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信之此話一出,程金枝便知他已經心如磐石,若非藉助外力將其壓制,他絕對不會罷手。
畢竟他爲了兒子和心愛之人忍辱負重,苦心籌謀這十多年,又豈會因爲自己幾句話前功盡棄?
正憂心間,卻見他眸色微轉,又突然語氣深沉地道出一句。
“我也是講理之人,當年之事孰是孰非,我心如明鏡。今日之事我不想連累你們,燕王妃,岑長司還有晉王殿下,你們三人可以離開。但是剩下的,一個都不許走。”
而他話音剛落,只見駐守在周圍的禁軍將士臉色一沉,全都陸續解開了胸腔的護甲。
令所有人頓時大驚失色,恐懼不已的是,這些人身上竟早已裝好了一排炸藥。
這位趙侯爺今日,分明是想借助這些死士一起,和這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同歸於盡!
“趙信之,你瘋了!你的個人恩怨,不該牽連他人,我們不會陪着你一起死!”
眼見性命危在旦夕,齊王率先面紅耳赤地趁勢而起,卻根本沒有半分得以反抗的機會。
而原本已經面色如雪的趙皇后也即刻回過神來,奈何周圍全是橫刀相向的禁軍,無奈之餘只能朝着趙信之聲色俱厲道。
“哥,爲了程茹君那個女人,你竟然要弒殺你血濃於水的親妹妹和親侄子!承兒已經英年早逝,你難道想讓我們趙家從此絕後嘛?只要你現在肯回頭與我合作,這大周,往後就是我們趙家的天下了!”
“沒想到今時今日,你還是這般自私,滿心只想着你兒子的皇位和榮華富貴,仍舊沒有半分悔過之意。琛兒就是因爲有你這樣的母后,纔會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
趙信之眸色凜冽地冷哼一聲,眼中涼薄之色更顯,轉而神色迷離地看向了程金枝和岑風。
“燕王妃,你考慮好了嗎?是要從這扇門走出去保自己一命,還是陪他們一起葬身於此。”
聽着趙信之的話,確實有那麼一剎那,面對眼前這位無情無義甚至罪孽深重的帝王,還有身邊這些奸邪狠毒的敵人,她想就這樣不顧一切地轉過身去一走了之。
可一想到今日之難事關家國安危和江山百姓,如果自己此刻選擇不管不顧,置身事外,即使當下能暫逃此劫,往後必然也會深受其累,更會讓高珩永遠揹負着造反謀逆的罵名。
然而爲今之計,即便她毅然選擇留下,大殿上的禁軍人多勢衆,早已將所有人都牢牢控制,
自己又對外頭的局勢全然不知,委實如同甕中之鱉,在劫難逃。
“恕我不能眼睜睜看着趙侯大仇得報,更不能眼睜睜看着大周江山和百姓的安危斷送於此。”
程金枝深吸一口氣攥緊衣袖,堅定的言辭之中卻帶着幾許傷感之意。
“我想,如果殿下今日在這裡,一定也會和我作出同樣的選擇。”
“燕王如今生死未卜,你一介女流之輩卻還能爲了家國大義而罔顧自己安危,確實讓本侯有幾分佩服。只是...無論你心裡到底在謀劃些什麼,結果都將是一樣的。”
趙信之胸有成竹地輕扯嘴角,從程金枝身上收回視線,轉而略帶諷刺地看向了周帝。
“陛下,其實說起來,你應該感謝我。至少在臨死之前,我讓你看清了誰是一心爲主的忠臣良將,誰纔是其心可誅的亂臣賊子。”
“母后,母后你想想辦法,兒臣不想死,不想死在這裡啊!”
隨着空氣中的緊張氣氛極速加劇,太子終於也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驚恐不安地抓着趙皇后的手臂劇烈地搖晃,臉上寫滿了對死亡的恐懼。
早已按耐不住的齊王更是從懷中掏出一把日常用來防身的匕首,神態狂亂地伸手亂揮,卻被駐守在身旁的禁軍揮劍而起捅傷腰部,很快就因爲傷口淌血而跪倒在地,再無反抗之力。
而禁軍此舉一出,其他意欲反抗之人全都手腳僵硬地怔在原地,不敢再輕舉妄動。
當下的後路已經全被堵死,想依靠自己之力從大殿中絕殺而出,無異於自取滅亡。
看着周圍一張張驚慌失措的面孔,和龍座上已經心如死水的周帝,趙信之像是終於從深重的苦難中得以解脫,脣邊浮現出了一抹欣慰,可乍看之下又有些悲涼的笑容。
“哥,我知道當年之事的確是我做錯了,可我這麼做不僅是爲了我自己,也是爲了趙家啊!蘭妃當年的氣勢直逼我這個正宮皇后,我若是不聞不問,坐以待斃,他的兒子遲早有一天會取代琛兒坐上皇位,那到時候,我這個皇后要置於何地,趙家又將置於何地!承兒的死我這個做姑姑的又豈會不難過?可是我真的沒想到,陛下竟然會…我是真的不想,真的不想啊......”
趙皇后說到此處抿緊脣角看了不遠處的周帝一眼,終於放下往日裡居高臨下的高傲姿態,走到趙信之面前抓緊他的衣袖雙膝跪地,雙目含淚地祈求他原諒。
而看着眼前氣勢全無,聲淚俱下的妹妹,趙信之原本深邃凌厲的眸子忽轉柔和,擡手將她緩緩扶起,眉宇間映着一抹沉重的慨嘆之色。
就在趙皇后以爲他終於心軟肯答應妥協之後,脣邊笑容剛顯,卻聞冷不丁聽他道出一句。
“你做的錯事,何止這一件?如果你不曾與楚人勾結陷害忠良,爲了得到皇位造反逼宮,今日也不會站在這裡。一切都太遲了。”
他說到此處驟然鬆開抓在趙皇后衣袖上的手,繼而鬆弛身體,環顧四周,徐徐將垂在腰際的手擡起,向着身邊一圈早已看透生死,蓄勢待發的死士,發出了最後的命令。
而看着他那慢慢上擡的手臂,程金枝將指甲深深扣進掌心裡屏息凝神,心登時也提到了嗓子眼。
空氣彷彿在一瞬間停止了流動,就連周圍驚懼的叫聲,和自己用盡渾身力氣高聲吶喊出話,都似乎變得縹緲而空靈......
“侯爺今日爲了報仇而大開殺戒,和你所恨之人的所作所爲又有什麼分別?趙公子在天有靈,想看到父親爲了自己而手染鮮血,不得善終,又如何能瞑目!”
聽到程金枝驟然提及自己英年早逝的兒子,原本已經視死如歸的趙信之突然猛然一怔。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支利箭以迅雷之勢穿透窗上的紗紙射中他的右肩,讓他身體一顫,頓時神情痛苦地單膝跪地,單手撐住了身體。
與此同時,一大批身着赤色盔甲的將士氣勢洶洶地從殿中魚貫而入,趁着衆人驚訝的空隙,對殿上的禁軍形成了反包圍圈。
烏雲散去,耀眼的日光從殿門外淌進來,讓程金枝不禁擡手遮住眼眸,一時覺得有些刺眼。
光影晃動之間,在看到出現在殿門口的身影之後,她渾身猛然一震,整個人立時僵在原地,恍然間,只以爲自己置身於夢境之中。
直到眼中的灼熱感逐漸消失,那個熟悉的身影愈發清晰明朗,隨着胸口翻滾攪動着襲來一股熱浪,淚水也早已從眼中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