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花廳也應是重新裝潢佈置了,地上鋪的是正時興的蘇青瓷磚,光滑如鏡。中堂掛着前朝唐大家的牡丹圖,長案上擺着掐絲琺琅香爐、翡翠和白玉雕成的荷花盆景。
紫檀木的八仙桌用雲母和象牙鑲嵌着歲寒三友,一拉溜十幾張紫檀木椅子,鋪着官綠色銷金椅褡。東邊牆上則是四幅春夏秋冬畫屏,紫檀木回紋翹腳條案和百寶閣,擺着整塊羊脂玉雕成的白梅瓶和幾件價值不菲的古董。西邊則是十二扇紫檀木鑲琺琅四季花開屏風,屏風一側是落地富貴牡丹大花瓶,這隻大瓶和常見的不同,牡丹花是凸在上面,栩栩如生。
玲瓏暗地裡嘆了口氣,先不說這座如意軒就是爲了給她送嫁所建,就單是這間花廳裡的擺設,就已價值幾萬兩銀子。前面用來招待顏栩的那幾間堂屋她沒有去過,想來比這裡更加奢華。
金家是真的有錢,金三老爺也是真有家底。但願別讓他那位賊女婿盯上纔好。
記得以前在金家外面遇到石二時,他還曾笑話她不識貨,跑到金家這種暴發戶裡來偷東西。
不對,不對!
玲瓏忽然想起來,她第一次偶遇石二,就是在金家西府的屋頂上!
這個口不對心的傢伙,嘴裡說着看不上金家的東西,可他自己也曾打過金家的主意。
他敢說那次是來體察民情,而不是來踩點的?
玲瓏就這麼想着,一時分神,沒有聽清金老太太說的話,金老太太有些不悅,又問道:“你府裡的那兩位妾室可還懂規矩?”
這次玲瓏聽清楚了,她忍不住眉頭微動,施萍素和陳楓雖是姨娘,可她們是有誥封的,且都是出身大戶人家。京城裡高門大戶之間盤根錯雜。可現在滿屋子的丫鬟婆子,金老太太就這麼問出來了。
玲瓏便道:“兩位妹妹出身世代書香,都是知書達禮的,否則母后也不會把她們指給王爺。”
話外音:那兩位是皇后娘娘選的人。祖母您老人家就不要評頭論足了。
好在金老太太還是執掌後宅多年的人,她使個眼色,丫鬟婆子們便全都退了出去,她又對梅姨娘道:“三太太剛回來,有點累了。你陪她先到耳房裡坐一會兒,我有話和五姑奶奶說。”
梅姨娘飛快地看一眼玲瓏,玲瓏收起笑意,對梅姨娘點點頭,梅姨娘便笑着對流朱和沁緋道:“勞煩姑娘們,咱們扶太太到耳房裡坐坐。”
玲瓏也對自己身邊的幾個丫鬟道:“你們也退下吧。”
不過一會兒,花廳內只留下金老太太和玲瓏。祖孫二人面面相對,金老太太便嘆了口氣,聲音卻是清冷中透着疏離,這也是從小到大。金老太太對孫女說話的一貫口吻,沒有了剛纔那種做作的和藹可親,玲瓏反而覺得更習慣。
金老太太道:“五姑奶奶你是太年輕了,不知人心險惡。王爺既然身體不好,那少不得日後要從兄弟間過繼世子,到那個時候,你一個人在王府,膝下連個親生兒子都沒有,那些妾室啊御媵啊誰會把你放在眼裡,你一拳難敵衆手。日子不好過啊。”
玲瓏怔了怔,金老太太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說王爺身體不好,又說要在兄弟間過繼世子,這不就是在說王爺不能人道。無論是她,還是那些妾室都是擺設?
天啊!
您老人家終於說到這個了,我還以爲您從接到賜婚聖旨的那一刻起,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呢。
玲瓏咧咧嘴,很想擠出個慘兮兮的笑容,讓金老太太喜聞樂見。可她的表情不太到位。好在金老太太年老眼花,看得並不真切,自動腦補成她那是潸然淚下的前奏。
“唉,有孃家和沒孃家的就是不同,你還記得你表姑媽柳氏吧,她的孃家不濟,被前房的兒子欺負得沒有立足之地,可你是金家姑娘,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那些妾室和過繼的兒子欺負,無論你是做了王妃也好,還是做了皇子妃也罷,都要多留個心思,和孃家一條心,到時有舅爺們出面,就是世子也要給你幾分薄面。”
玲瓏倒吸一口涼氣,祖母是要給她當頭棒喝,讓她不要不管孃家。
“祖母,王爺的封地在福建的泉州府,那裡遠離京城,又常有倭患,雖說如今是不用就藩,可誰知以後呢,說不定孫女的後半輩子就要在泉州渡過,到那時想要再回京城就比登天都難了。”
話外音:我家王爺的地盤在福建,他在京城沒有實權,您別惦記着了。
金老太太心裡動了動,這個孫女真的不是善茬,自從上次金嫦那件事上她便領教過了,可是也不能由着她的心思啊,她因爲馮氏的事,和她爹有了間隙,別看她當了王妃,金家怕是也指望不上她,總要在她身邊放個自己能把握的人才行。
“可看萬歲的意思,怕是捨不得把嫡出的兒子送到封地呢。再說,皇后娘娘膝下也只有這一位嫡子,雖說上面幾位王爺都比他年長,可他終歸是嫡子,待到萬歲百年之後……”
她止住話頭,那雙雖已昏花卻仍然犀利的目光看向玲瓏。
玲瓏見她老人家越說越是不堪,她懶得再多說:“祖母,王爺已經封王,與東宮無緣,祖母還是不要再談議皇儲之事。”
她說這幾句話時加重了語氣,她要讓金老太太知道,有些事有些話有些人,都不是能隨便妄議的。
金老太太面上微微變色,五丫頭竟敢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她真當自己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嗎?
她正要斥責,就聽玲瓏道:“祖母,若是爲了鹽引之事,孫女會求王爺幫着疏通,福建產茶,若是金家想做茶葉生意,那更是好事,孃家有錢賺,對我們也不是壞事。至於我後宅的事,畢竟我也是上有公婆,下有妯娌的,孃家再是疼我,也是君臣有別。祖母年事已高,孫女只盼着祖母身康體健,福壽延年,至於孫女後宅裡的那點事兒,本來也不該是能和孃家人說的,就讓孫女自己扛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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