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栩栩站在邊上,看着白晏禮一字一字,寫完那個再熟練不過的名字。
因爲一直都有很多文件需要他親自簽署,所以白晏禮的字跡都會比較龍飛鳳舞,可儘管寫得很快,他的書法功底在那兒,每個字也依舊雋秀像他這個人一樣,明晰而又帥氣。
眼下這三個字,卻是工工整整,寫得極爲鄭重。
明明沒有多少筆畫,卻似乎寫得很慢、寫了很久。
唐栩栩沒有催促他,只微抿着薄脣,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她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以這種堪稱恥辱的方式被逼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他多少有些不甘心,會覺得意難平。
她甚至有些擔心,他會寫到一半,然後突然撂筆發作!
但所幸……
白晏禮除了臉色陰沉得嚇人,並沒有絲毫停筆的意思。
緩緩直起身,男人簽完了字,隨手將鋼筆放平到了桌面上,眉眼間的戾氣逐漸散去,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淡漠了幾分。
“這樣……你是不是就滿意了?”
唐栩栩上前一步,並沒擡頭看他,也沒有開口回話。
只垂眸拿起桌上的那份離婚協議,像是不信任他一般,細細地對着那個簽名看了兩遍。
直到確定他沒有刻意更改筆跡,雖然每個字都比平日裡簽署文件的時候端正了不少,但從筆鋒還是可以明顯地認出他簽字的風格……唐栩栩這才俯身拿起鋼筆,在上面的另一欄空格里簽上了自己的姓名。
白晏禮剔着眉梢,目光灼灼地盯着女人纖細白皙的手,彷彿怕他後悔似的,以極快的速度簽完了名字。
爾後收起離婚協議書,將其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包裡。
這才擡起頭來,對上男人一直投注在自己身上沒有挪開過的視線,從那兩片柔軟的脣瓣中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謝謝。”
聞言,白晏禮的眸光似是微微爍動了一下。
他自然聽得懂這兩個字的意思,她並不是在感謝他,這段婚姻之中給她的照顧和寵愛……而是在感激他,終於答應放她離開,給她自由。
想到這裡,白晏禮不由勾了勾嘴角,於脣邊漾開一抹自嘲的笑意。
整整一週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夜夜陪伴在一起的婚姻……到頭來,卻以這樣的方式戛然而止、慘淡收場!
這輩子,他從來沒有什麼是得不到、做不到的。
唯獨她,是他求而不得的人。
唯獨這段婚姻,是他人生當中唯一的失敗,甚至是徹底的失敗。
“再過一會兒天就該亮了……”唐栩栩繼續道,“正好今天是工作日,反正都已經簽字了,不如趁熱打鐵,一起去民政局把離婚證辦了吧?”
“好。”
白晏禮低低地從嗓子裡溢出一個字,態度是前所未有的配合。
彷彿短短的一瞬間,便已心如死灰,不復波瀾。
那廂。
蘇妍早在白晏禮摔門而去的時候便就跟着穿上衣服,偷偷地跟了出來,見到唐栩栩坐在客廳裡,她便沒有邁步上前,只是遠遠地藏在樓梯的轉角,冷眼看着兩人爭執吵鬧,直至最終白晏禮答應了離婚的事。
她離得遠,雖然沒有完全聽清兩人的對話,但大概看懂了一個來龍去脈。
沒想到唐栩栩會用這樣的方式報復白晏禮,乃至逼他簽下離婚協議,蘇妍不禁有些意外。
不過,意外歸意外,對於唐栩栩的‘不折手段’,她倒是樂見其成。
本來她就擔心白晏禮不肯對她放手,所以一直在唐栩栩身上下功夫……如今功夫不負有心人,唐栩栩終究是按捺不住了,也不枉費她之前苦心孤詣、冒險做的那些事兒!
只要他們離了婚,白晏禮的身邊就只剩下了她。
到時候,白晏禮受了情傷,無疑是最需要溫暖和安撫的時候,她在這個時候不離不棄地陪伴在他身邊……就算他是石頭做的心,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更何況,唐栩栩這一次把事情做絕,白晏禮只怕是對她徹底冷了心,兩個人想要再和好顯然已經不可能了。
路都堵死了,還談什麼未來?
微勾脣角,蘇妍在心底不無得意地嘆了一聲。
‘唐栩栩啊唐栩栩,你可真是我的好助攻……等哪天我和晏禮舉辦婚禮,我一定給你發請帖,把你請爲座上賓,好好謝謝你!’
眼見着唐栩栩忽然邁步朝樓梯走了過來,蘇妍當即收斂神色,匆匆上了樓,回到了原來的那個房間。
她走得很快,但唐栩栩還是瞧見了那道一閃而過的身影。
她看見了,白晏禮未必看不見。
只不過……有些人,或許並不是真的眼瞎,只是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
這個道理,她以前不懂。
到了現在才明白,到底是有些晚了。
淡淡一哂,唐栩栩沒把蘇妍當回事,也懶得在白晏禮面前當場戳穿她,只自顧自上了樓,去到了臥室……因爲這個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晏禮背靠着牆壁,佇立在客廳沒有跟着上去。
褐色的眸子倒映着女人款步走開的背影,窈窕依舊,風姿綽約……並沒有跟昨天有什麼不同。
好像跟他離婚,是一件不痛不癢、無足輕重的事兒,再也不會影響到她的半分心情。
抽出一根菸,白晏禮點起打火機。
先是深深抽了一口,隨即緩緩呵出……煙如烈酒,不但可以使人清醒,有時候,同樣可以令人迷醉。
一支菸還沒抽完,唐栩栩就已經從樓上走了下來。
手裡拿着兩個紅色的本子。
是他們的結婚證。
白晏禮眯着眸子,視線穿過薄薄的煙霧,投落在女人不無愉悅的面龐上,眉眼微彎,帶着幾分盈盈的笑意,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擡起手,揚了揚手裡的紅色小本,開口道。
“辦離婚手續需要的資料我都準備齊了……走吧。”
白晏禮沒有馬上直起身子,夾着指尖的菸蒂湊到脣邊,又重重地抽了一口。
唐栩栩看到煙尾的火星,幾乎已經燙到了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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