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又說了幾句,就個忙個的去了,卻不知,他們的對話都被舒錦聽了個清清楚楚。舒錦出了門,耳中聽着柴衍峰說,過去這裡坐堂的大夫是位老先生,現在這兩位掌櫃,應該是老先生後輩云云,她卻沒應聲,而是回頭看了看三七堂的招牌,想着,你們這個醫館也挺不一般的。
接着,才轉身推着柴衍峰繼續向前走了。
其實一般不一般,又同她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不打擾她安安穩穩過日子,她就當不知道好了。
三七堂附近的幾條街道算是比較熱鬧的,兩側都是店鋪,街邊還有整齊的擺攤的,所賣的東西也是形形色色。街上走動閒逛的人也很多,兩人也暫時沒有想要買的東西,就在附近的幾條街慢慢逛着,打算一會兒直接找個地方吃個晌飯。
正走着,突然聽到前方“噹噹噹”的鑼響,人流被鑼聲吸引,漸漸都向着發聲的地方走去。
“是雜耍的藝人吧?”聽着聲音,柴衍峰猜測。
舒錦看他一眼,他猜的還真對。這樣的當街表演,上輩子可不常見,難得她也感興趣,就跟着人流向前湊過去。
慢慢走近,漸漸可以看到,敲鑼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身材粗壯,臉龐黝黑,穿着粗布短打的衣衫。他身後,有一對雙胞胎的小女孩,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兩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大眼小嘴,梳着牛角辮兒,可惜面黃肌瘦。見到人羣漸漸圍攏,男子一個手勢,那兩個孩子就轉身站上一個窄小的長凳,各自佔據一邊,一同做着下腰的動作。
凳子下邊的地上放着疊放的瓷碗,兩個孩子下腰到一定程度,撿起地上的碗。然後又慢慢直起身子。
一個簡單的動作,讓周圍的人叫起了好。
男人顯然很得意,笑開了臉,口中吆喝着。一套套的說着什麼“父女三人北上投親,路過貴寶地,盤纏用盡,於是在此賣藝湊盤纏,希望大家有錢捧個錢場。沒錢也捧個人場巴拉巴拉巴拉……”
男子說着,兩個孩子已經正式開始了表演。
舒錦看着兩個年紀小小,卻面目有些麻木的孩子,皺了皺眉。
此刻,女孩們又拉了一條長凳來,雙胞胎其中的一個兩隻腳分別踏在長凳上,向後下腰,雙手也分別撐在了兩條長凳上。小小的身體,撐起一座虹橋,而另一個。頭頂着瓷碗上了長凳,接着站上了那個孩子的肚子。
頂瓷碗的孩子先是用腳站立,接着雙手一撐,腳漸漸上舉,完成了一個倒立。圍觀的人們正叫好的時候,孩子雙腿下壓,柔弱無骨一般,直接捧起了本來頂在頭頂的瓷碗。這樣的高難度動作,又引起一片叫好聲。
這時候,下邊作爲支撐的女孩竟然也開始了動作。
本來是下腰的女孩身體繼續伏低。保證身上女孩子身體平穩的同時,慢慢變換姿勢。也不知兩人是怎麼挪動的,本來倒立在下邊女孩肚子上的女孩竟然慢慢的隨着女孩的動作,成了倒立在她的腰上。
她們的動作很慢。卻很連貫,這時候周圍的人連叫好都忘了,全部屏息關注着兩個小女孩的表演。
之後,下邊作爲支撐的小女孩雙手向後背,慢慢地接住了上邊女孩子的手,然後。在她把上邊女孩慢慢舉起的同時,上邊的女孩把瓷碗放到她的頭上,接着依舊倒立在空中,做着各種諸如劈腿下腰的姿勢。
到下邊女孩完全直起身子,兩個女孩相握的手一個用力,上邊的女孩就凌空飛了起來,在空中翻了好幾個跟斗,然後平穩的落在了地上。
兩個女孩同時向大家行了個禮,引得大家一片叫好聲。
男子看了兩個孩子表演很成功,樂得捧着銅鑼,在外圍的觀衆跟前走過一圈。這時候就有人像銅鑼中扔銅錢,噹噹的脆響聲,讓男子喜逐顏開。他一邊笑着點頭,一邊道謝的向前走着,
當然,也有許多看熱鬧的不肯掏錢的,於是這些人在他過來的時候,就向後退去。這一退,倒是把趕到不久站着未動的舒錦跟柴衍峰暴露了出來。
捧着鑼的男子乍一看到一個坐輪椅的男子就是一愣,但是還是把銅鑼伸到了柴衍峰面前。
“噹噹噹”三聲脆響,從上方落下三個銅板。男子擡頭,就對上一雙冰冰涼涼的眼睛。
男子再次愣住,但是很快反應過來,好聽話不要錢般的甩出來:
“啊!謝謝夫人!夫人心地善良,菩薩心腸,他日一定大富大貴!”
說着,點頭哈腰的去找別人要錢去了。
“咱們去吃些東西把?”舒錦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那兩個小女孩,這纔跟柴衍峰說。
柴衍峰倒是沒說什麼,點點頭同意了。
於是舒錦拉着柴衍峰的輪椅向後倒了點,然後掉頭向外走出了人羣。
“那對雙胞胎姐妹,不是那個男子的孩子吧?”舒錦走出一段,想了想,跟柴衍峰說着。
柴衍峰聞言,擡頭看了看舒錦: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那兩個孩子的表情裡看出來的。”
柴衍峰迴憶了一下兩個孩子的樣子,想了想,說:
“恩,也許吧。這些孩子好多都是孤兒,然後從一個人手裡賣到另一個人手裡的。”
所以,纔會有那麼麻木的表情。那麼高難度的動作做起來,她們不露出痛苦;表演成功了,男子收了錢,她們也沒覺得開心。
就像是兩個小小的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兩人說到這裡,也便沒繼續這個話題。他人的人生,他們又能做什麼呢?何況,經歷過末世的舒錦也不是什麼同情心氾濫的人。她養活柴衍峰一個就挺麻煩的了。
而柴衍峰則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也是被自己親生父母遺棄的孩子嗎?所以才帶着塊玉牌,被葉氏撿回來?若是這樣,他還有必要查清自己的身世嗎?
想到這裡,柴衍峰臉色依舊平靜,拳頭卻在袖中收緊。爲什他攤上的全是這樣的事情?
親生父母遺棄,養父母厭棄,師傅慘死,兄弟出賣,而身後的女人對自己不錯,卻是個不知底細的……
從來不帶雄黃的捕蛇者,捉的還是一窩活蛇;那一手清秀的小楷,說她不識字,誰信呢?渾身本事,能幹的出奇,掌控欲強,這樣的女人,只會是“舒錦”,不該是“二丫”。她甘願被賣,只可能是她想從某處脫身吧。
柴衍峰伸開手掌,輕輕摩挲着雙腿。
好在,他可以確定她不會對自己不利,好在,自己就快要能站起來了。
“咱們找個好地方吃東西吧?你知道這縣城裡,哪家酒樓菜又實惠又好吃嗎?”舒錦問柴衍峰,打斷了他的思路。
柴衍峰表情未變,眨眼擺脫方纔的紛亂思緒,偏頭想了想,說:“甘味居以及一品閣的菜色都很不錯。一品閣的風評更好些。因爲一品閣不排斥普通人去用飯。甘味居有幾道招牌菜,味道當年堪稱一絕。另外也還有幾個各有特色的店子,吃的東西也不一樣,還有的酒水特別香醇,就看你更想吃什麼了。”
聽着柴衍峰如數家珍的品評着江興縣的各個酒樓,說着它們的招牌菜自己店的特色,舒錦有些驚訝的盯着柴衍峰頭頂的髮髻,覺得好像突然重認識了他一回。
能說出這些,恐怕不只是聽說就能做到吧?怎麼也得親自去嘗試過才行,甚至,去了還不止一次!
她一直覺得他挺簡單的,如今,卻開始好奇起來,他離家那些年,到底是去做什麼了?
好奇的想着,卻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到柴衍峰講完,舒錦小手一揮:
“好,那,咱們就去一品閣嚐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