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哈薩城全城戒嚴,四門緊鎖嚴禁進出不說,每條長街皆有重兵設崗,更有官兵在巷弄間挨戶搜查,捉拿潛入公主府行刺的在逃兇犯。
“兄臺,官兵大爺們是在搜查什麼?”一名外地客商被行經身邊的官兵扯住,一氣搜查順走了貼身錢袋後被搡在地上,望着官兵揚長而去的背影,客商驚駭交加,一頭鑽進整街惟一開門營業的酒樓內,抓住夥計問。
夥計看這位衣着質地頗是講究,判定身家不止被搜去的那點銀兩,遂好臉招待,將客人領坐到了最裡邊的桌位上酒壓驚,低聲道:“也不知哪個膽大包天的小賊昨天進公主府行刺,打傷了侍衛,偷走了寶物。公主下令全城搜查刺客,尤其是像客官您這樣用外地口音的,僅損失點小錢是小事,若是個練家子,說不定就給帶到牢裡丟了性命。”
外地客商後怕不已,顫聲道:“惹出這麼大的亂子,這個膽大包天的刺客是到哪座公主府行刺?”
“當然是二公主府,若是別家,哪有這麼大的動靜?咱們這家店的背後老闆若不是王后家的近親,也不敢在今天這日子還開着。”夥計壓低嗓道,“客官您在這裡好吃好喝,壓完驚就趕緊回客棧吧,千萬莫在街上晃盪,小心遇見哪位心情不好的官兵大爺再將您打上一通扔進牢裡等死。”
鄰桌,因爲耳聽八方,秋觀雲愁眉苦臉。
“巫界惡霸,很好吃哦,不吃嗎?”佳餚當前,查獲大快朵頤之餘,問。
她無力伏桌,舉起一根手指敲了敲呆貨鼓鼓蠕動的腮幫,道:“你吃就好,正在長身體的少年。”
坐在對面的百鷂收回投放於街間的視線,問:“很擔心嗎?”
她扁嘴:“就算是本大爺,也會有一點愧疚之心啊。”
“很快就會解除了。”
“你又知道?”
百鷂翕脣:兩日後,鄰國外使造訪西漠,西漠當政者想必不想在他國的使臣面前暴露自己治安上的紊亂。
密語傳音?難怪能穩坐狡猾頭兒的寶府幾百年,行事端的是滴水不漏呢。她合掌表示拜服:請問閣下的消息來源是?
馮珍的叔父今早去囑咐她這幾日不得上街,待兩日後鄰國外使到達西漠後,必定要在使臣面前呈現歌舞昇平街市繁榮的景象,方可自由行動。不過,如果你仍然爲已經被捉到牢裡的那些無辜平民不安,也不是沒有法子。
願聞其詳。
西漠大公主。
對呢,大公主在朝中地位雖不及其妹,總歸是可以見到西漠王的人,應該有些辦法的……她心胸豁然開朗,提箸就食,順便把小呆瓜緊盯不放的一盤西漠燒魚端到自己近前大啖。
查獲發呆了數秒,問:“巫界惡霸你爲什麼搶我的魚?”
她睇眸:“誰說它是你的魚?”
少年怒目圓睜:“這就是我最愛吃的魚!”
“本大爺也最愛吃。”言訖,她將一塊鮮白香嫩的魚肉以緩慢的角度送進口內。
少年頓時炸毛:“啊啊啊……”
百鷂覆瞼,握茶慢飲,脣角淺淺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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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融府。書房。
雅和公主駐足在窗前,對着窗外景象看了多時。
“公主殿下,茶來了。”因爲尚有正事大事討論,波融家主不得不發聲提醒。
“本公主在想,你府裡的慘像居然是真的。”雅和公主道。
弦外有音呢。波融家主笑道:“如此說來,公主殿下曾經以爲是假的嗎?”
雅和公主回到桌前落座,道:“本公主以爲波融家當是銅牆鐵壁,有恁多結界護體,不至於遭受到恁大的創傷,表哥只所以誇大,是想爲不能往公主府救援開脫。”
波融家主掩額苦笑:“公主殿下所看到的,是府中受創最微的地方,別處都有在修補重建的工匠,很是擾耳。公主特意趕來慰問,臣不想公主受到那些噪音的打擾。”
雅和公主微愕:“來者那麼了得嗎?連你也不是對手?”
“是有一點實力,不過如果早一時解放神獸的話,局面應該會不一樣。”
“需要請神獸的地步?”雅和公主愈發吃驚,“對方到底什麼來路?”
“雖然對來者所用的術力來源尚未辨別,但來者是受誰指使卻大體有了把握。”波融家主眉目一惡,恨恨道,“是想到過他肯定不甘就此退出,卻沒有想到他喪心病狂到要毀滅波融家的地步。”
雅和公主啜了口茶,緩緩嚥下,趁此機會稍事整理,問:“你是說策劃這場行動並付諸於實施的幕後人是舅父?”
“除了他,還有誰對公主和波融家如此恨之入骨?”
雅和公思沉思晌久,搖首道:“舅父對本公主和表哥也許恨之入骨,可是如今的他何以策劃這場行動?闖入波融府與公主府的具有那等奇能,如今的舅父已是喪家之犬,如何指使得了?再者說,如果他想奪回家主之位,對波融家下如此重手有什麼好處?”
“……公主認爲另有其人?”
“如果表哥在那片森林消失前到過公主府,就會發現,能夠製造出那樣景象的,絕非普通的玄門高手,那是可以輕易更變環境甚或連空間也可爲其所用的異術,我實在想象不出來舅父身邊有那樣的人的情形下,還會甘心退出哈薩城。”
“輕易更變環境,甚至連空間也可爲其所用……”波融家主皺眉,“改變環境也就罷了,‘連空間也可爲其所用’這個判斷,公主因何而發?”
雅和公主淡哂:“爲了壓制喪屍隊,對方在平地升起一座森林不說,樹木生長的位置也控制得絲毫不差,除了那些被樹藤纏繞住的喪屍,沒有活人被樹木貫穿。不但氣勢浩大,亦精緻入微。本公主實在想象不出用得出那等手法的人,會屑於做舅父的爪牙。”
“……居然這等厲害?”波融家主不禁後悔沒有趁森林消失前到公主府親眼勘察,或許能從中找到些可供參考的蛛絲馬跡也說不定。
雅和公主起身來到書案前,鋪了一張宣紙,邊提筆書寫,邊道:“不管這個人是誰,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可以肯定是針對本公主與波融家而來。只須從本公主與波融家的共同利益出發,找出站在這個利益對面的人,再從中篩選有實力策劃那樣一場攻擊的人,這個人離我們也就不遠了。”
波融家主跟隨過來,道:“公主的分析誠然極有道理,可是隻怕對方並沒有給我們這樣從容的時間。我們在明處,對方在暗處,隨時可以對我們再發動一次同樣的襲……嗯?”看關出現在紙上的幾個名字,他戛然住語。
“本公主今日特地來找你,就是因爲已經鎖定了這幾個目標,需要表哥參與這場排查。”雅和公主揚眸一笑,“你認爲本公主是個喜歡坐以待斃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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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使到來前,葉諾王子親自過問,將因刺客事件從街間捕進牢房的人犯一一審訊,除了確實有作奸犯科嫌疑者,餘人皆無條件釋放。
當然,葉諾王子只所以願意出面,全因大公主的規勸。向來不喜歡過問世事的姐姐因爲在街間親眼見得官兵、衙差們藉機斂財的劣行,特地上門要他督促更正,他自是無法拒絕,何況哈薩城內如今還住着一位異邦公主,任由那些雜碎東西們放肆下去,倘被對方看在眼裡,在在有失國體。
“識香節上因爲緊急公務,我突然離開,對觀雲公主實在失禮,還請見諒。”福祿客棧後園內,葉諾王子送來一罈好酒,爲當日的失禮致歉。
秋觀雲傾身嗅着美酒香氣,喜盈盈道:“王子多禮,我到貴國不過是爲了遊玩,而王子忙得是軍國大事,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楚。如今有這罈佳釀,天大的事也可以忽略不計。”
葉諾囅然:“公主喜歡就好,這是西漠國最負盛名僅供王族女眷專用的‘金花釀’,聽母后說口味醇厚綿軟,後勁也小,適宜女子品嚐。”
“女眷專用的御酒嗎?”她揚眉,“那今日豈不是無法和王子開壇共飲?”
葉諾王子朗聲長笑:“明日結束公務後,我再帶好酒過來與公主一醉如何?”
“一言爲定。”她欣然接受,掀開封蓋,溢得滿院酒香。
“好香。”一道白色衣影爲香而來,“這
麼好的酒,你打算獨自品嚐嗎?”
“你……”她擡眸,甚是迷惑:這廝的這個聲音、這個表情是怎麼回事?
葉諾面對來者,頷首致意:“原來是百公子,還住在哈薩城嗎?”
“是呢,王子閣下。”百鷂淺笑,“貴國有很多好風景值得盤桓,百某一時難以割捨。”
葉諾微哂:“百公子能夠喜歡西漠,葉諾深感榮幸。不過,西漠不止哈薩城有令人流連忘返的好景,百公子可以多處走走看看。”
“多謝王子閣下的推介,百某在深切領略過哈薩城的豐厚人文後,必定鄭重考慮王子閣下的建議。”
“百公子好雅興,不知哈薩城哪一處如此得閣下青睞?”
“這個麼……”
“……”隨着那兩位的言來語往,秋觀雲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晴在兩人間左右移動,各種不解充斥心田:比如說向以冰冷麪具示人的老狐狸此刻令人後背泛冷的和藹表情與聲線,比如說走粗獷豪邁路線的葉諾突然變得含蓄優雅彬彬有禮。最令人無法忽略的,是這二位迸發的氣場,把周遭的空氣也變得彷彿火摺稍閃就是一場燎原大火的激烈趨勢……依稀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氣氛已然使她這個旁觀者感覺奇特了吧?難道是傳說中的靈魂碰撞?
不過,這段“眉目傳情”的時光很快被從外傳來急沓步聲打斷,有侍衛來稟:“二公主請王子殿下過府議事!”
葉諾王子告辭。
秋觀雲斟酒自飲,拿眼晴瞟了一下身邊男子,不出所料,狐王大人已經還原爲冰雕模式,當下脫口而出:“老狐狸你不會是看上葉諾王子了吧?”
……
一片樹葉當頭飄落,旋即掀起幾分秋風掃落葉的蕭瑟。
百鷂眸光冷冷掃來:“你的嘴動得永遠比腦子快。”
“是哦?”她撫了撫自己了嘴角,再低頭掃了一眼,“如果不用束胸帶,本大爺的那裡還算壯觀,應該算得上胸大無腦嗎?”
他蹙眉:“醉了吧?”
“好酒,好酒,西漠國竟然想到專爲女人釀一種美酒,這點真真值得本大爺給予十二分的表揚。”她揚首連飲,脣內甘洌醇和,舌底回味無窮,“可惜,只限在貴族女子享用,有點浪費……好喝呢。”
他冷嗤:“你對一個有意利用你打入中原皇族的男人拿來的酒,飲用得真是放心。”
“所以,他在場的時候我始終沒有動不是嗎?”她明眸含笑一瞥,“如果這裡面當真放了一些不必要的材料撂倒了本大爺,屆時任憑老狐狸你處置如何?”
他暗切牙根。
“不發表意見嗎?”她抿了抿脣角,“難道你是默認了?該不會……”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驀地驚瞠,“你一直在惦記着本大爺的肉 體吧?”
他萬分確定:此女子已經是醉鬼一隻。
“啊嗚,你去哪裡?”她嚷聲問。
他旋身筆直向前,聲若寒錐:“我不想與醉鬼多說一字。”
“……哪裡走!”她擲了酒杯,猝地一個虎躍,準確攀上了那截傲岸的脊背,“不把話說清楚,本大爺絕不放人!”
這……這隻醉鬼!他擡手欲將兩肩上的胳臂推下,叱道:“放開!”
她猛烈搖頭:“不放不放,就是不放!居然敢無視本大爺的問題掉頭一走了之,本大爺要對你進行靈魂的撻伐!”
他脣內擠出幽冷字符:“再不鬆手,我將你扔進冷水醒酒。”
她懸空的兩腿纏到對方腰際,嬌聲道:“做得到的話,試試看啊,本大爺願意嘗試各種體驗!”
“你……”
她突然鼓起酡紅色的粉頰,向他耳垂吹了一口氣。
他一慄,恨聲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嘿嘿……”她笑得如一偷油成功的小老鼠,“回答本大爺的話,你是不是對本大爺的肉 體垂涎欲滴?”
“……並沒有。”
“真的?”
“真的。”
“那……”她秋波流轉,“要不要本大爺在你面前脫光光驗證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