……定是魔教賊子所爲!”他右拳擊左掌,恨恨哼道。
大廳中的人們早膳大同小異,炸油條,喝豆腐腦,吃得噴香,令人忍不住也跟着吃。
江南雲與徐之愷顧盼之後,找了一間乾淨的桌子坐下,徐之愷見江南雲露出嫌惡神情,忙拿出布帕,用力擦了擦,再講她坐下。
江南雲衝他點點頭,算是致身,令徐之愷一陣飄飄然,彷彿做一切都值得。
點了兩份飯菜,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雖像魔教的風格,但若肯定是魔教做的,卻也有幾分牽強。”江南雲搖搖臻首,神情輕淡,若即若離,似是不假辭色。
“除了他們,這般殘忍之事,誰還能做得出來?!”徐之愷氣憤的道,臉色漲紅,想起了昨夜見到情形,可以想見當時的慘烈。
江南雲明眸輕瞥他一眼,不再說話,懶得多說。
徐之愷被她如水的目光一瞥,頓時周身清冷,覺察失態,收斂激動,低聲問:“那依江幫主看,究竟是不是魔教?!”
江南雲搖頭:“且看我師父的,他神目如電,明察秋毫,斷不會弄錯的!”
徐之愷忽然間有些不舒服,看江南雲如此推崇自己的師父,莫名的升起一股醋意來。
“我倒想聽聽,尊師有何高見!”他憤憤的說了一句。
江南雲黛眉一蹙,神色有幾分不豫,雖然氣惱師父,但若是旁人對師父不善,卻絕不允許。
徐之愷見機,忙道:“在下絕無不敬之意,只是好奇得很!”
江南雲緊抿着嘴,眼角帶着薄怒,不再理會他,見油條上來,便又點了兩個好菜。
那小二面露難色,說是早膳不做菜,這是此處的規矩。
江南雲輕哼一聲,點點頭:“好罷,你們不做,我去別家便是。”
小二雖然爲難,但早膳時候,大廚根本不在,旁人自然不成,他只能不住賠笑,道歉不已。
江南雲草草吃了兩根油條,便起身出了大廳,到了鎮中最大的一家酒樓,點了兩個菜,坐在那裡等着。
徐之愷雖然好奇,卻也在一旁跟着她,即使她不給自己好臉色,但跟在她身邊,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美好之極,世間色澤都鮮亮很多,一顆心彷彿浸泡在蜜水之中。
“江幫主,爲何要點菜,難道早膳不合口味?”他坐在江南雲對面,關切的問。
江南雲瞥他一眼,眼神冷淡,似是懶得回答,不耐煩的道:“是給我師父的!”
徐之愷啞然,心中的酸意更盛,雖知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卻難控制自己的心。
這兩個菜皆是精緻無比,需要功夫,江南雲也不着急,知道師父向來起得晚。
徐之愷沉下臉來,不說話,最終,江南雲拿到菜,轉身便走,也不去理會他。
江南雲來到房門外,敲了敲門,低聲道:“師父?”
“南雲,進來罷。”蕭月生溫聲道,已經穿起了長衫,雖然習慣於晚起,但這裡畢竟不是家中,想多睡一會兒,外面卻鬧得很,無法得睡,只能起來。
江南雲聲音清冷:“徐少俠也在,想拜望師父。”
“進來便是。”蕭月生端坐旁邊,右手一拂,房門無風自動,緩緩打開,門口的兩人一前一後站着。
江南雲邁步進來,將手上提的飯盒放下,扭身挑簾,進了裡屋的臥室之中。
“見過蕭先生!”徐之愷抱拳微笑,坐到下首。
他坐下之際,眼神不由自主的一瞥,目光銳利,透過珠簾,看到江南雲正在裡面整理被褥,頓時心頭一疼,對蕭月生便有了幾分敵意。
“徐少俠昨夜可有發現?”蕭月生溫聲問道。
徐之愷收拾心緒,知道自己胡思亂想,兩人是師徒,豈能何私情,弟子服侍師父瑣事,本就理所應當。
“沒有,一切都燒焦了,實在無從察起。”徐之愷搖頭。
“據說,是魔教所爲,……徐少俠認爲呢?”蕭月生拿起茶盞,笑了笑。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在下不敢妄自斷言!”徐之愷這次學了乖,不想在蕭月生面前示弱。
蕭月生點頭,看了徐之愷一眼,早晨時,他跟江南雲所說,與如今可不相符,有點兒意思。
“蕭先生是要動身出發,還是留下來?”徐之愷又偷瞥了一眼裡屋,故做從容的問道。
蕭月生故做未知,笑了笑,忽然起了捉弄之心:“徐少俠呢?”
徐之愷想了想,嘆了口氣,無奈道:“我先去恆山派送信,回來再好好探察。”
“那不巧得很,我們要暫留兩天,弄清楚究竟怎麼回事。”蕭月生露出遺憾之色。
徐之愷臉色僵了僵,無奈的苦笑一聲。
江南雲挑簾出來,動作利落,沒有停下,直接出屋,轉眼間端來木盆,送到蕭月生身前,盆裡是溫水。
徐之愷在一旁看得,心中百般滋味,恨不得以身相代,便是死了,也無憾事。
蕭月生洗過了臉,想了想,道:“南雲,徐少俠今曰要離開,咱們要不要擺宴餞行?”
徐之愷頓時望向蕭月生,露出感激之色。
“徐少俠如此忙,哪有功夫,還是算了罷!”江南雲冷淡的道。
徐之愷臉色一僵,苦笑着點頭:“是啊,蕭先生盛意,小子心領了,我須儘快將信送到,不能耽擱。”
“唉……,那實在可惜!”蕭月生遺憾的嘆息,神情懇切。
江南雲明眸一轉,斜睨他一眼,看出他的故作正紅,心下還指不定笑得多厲害呢!
見蕭月生如此捉弄人,江南雲心中說不出的痛快,原本鬱結的心也舒緩了許多。
蕭月生見她神情,洞徹其心,也暗自鬆了口氣。
見江南雲打開飯盒,端出兩盤菜,撲鼻香氣,直勾人食慾,他偷瞧了江南雲一眼,見她神情冷漠,拒人千里之外,訕訕一笑,心中忽感索然無味,抱拳告辭。
走出房來,他只覺得世界變成了灰色,一切都黯淡無光,索然無味,渾身沒有力氣。
蕭月生看他有些踉蹌的離開,心下不忍,搖了搖頭,暗自嘆息,自己這個弟子,實是紅顏禍水,天下間的男子可是受苦了!
他吃過早膳,江南雲正在收拾,她臉上神情不復冰冷,稍微化凍,卻仍緊抿着嘴,不想跟師父說話。
外面又傳來腳步聲,停下來,又傳來略微沙啞的聲音:“蕭先生與江姑娘在麼?”
蕭月生與法對視一眼,竟然是那位陳公子,昨天在酒樓上遇到,這間客棧的少東家。
“陳公子進來罷。”蕭月生溫聲道。
門被緩緩推開,他滑身進來,探頭向外,看了四周一眼,迅速關上房門,形跡鬼祟。
江南雲眉頭一皺,輕哼:“這是做什麼?!”
陳公子一身雪白長衫,臉上的青春痘越發的明顯,他卻一幅感覺良好之狀,笑了笑:“蕭先生,江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蕭月生點點頭,打量他一眼:“陳公子來,是有事罷?”
“蕭先生法眼如炬,佩服!”陳公子忙呵呵笑道。
江南雲有些不耐,沉聲道:“若是有事,便快些說罷!”
陳公子忙點頭,睜大眼睛,神情鄭重,看了看蕭月生,又仔細瞧瞧江南雲,肅然道:“蕭先生,你可是驚鴻一劍蕭大俠?”
蕭月生動了動眉頭,笑了笑,點頭。
“果然是蕭大俠?!”陳公子的聲音陡然升高。
蕭月生呵呵一笑:“我便是蕭一寒,陳公子有何要事?”
“那這位姑娘,便是蕭先生的高徒,江幫主嘍?”陳公子轉頭望向江南雲,帶着討好的笑意。
江南雲輕輕頜首:“我是江南雲!”
“果真如此,真是老天有眼!”陳公子長舒了口氣,臉色舒展開來,露出隱隱的興奮。
“陳公子,坐下說話。”蕭月生一擺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陳公子忙點頭,有些受寵若驚,江南雲端上茶盞,更讓他坐不住,忙起身,雙手相接。
喝了一口茶,他長舒了口氣,道:“這件事情,一直壓在我心頭,實在受不了了!”
蕭月生微微一笑,輕呷茶茗,等待他的下文。
“蕭大俠,江幫主,我說,殺張員外一家的,是魔教的人,你們可能半信半疑吧?”陳公子放下茶盞,苦笑道。
蕭月生溫和的笑笑:“非是親眼所見,總有幾分懷疑,並非陳公子你之故。”
“若換成我,也會如此。”陳公子點頭,嘆了口氣,眼光慢慢變得凌厲,緊盯着蕭月生:“若真的是魔教乾的,蕭大俠可會替張員外一家子討回公道?!”
“如此狠毒之人,我自會出手。”蕭月生緩緩點頭,神情鄭重。
“好——!”陳公子用力一拍大腿,讚歎一聲:“有蕭大俠這句話,我也就放言直說了!”
蕭月生點頭示意,以待下文。
“其實,當晚,我不僅看到他們動手,還偷偷的救了幾個人,張員外與張員外的小兒子,便是我救下的。”陳公子緩緩說道,神色傲然,似乎引以爲豪。
“當真?!”江南雲驚詫的道。
“請隨我來!”陳公子站起,聲音放輕,低低說完便往外走。
蕭月生與江南雲跟在身後,穿過前屋,輾轉來到了後院,在一處假山後,是一個密室。
蕭月生與江南雲皆是藝高膽大,雖存戒心,卻仍跟着下來。
這是一間客棧客房大小的密室,裡面擺設與客房相似,四壁是木櫥,上面擺着一些書與古玩,通風頗佳,火燭點於四處,通明敞亮,卻仍覺有幾分不暢。
屋內西邊有一張牀榻,一個人正躺在牀上,另一個坐在牀邊,正拿着一本書,朗朗的誦讀,讀的是莊子。
誦讀之人約十六七歲,雙眼靈慧,聽到腳步聲,見到蕭月生與江南雲,眼中滿是戒備,又隱隱透出一絲怯意。
“小弟,這是驚鴻一劍蕭一寒,蕭大俠!”陳公子上前說道,語氣透着興奮:“他必可替張府伸張正義!”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牀上躺着之人身子抖動。
“爹!”姓張的少年忙轉身,扶住咳嗽之人,將他慢慢攙起。
蕭月生與江南雲也靠近,牀上之人乃一老者,長形臉,輪廓頗深,年輕時想必是個美男子,但此時的他,滿臉于思,枯瘦憔悴,滿臉的死氣,似乎生機已絕。
蕭月生眉頭皺了皺,江南雲上前一步,伸掌按上他胸口。
當張小弟反應過來,要動手抵擋時,江南雲已經撤掌,退到蕭月生身邊,倏進倏退,進趨若神。
“小弟!”老者擡起手,緩緩喝止。
他只覺一股清氣在體內流轉,身子骨頓時輕靈許多,一如未病倒之前的舒服。
張小弟忙關切的望向老者,稚嫩的臉上滿是擔憂。
老者擺了擺手,微微笑道:“多謝這位女俠!”
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希望,這女子如此身手,絕非等閒,自己的病,他心中有數,已是油盡燈枯,縱使華佗在世,也難回春,只是因爲一直放不下小弟,故硬挺着,拖到今曰。
而這女子僅是一掌,身上幾乎沉痾盡去,如此神奇手段,前所未聞,若是替自己報仇……想到此,他精神一振,腰板挺直,抱拳道:“小老兒張慈明,見過這位大俠與女俠,身子不便,多有失禮!”
他談吐文雅,神情從容,雖一身暮氣,仍給人以好感。
“張伯父,這位蕭大俠,武林中人稱驚鴻一劍,威名赫赫,至今從未一敗,可是天下絕頂高手!”陳公子上前,興奮的說道。
“原來是蕭大俠,失敬,失敬!”張慈明再次抱拳。
看其情形,顯然不是武林中人,並未聽說過蕭一寒的名號,只是見陳公子的興奮模樣,知道定是厲害非常。
陳公子忙又介紹道:“伯父,這位江女俠,是蕭大俠的高徒,洛陽第一大幫清平幫,幫主便是這位江女俠!”
還未等張慈明抱拳,江南雲便一揮手,嫣然一笑:“張老爺子,莫要多禮了,我是晚輩,可當不得!”
她嫣然一笑,滿室生輝,除了蕭月生,其餘三個男子,皆不由呆了呆,腦海一片空白。
張慈明最先回神,呵呵一笑,點點頭:“那小老兒依命便是。”
陳公子說道:“伯父,蕭大俠與江女俠是來打聽,那天動手的人,究竟是哪些。”
張慈明頓時臉色一變,笑容消失,陰雲密佈,牙齒咬得吱吱作響,雙眼圓睜,漸漸迷離,似乎陷入夢魘。
“張老爺子!”蕭月生沉聲一喝。
宛如玉罄清鳴,直入心中,衆人頓時頭腦一清,彷彿渾身上下被清水沖洗,說不出的清爽。
張慈明臉色一變,眼神漸漸恢復清明,慢慢轉頭,望向蕭月生。
用力喘了口粗氣,張慈明搖頭嘆息一聲,說不出的蒼涼悲苦,眼中痛苦,似乎心已碎了。
“他們是魔教的人?”蕭月生簡明扼要,單刀直入。
張慈明狠狠點頭,咬牙切齒,神情說不出的猙獰,身子顫抖,指甲深深嵌入掌肉中。
蕭月生點點頭,看了一眼那邊的張小弟,招招手,溫聲道:“這位小兄弟且過來,我傳你一招拳法罷。”
張小弟頓時一怔,眼中的怯意若隱若現,沒有動彈。
陳公子見狀大急,忙道:“小弟,快快快,蕭大俠的武功,可謂是天下第一,你還不趕緊謝過?!”
他心中暗罵,這個張小弟,看着聰明,卻是個笨蛋,如此機緣,可是一世難逢的奇遇,還猶豫遲疑,笨死了!
他心急火燎,如猴子搔心,恨不得一步上前,掐着張小弟的脖子,逼他跪拜致謝,萬一蕭大俠改了主意,哭都沒地方哭!
“多謝蕭……蕭大俠!”張小弟遲疑着抱拳。
蕭月生不以爲異,身形一晃,出現在他身後,舉手一拍,印在張小弟的泥丸處。
張小弟頓時閉上了眼睛,似乎陷入昏迷。
張慈明與陳公子一驚,剛要開口,江南雲擺擺手:“莫慌!……我師父使的是灌頂之法。”
二人這才放下心,卻又覺稀奇,忙緊盯着蕭月生與張小弟,想弄明白灌頂之法究竟怎麼回事。
一眨眼的功夫,蕭月生放下手,張小弟則睜開了眼睛,靈慧的大眼中閃着迷惑。
“這招拳法,威力雖不大,自保卻已足矣。”蕭月生緩緩說道,然後抱拳,轉身對張慈明道:“張老爺子,我們先告辭了!”
張慈明沒想到他們走得這般快,卻無言挽留,點點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