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祁連一拍桌子站起了身,他滿臉怒容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摜。皇后見狀也起身似乎是想往一旁躲。
祁連這樣的行爲其實是很符合邏輯的,畢竟舒錦身份上是臣子,而他是皇帝。舒錦此刻已經不止是頂撞他,她根本就是在挑釁皇帝的威嚴了。哪有當着皇帝的面,像祭奠亡魂一樣的把杯中茶水撒到地面上的?
茶杯摔出去,祁連的眼睛盯着舒錦,心底突然有了一種提心吊膽的感覺。接下來,就等着他事先安排好的一切上演就是了,爲什麼心裡都突然這般沒底?祁連這樣想着,皇后此時,也是這個想法。
舒錦卻似乎沒看到他們的動作一樣,坐在原地一動都沒動,反倒是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祁連跟皇后。
她這一行爲讓祁連心中禁不住“咯噔”的一下。接着,他就發現了不對的地方,預期中的茶杯碎裂之聲根本沒有響起來!
祁連驚訝的把視線轉向了地上,然後就看到了讓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本該瞬間就掉到地面上,摔得粉碎的茶杯,卻在硬生生的停留在了距離地面半尺左右的地方,詭異的懸浮在空中!
“還摔杯爲號呢,你俗不俗?”
驚訝又驚恐的兩個人只聽舒錦帶着譏諷的口吻道。
“……”祁連跟皇后一時間忘了言語,可是,兩人慌忙之間不約而同的看向周圍。
皇后宮中,自然少不了伺候茶水的宮人。舒錦說着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這些宮人按說也該有所反應纔對啊,可是這樣看去,竟然沒有人!
祁連跟皇后覺得不對勁就開始轉頭尋找着各自的心腹。卻在這時,看到了同他們在一個廳中的六個宮女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昏倒在地了,而在他們驚訝的時候,舒錦帶來的那個年輕的侍女正掀了簾子,從外頭走了進來。
整個皇后寢宮的大殿,瞬間死寂一片。
皇后瞪大了眼睛,兩步走到了祁連的身邊。拉住了他的衣袖。轉頭看向舒錦的眼神佈滿了驚恐。
“方舒錦!你大膽!你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想造反嗎?”祁連臉色陰沉的道。雖然他的聲音很大,可是細聽,就會聽出他的底氣不足。
舒錦聞言冷笑了下。卻沒回答他,而是輕輕的一擡手,衝他揮了一下。
祁連嚇得往旁邊邁了好大一步,幾乎同時。就聽到了“嗤”的一聲輕響。祁連嚇得都顧不上看被他突然的動作帶的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的皇后。連忙低頭看了眼自己全身上下。直到確定這聲音不是自己身上中了什麼暗器,也不是什麼東西被扔到他的身上,他才又擡頭看舒錦。
是虛張聲勢嗎?
就見舒錦依舊是沒有看他,而是一臉玩味的徑自擡起雙手。去拿桌子上的那個茶壺。
然後,那茶壺在祁連眼中,一分爲二。被舒錦左右手各執一半的拿了起來。
分,分開了!
明明是個銅鑄的描金茶壺。竟然被齊齊的從中間切成了兩半!那切口光亮平整,即便是削鐵如泥的寶刀恐怕也難弄出比這更犀利的切口!
回想起剛剛舒錦那一揮手,接着的一聲輕響,竟是這銅壺被切割時發出來的嗎?
皇后已經嚇得臉色煞白,抓着皇帝的手臂不住顫抖;而祁連,則是後背汗毛全都豎起來了,額頭上,冷汗也開始止不住的冒出來,然後順着髮鬢淌了下來。
一時間,他們都不敢出聲,就那麼看着舒錦把手裡的銅壺反過來調過去的研究。
茶壺中的水本是剩下許多的,可是,如今茶壺已經被劈開,本來在裡邊的茶水全都灑了出來。明黃色的桌布被茶水染指,厚重綿密的布料吸入了茶水,顏色變得深沉,而還有些沒來得及吸入的,則順着桌布的邊緣流下來,滴答答的滴到地面上。
桌面的茶水漬,地面的茶水痕,依舊懸空着的茶杯,一臉認真研究着茶壺的女人。整個畫面映在祁連的眼中,讓他不寒而慄。
“嘖嘖,是誰設計的這東西,還真有才。我早聽說過宮中有這種‘陰陽壺’,還一直無緣得見呢!果然挺神奇的啊。”
彷彿是研究夠了,就在祁連跟皇后都已經快要被恐懼嚇到奪路而逃的時候,舒錦自言自語般開口道。
說這話,她把手裡的兩半銅壺放下,然後很隨意的問:
“茶水裡頭是什麼藥?”
“……”祁連瞪着眼睛,看着她不語。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突然感覺到,舒錦身上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危險,殘忍,血腥,那種彷彿被無形力量捏住了心臟一般的感覺越來越濃厚。他不敢開口,不知道自己這樣說出的話,會引來什麼樣的結果。
剛剛他已經特意大聲說話了,外邊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顯然是舒錦的的那個侍女出去的時候做了什麼手腳。
“呵。”舒錦一聲輕笑,慢慢站起了身,不理被驚到連連後退的祁連跟皇后,她垂下眼睛,看了眼那還懸浮在地面上空的茶杯。
祁連兩人的視線也控制不住的跟着舒錦看向了那茶杯。
皇后看着看着,突然瞪大了眼睛,張嘴就想要大叫。
“別出聲哦,大喊大叫的萬一嚇到我,我手滑了可就不好了。”舒錦笑呵呵的聲音響起,明明帶笑的語氣,卻讓對面的兩人絲毫沒有她開玩笑的感覺。
皇后嚇得連忙擡手捂住了嘴巴,把馬上出口的尖叫憋了回去。
就在剛剛,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那茶杯無聲無息的在他們眼前碎裂,兩半,四半,三十六半……不是被摔破那種分崩離析的破碎。而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切割開來,整整齊齊的被整個切碎!
祁連見識過舒錦做菜時的刀法。凡是她手中的食材,似乎可以隨她的心意的被切成任何樣子。而她所切出來的東西,無不是大小,薄厚,長短都十分的勻稱漂亮。
如今這茶杯也是。
彷彿有看不見的案板跟刀刃存在,那茶杯被越切越碎。明明是上好的骨瓷。卻如同一塊豆腐,最後,直接碎成了一小堆粉末。
而這一切。不過是轉瞬間就完成。
然後,那一堆粉末中,突然有一束開始上升,就像一片絲綢被人提起一般的。那一堆粉末慢慢的漂了上來。明明什麼都看不見,明明是一堆粉末。卻凝聚成一束,緩緩的漂浮在空中,一直飄到了跟舒錦肩膀同高的位置,然後在空中靜止不動。
“啊!”皇后捂着嘴。可是還是在下一刻又忍不住發出了個聲音,然後被舒錦轉過來的視線嚇得憋了回去。
“你!你到底是人是妖!你要幹什麼!”祁連一點也不比皇后強,他此刻也差點被嚇死了。剛剛他確實想過。既然摔杯不可以,那索性喊外頭的人進來。可是,耽誤了那麼一刻,現如今,他已經沒有那種大喊的膽量了。
舒錦的警告,他不敢不聽。因爲他自認自己的堅硬程度應當是遠不如那銅壺跟瓷茶杯的……
“你看我是人是妖?你覺得,我要幹嘛?”舒錦反問。
“……”祁連想說我不知道,在他所聽聞過的妖精鬼怪中還從沒聽說過能生孩子的。舒錦的兩個孩子,精緻漂亮,卻是承襲了江端玉跟舒錦外貌的優點沒錯的了。
可這樣的能力,絕不像是人可以擁有的。
又回想起舒錦生產那天的異象。難道說她真的不是人?還是說如今他面前這個已經不是真正的方舒錦了?
“大仙!求放過啊……”祁連驚疑不定的時候,皇后已經開口求饒,更是嚇到痛哭流涕,花了一臉妝容。
祁連看着這一幕,也好想跟着一起求饒啊,可惜,好歹他還是皇帝,一個皇帝的尊嚴是無論如何不能丟了的。
所以,他再害怕,終究沒有做出什麼痛哭流涕下跪求饒的行爲。
“朕,朕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但是茶水裡不過是些迷藥,不會傷性命傷身體的那種。”最後祁連這樣道。
“給我下迷藥,然後呢?”
“這,這樣就可以說你身子不適,然後藉機把你留在宮中幾日,就可以,就可以想法子逼問出你到底把糧食藏到哪了。”
“那外頭那些禁衛軍跟假扮宮人的高手們又是怎麼回事?”
“朕,不過是怕你帶來的人身手太過高強,出了意外治不住你。若是你沒飲下茶水,或是茶水的藥物沒有效果,就可以叫他們進來,叫你不敢輕舉妄動。”
“我若是不說出糧食的下落呢?”
“……”
“你們打算怎麼逼我就範?”
“朕,派了人去護國公府……”
“嗯?”
“去護國公府接你的孩子……”
祁連最後小心的道。
舒錦一聽,冷哼了一聲。果然是打着用孩子要挾她的主意。
“現在,你的算計的我都清楚了,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舒錦雙手一背,好整以暇的看着祁連跟皇后道。
她說着,還離開了原位,向一旁走了兩步,那團詭異的茶杯粉末則如同受到了牽引一般,再一次的變成一束,然後慢慢的飄蕩着,跟隨在舒錦身旁。
“你可以試試大叫啊,把外邊的侍衛都叫進來。恩,反正我剛剛已經以茶代酒,祭奠過亡魂了。”
舒錦看了祁連一眼,擡起了左手。那一堆瓷器粉末像受到召喚一樣的飄向了她的手,然後一個看得見大小風旋出現在舒錦的手心,把那些粉末全部捲起,瑩白的粉末就那麼憑空在她的手心不停的旋轉着。
這場景怎麼看怎麼嚇人,皇后實在受不住,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捂着嘴眼前一黑,昏過去了。
而祁連剛剛興起的孤注一擲的想法,在這一情形下,立刻煙消雲散。
叫人進來,也許可以最後制服她,但是,在她被制服之前,她絕對有時間把自己也變成那個銅壺,或者是這個茶杯一樣。
祁連收了所有心思,四下看了看,幾個宮女的胸膛都有起伏,似乎真的只是昏倒了。而舒錦同他說了這麼久,卻沒有真正傷人殺人,是不是,她也不想把事情鬧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他擡起頭看了看廳內房頂四角繪着的符文,卻被舒錦輕笑着打斷了思考。
“我竟然敢在這邊出入,就是不會怕那些玩意,你別想太多了。”
這祁連,這關口竟然還以爲那些繪製的賑災驅邪的符文能對付她?真搞笑。
祁連被拆穿了心事,有些狼狽,整了整神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才道:
“香唐郡主,其實一切都只是誤會,朕沒有惡意。請你入宮也不過是想同你商議出一個法子來,平息這一次大演的動盪而已。”
舒錦看着祁連,心道他小時那些委屈果然沒白受,即便是如今貴爲帝王了,也沒忘能屈能伸的好品質。
“那你說說看,要怎麼平息?”
“只要郡主肯施以援手,把存糧拿出一部分用於平價銷售,再加上一些大戶支持,先穩定了糧價,物價就會慢慢回落,動盪自然慢慢就會平息。”
舒錦聞言,點了點頭,可出口的話卻是:
“若是我不呢?”
“……若是郡主不肯,自然就算了,朕再去想旁的方法。”
“哦?這麼好說話?不會派人圍了我們護國公府?不會再派人來抓我的兒女?不會下旨降罪給江端玉?不會去想法子封我的店鋪抓我的夥計?”
“……”祁連不語,因爲曾有的想法都被人說出來了啊。
舒錦也不追問,一擡手,指了指皇后。然後就在祁連沒反應的時候,保鏢機器人已經上前,一個手刀把不知何時醒來的皇后又給劈暈了。
“你!”
祁連一看,嚇了一跳。
“放心,不過是讓皇后娘娘睡一覺,免得她擔驚受怕而已。”舒錦道,“接下來,咱們所說的話,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什,什麼?”
先前還好,就在皇后也暈倒之後,祁連突然感覺到了空前的壓力。尤其是當他對上舒錦那冷冷的目光。
“祁連,這一次動盪因何而起,相信你很清楚吧?所以,你也應當清楚,我不會這麼容易就收手。”
因何而起?祁連抿脣不語。
他的一個小小試探,就直接讓她有這麼劇烈的反彈,這是祁連怎麼也想不到的。
“當初是誰在祁兆叛亂之時幫了你一把你都忘了嗎?”
祁連聞言一驚,瞬間想到了剛剛從雍王手裡接收皇家暗衛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