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啊啊啊!”
岐風客棧之內, 傳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道人影噌一下從客棧大堂躥出,可還沒踏出院門, 就被捕頭吳據給捉了回去。
“你們這是逼良爲娼!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被一路拖回大堂的畢榮華喊得歇斯底里。
“畢賢侄啊,你這可是身先士卒爲民除害, 是南京百姓的英雄啊。”上座的知府江馳泰苦口婆心勸道。
“狗屁爲民除害!”畢榮華拼命掙扎,“你們剛剛也說了, 那鬼船上的連環殺手,心狠手辣、兇殘至極,這種窮兇極惡的兇徒, 你們居然讓本少爺人單槍匹馬去抓人, 這不就是讓本少爺去送死嗎?!”
“賢侄誤會了, 我們只是讓畢賢侄去莫愁湖邊露個臉,引那鬼船和兇手出現,到時,自然有人擒兇,絕對不會傷到畢賢侄你一根頭髮。”江馳泰盡職盡責解釋道。
“本少爺纔不要!若是有個萬一,本少爺肯定就掛了!”畢榮華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
“畢賢侄……”江馳泰懇求, “爲了南京百姓,爲了南京城一方安寧, 你——”
“南京百姓與我何干?你說的這麼好聽, 你怎麼不去?!”畢榮華大叫。
“江大人何嘗不想身先士卒, 奈何那連環殺手只盯上了畢少爺你。”大堂內幽幽傳來一道嗓音。
畢榮華眼睛一橫,朝着聲音來向掃去。
但見大堂中央圓桌旁,圍坐一圈人, 正在吧唧吧唧嗑瓜子,一個謫仙出塵、一個土豪匪氣、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妖冶惑人,還有一個,滿面純潔無害,十分具有迷惑性。可不正是屍天清、郝瑟、舒珞、熾陌和文京墨五人。
畢榮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着文京墨跳腳大罵:“你丫裝神弄鬼的大騙子,還說要告訴本少爺避桃花劫的妙法,結果卻是騙我過來送死!”
文京墨扔掉一個瓜子皮:“畢公子,現在說的,正是避桃花劫的法子。”
“你騙鬼啊!”
“你做誘餌引鬼船出來,助我等擒獲兇手,你的桃花劫自然就解了。”文京墨笑道。
畢榮華死死瞪着文京墨,臉皮抽搐。
“哎呀,畢少爺放心啦,在座的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絕對能保你安全無憂!”郝瑟一拍胸脯。
畢榮華掃了一圈桌旁的陣容,一吞口水,仍是毫不妥協:“本少爺絕不會屈服在你們的淫威之下!”
“畢公子,聽小生一句勸,除此以外,你並無它法脫身。”文京墨道。
“狗屁,我現在就搬出南京城!”畢榮華大喊。
“就算畢少爺你搬到天涯海角也沒用。”文京墨目光詭綠,直直盯着畢榮華,“那兇手定會追殺你一生一世。”
“不、不可能!”畢榮華臉色發白。
“畢少爺啊——”郝瑟上前,拍了拍畢榮華的肩膀,“實不相瞞,據不完全統計,如今這個兇手已經害了十數條人命,死者遍佈全國各地,殺人時間跨度五年以上,死因更是千奇百怪,說明這個兇手的毅力和持久力絕非常人可及!”
畢榮華咕咚嚥下一口口水。
“這種人,只要盯上你,就算你吃飯喝水如廁遛彎,她都能尋到機會殺了你。到時候,你天天擔驚受怕,備受煎熬,那是生不如死啊!”郝瑟嘆氣。
畢榮華開始兩眼翻白。
“更有甚者,若你真是這個兇手最後的目標,她定要做一個完美的收官之作,搞不好要將你碎屍萬段煮熟拌菜蒸成人肉包子販賣天下呢,所以畢公子,你唯一的選擇——”
“撲通!”
郝瑟正說得口沫橫飛滔滔不絕,身側突然傳來一聲悶響,竟是畢榮華兩眼翻白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一瞬寧靜。
“我擦,裝暈也沒用!”郝瑟一把揪起畢榮華領口,可還未來得及撩狠話,就覺腳下淌過一道涓涓熱流,水流源頭,居然是畢榮華的□□……
“少爺!少爺!”
“少爺又嚇暈了!”
“少爺又尿褲子了!”
“快快快,備用的褲子呢?!”
畢榮華甲乙丙丁四個小廝立時一擁而上。
“臥槽,真嚇尿了啊!”郝瑟一蹦三尺高,退回原座。
衆人看着不省人事的畢榮華,皆是滿頭黑線。
“郝兄,看你做的好事!”文京墨狠狠瞪了郝瑟一眼。
“不干我的事兒啊!”郝瑟一臉委屈,“我不過是根據殺手的心理對即將發生的可能**實進行了預測描述,誰知道這小子這麼不經嚇……”
“天下有小瑟這般膽色的人,只怕是鳳毛麟角。”舒珞輕笑。
屍天清一旁正色點頭。
“這種一句話就嚇得屁滾尿流的貨色,能有什麼用處?若是讓他去做誘餌,只怕還沒等那鬼船來,自己已經嚇死了,倒省了那宛蓮心親自動手。”熾陌冷笑。
“啊呀,幾位大俠,那這如何是好啊?!”江馳泰焦頭爛額,“如今望舒閣一衆消失,宛蓮心不知所蹤,只剩鬼船這一條線索,若是畢少爺無法幫忙,放跑了宛蓮心,定然後患無窮啊。”
“江大人不必擔憂後患,這宛蓮心本就是爲了復仇殺人,如今仇人只剩畢榮華,她自是不會再害無辜百姓,以後南京城也不會再有連環殺人兇手,對你的官聲也無甚影響。”文京墨道。
“文公子這是說的哪裡話?!”江馳泰不禁大怒,一拍桌面,“本官豈是那種只顧自己官聲官名的自私之人?這宛蓮心以私刑復仇、犯案累累,殺人如麻,若是不能將她繩之於法,以後天下人紛紛效仿之,如此下去,置國家法度於何地?!置朝廷律法於何地?!”
一瞬詭異寧靜。
衆人數目圓瞪,齊刷刷瞪着江馳泰。尤其是一直跟在江馳泰左右的吳據,更是雙目暴突,好似看到了什麼怪物一般。
文京墨目瞪口呆半晌:“江大人,你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江馳泰雙目灼灼,昂首挺胸。
“呵——如今天下亂象,朝堂之上,殺人如麻不見血,江湖之中,人命卑微如草芥。江大人,你這種酸牙的大道理恐怕只能騙騙那些沒長牙的娃娃罷了。”熾陌一臉不屑。
江馳泰面色一曬。
衆人對視一眼,皆是一片沉默。
郝瑟抓起一把瓜子,看着熾陌咧嘴一笑:“正因爲身處黑暗,更要心懷光明。”
熾陌眉梢一挑。
“這種高深的哲學思想,說了你也不懂。”郝瑟呲牙一笑,繼續開始嗑瓜子。
屍天清斂目輕笑,舒珞給郝瑟斟茶,文京墨嘴角勾起。
熾陌目光在幾人身上一掃,哼笑一聲,端起茶杯。
“咳、那個……幾位大俠,趕緊想個法子啊——”江馳泰頂着苦瓜臉哀求道。
衆人看着正被四個小廝掐人中扇風換褲子的畢榮華,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其實也不難,既然宛蓮心要殺的是畢榮華,那我們就送一個畢榮華過去好了。”熾陌手中把玩茶盞。
“就這貨?去了只會壞事!”郝瑟一臉嫌棄。
“誰說一定要真的畢榮華?”熾陌掃了一眼郝瑟。
郝瑟眨眼:“你是說,弄個假的畢榮華?”
熾陌垂眼喝茶。
“對啊對啊,江湖上不是有那種易容術、什麼□□嗎?只要我們尋個人假扮成畢榮華,代替真的畢榮華就行了啊!”江馳泰一臉激動。
“問題是,誰去?”熾陌擡眼。
“這自然是武功最好的——”
“江大人,就算是江湖最頂尖的易容術,也要求易容人的身形樣貌和原主有三分相似,若是相差太遠,只怕是畫虎不行反類犬,壞了大事。”熾陌道。
“這個……那……”江馳泰不禁一怔,目光在衆人身上一掃,噎住了。
一桌數人,一位謫仙之姿,一位清雅公子,一位彬彬書生,一個妖冶美人,皆是美得驚天動地,各有千秋,但是和某位吊兒郎當滿嘴髒話的畢少爺,實在是風馬牛不相及。
除了……
“咳!”郝瑟慢吞吞站起身,一隻腳踏住木椅,一隻手呈八字抵住下巴,一挑眉:“看來,是該顏冠九州帥裂天穹的郝瑟大俠出場了!”
“不準!”
“不可!”
“郝瑟你給我坐下!”
屍天清、舒珞和文京墨同時站起身,怒聲大喝。
吼得郝瑟一個帥氣造型險些沒穩住。
“我倒是覺得,小子很適合嘛。”熾陌閒閒道。
“閉嘴!”
屍、舒、文三人又朝着熾陌厲喝。
熾陌一挑眉,閉口不言。
“阿瑟,不行。”屍天清斬釘截鐵。
“屍兄……”郝瑟企圖勸慰。
“鬼船行蹤詭異莫測,且尚有迷香、綠媚、九羽琴這許多不確定之處,小瑟你切不可去冒險!”舒珞曉之以理。
“舒公子,你剛剛跟畢榮華說得好像不是這套臺詞……”郝瑟無奈。
“不行!”二人同時搖頭。
郝瑟抓頭,看向文京墨:“文書生……”
文京墨眼睛眯了眯:“此計不妥。”
“文書生~~”
“我們尋不到易容高手。”
“可以讓舒公子找一個——”
“舒某不認識什麼易容高手!”
“舒公子……”
“阿瑟,我們再從長計議。”
“從長個錘子啊,距九月十五沒幾天了,若是錯過這次機會——”
“不準!”
“啊啊啊,你們真是婆婆媽媽急死人了!”
“諸位公子,門外有人求見。”
五人正吵得如火如荼,風老闆急匆匆衝了進來,一抱拳:“說是郝大俠的朋友。”
五人一愣。
“誰啊?”郝瑟納悶。
“哈哈哈,郝軍師,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不是你寫信叫我來南京的嘛,我不眠不休好容易趕到了,你竟然把我給忘了。”
高笑聲中,一人一身風塵快速步入,朝着衆人一抱拳:“幾位,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一身青衫,滿臉大鬍子,身懷匪氣,竟然是孟三石。
大堂之內一片詭異沉靜。
屍天清和舒珞,一個眸放冷劍,一個眼散寒光,雙雙瞪着孟三石。
“嗯?”孟三石眨了眨眼。
“孟三爺,您來的真的——太不是時候了。”文京墨笑得陰陽怪氣。
“哈?”孟三石懵逼。
“哈哈哈哈,誰說的!”郝瑟一溜煙奔了過去,啪啪啪拍着孟三石肩膀,熱情如火,“孟三爺,你來的正是時候!”
“誒誒?!”身承冰火兩重天的孟三石一腦門問號。
*
岐風客棧後院之內,衆人圍坐一桌。
孟三石拔開瓷瓶木塞,倒出幾滴在白紗布上,又從藥箱中掏出幾瓶試劑,一一點試,定目觀察少頃,咋舌道:“這瓶中的確是一種藥性奇烈的春/藥,效果和那位鬼大師仵作說得並無二致。”
“可是那失傳的綠媚?”舒珞問道。
“是絕/世/十/八/摸/合/歡/散。”熾陌插嘴。
“熾陌你安靜一會兒行不行。”郝瑟不爽。
“這——是不是綠媚我真說不上。”孟三石搖頭,“我不過是雲隱門的外門弟子,對毒/藥並不擅長,何況這綠媚的配方早已失傳,怕是內門弟子也無法辨別。不過,這春/藥的路數倒是和雲隱門有幾分相似。”
孟三石收起行頭,總結道。
舒珞皺眉,小心將瓷瓶收起。
“若是這藥真是從那琅皓胃中弄出來的,這恐怕就麻煩了……”孟三石又道。
“孟三爺此言何解?”文京墨問道。
孟三石望向衆人,神色凝重:“這種春/藥,可使人喪失神志,就算只抿一口,也會情/欲/焚/身,苦不堪言,除非與人交/合泄去藥性,否則定會血脈沸騰,爆/體而亡——”
衆人皆是面色一沉。
唯有郝瑟一臉激動:“然後呢?”
“然後個頭!”孟三石哭笑不得,“如果多喝兩口,便如發/情/的禽/獸,拼命/泄/欲,最後如那個琅皓一般,馬上風死掉了!所以,郝兄弟,你若去當誘餌,可是危險萬分啊,如若不慎中藥,恐怕也會落得一個縱/欲/過/度,精/盡/人/亡的下場!”
一瞬間沉寂。
衆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郝瑟。
屍天清和文京墨,一個額角亂跳,一個眼角亂抽,表情十分怪異,舒珞神色萬分凝重,熾陌倒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哈哈哈哈,那也不錯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郝瑟仰首大笑。
“阿瑟!”
“小瑟!”
“郝瑟!”
屍天清、舒珞、文京墨同時額爆青筋。
熾陌噴笑出聲。
“咳咳,說笑的——”郝瑟嘿嘿一樂,“我不過是假扮畢榮華引鬼船出現,又不會上鬼船,自然也不會中什麼□□,放心啦。”
“阿瑟!”
“安啦安啦。”
“小瑟——”
“沒事沒事。”
“郝瑟,這可不是兒戲!”文京墨猛然一拍桌子。
“我當然知道!”郝瑟面色一肅,“文書生,我也不是說笑!此次不僅僅是爲了抓住兇手,更是爲了流曦!”
院內驀然一靜。
郝瑟瞪眼、起身、凝聲:“流曦追蹤望舒閣衆人離去已有七日,前幾日舒公子還能查到流曦留下的暗符,可這幾天,連暗符都查不到了,流曦是生是死,根本無從知曉。”
衆人面色一沉。
“如果僅是爲了擒住宛蓮心,或許我們還有時間重新計劃,但此刻流曦身處險境,多等一日,他的危險就多一分,如今唯有隻有擒住鬼船上的兇手,方有機會救流曦脫險!”
“阿瑟……”屍天清眸光震盪。
“屍兄,不是我狂妄自大,而是與畢榮華最相似的人目前只有我,所以,由我易容成畢榮華的成功率纔是最高的。”郝瑟皺眉。
屍天清嗓音一哽,忙望向旁側的舒珞。
“可是小瑟,若是有萬一,你又不會武功……”舒珞上前。
“舒公子,”郝瑟一臉正色,“說真的,若是你與千機重暉對陣,你覺得誰的勝算更大?”
舒珞蹙眉:“小瑟的千機重暉自然是出神入化,但若論實戰,小瑟你經驗不足,若是多磨鍊幾年,勝負很難說……”
“你和舒公子比起來還差得遠呢!”文京墨低喝。
“這天下能勝過舒公子的人,又有幾人?”郝瑟又問。
舒珞和文京墨同時一滯。
“天清美人算一個,我自然也算一個,剩下的,不出十人,不過都是些老菜幫子,要麼位高權重,要麼遠遁山林,要麼都快老死了。”熾陌翹腳道。
“那便是了,難道那宛蓮心的功夫難道比舒公子還勝出一籌?”郝瑟挑眉。
屍天清、舒珞、文京墨同時語塞。
郝瑟定望三人,輕輕一笑:“你們莫不是忘了,這個團隊裡,到底誰是老大?!”
三人圓眼。
郝瑟一抹髮髻,倜儻一笑:“你們的老大可不是畏首畏尾的只會任人保護的縮頭烏龜,而是頂天立地獨當一面的絕世大俠!”
燦燦陽光之下,郝瑟身形筆直,如松柏臨風,笑容無垢,光丈耀眼。
屍天清抿緊薄脣,舒珞攥緊手指,文京墨狠狠眯眼。
熾陌瞳孔劇烈一縮,好似無法忍受那刺目的光芒,移開了目光。
而孟三石,早就看傻了。
“何況,有你們在,定會在第一時間擒獲兇手,又怎會置我於險地?!”郝瑟又是燦然一笑,“老子相信你們!”
屍天清眸光瑩震,凝望郝瑟。
郝瑟笑意更深,眸光堅定如磐。
良久,屍天清慢慢垂下眼睫,一抱拳,轉身離開。
文京墨嘆了口氣,旋身出門,嘴裡嘀嘀咕咕:“小生出去走走。”
熾陌眸光閃動,卻是坐在原地,動也未動。
舒珞垂下眼睫,正要轉身,卻被郝瑟叫住:“舒公子,且慢。”
舒珞腳步一頓:“小瑟,何事?”
“你教我耍扇子吧。”郝瑟眨眼。
舒珞回頭,怔然。
“那個畢榮華雖然是個廢柴,但是扇子玩得很是溜溜溜,我如果要扮成他,恐怕這幾日需要集訓。”郝瑟拉着舒珞坐下,“扇子。”
舒珞愣愣將扇子遞給郝瑟。
“怎麼弄?這樣嗎?”郝瑟抖着扇子,“奇怪,怎麼甩不開?”
“先用手指錯開扇子,然後用巧勁一甩。”
“這樣?”郝瑟手**爪子狀。
舒珞嘆氣,擡手握住郝瑟手指,一錯,順勢一甩:“這樣——”
啪。
玉骨扇迎風展開,散出一道微弱的清香。
“哦,開了開了!”郝瑟歡呼。
舒珞卻是看着自己的無意識握住郝瑟的手,僵住了。
“嗯咳!”熾陌手託着腮幫子,挑眉乾咳。
舒珞頓時面紅耳赤,噌一下跳起,退了兩步。
“舒、舒某唐突……”
“切——”熾陌冷哼。
“舒公子你臉爲啥子這麼紅?”郝瑟一頭霧水望着舒珞。
舒珞立時連耳朵都紅了,慌亂就往外衝。
“哎哎,舒公子,我還有話要說,你去勸勸屍兄別擔心……”
郝瑟一句話沒說完,舒珞已經一陣風似的衝出了院子。
“怎麼跑得跟兔子一樣?”郝瑟抓頭,“連扇子都不要了……”
“小子,想不到你還是個沾花惹草的高手啊!”熾陌斜眼看着郝瑟。
“怎麼,嫉妒啊?”郝瑟橫了一眼熾陌,“放心,老子對你這種毒花毒草不感興趣!”
熾陌嗤笑一聲,起身抖袍,邁步離開。
“老子哪裡沾花惹草了?!”郝瑟氣鼓鼓繼續耍扇子。
唯一一個留下的孟三石看着郝瑟,又看了看那院門口,抹了抹汗,“郝軍師,你……實在是……”
“啪!”郝瑟一合折扇,三白眼直瞪孟三石。
“我什麼都沒說!”孟三石趕忙澄清。
郝瑟露出一個“算你識相”的表情,放下玉扇,沉下神色:“孟三爺,你跟我說說這易容的注意事項。”
孟三石神色一肅,點了點頭:“若想扮成另一個人,容貌長相倒在其次,反而是氣質、動作更難……”
“願聞其詳。”
“比如說這位畢榮華,說話的語氣、動作皆有特點……”
*
熾陌揹着手,悠哉晃出後院,路過大堂。
大堂之內,文京墨正在桌旁和知府大人一同飲茶。
“江大人,九月十五那一夜,所有捕快衙役,還有江大人手下的遊船,務必聽小生調遣。”
“誒?可是,這個……”
“江大人可有異議?”
“沒有沒有沒有!一切都聽文公子的!”
“很好。”
熾陌探頭,看了一眼文京墨隱隱發綠的眸子,口中嘖嘖有聲,轉了個圈,又朝着外間院落走去。
外院之中,碧樹參天,樹影斑駁,光影交疊之下,一青一藕兩道身影,並排而立,憂心忡忡。
“微霜,小瑟此舉……舒某總覺得……心中……”
“屍某又何嘗安心……”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苦笑。
“阿瑟說的對,如今若想擒住宛蓮心,這是最快的法子。”
舒珞嘆氣。
屍天清長長嘆息,擡眸凝望綠葉之上的碧藍天空。
“屍天清這一生,只求能守在阿瑟身側,保阿瑟平安,護阿瑟周全,不讓她傷一分一毫……”說到這,屍天清神色一動,喉結一動,“可屍某卻忘了,阿瑟他……從來都不是那種被人保護的——嬌嫩花朵……”
舒珞猝然看向屍天清,神色略顯詫異。
“阿瑟的天空,更廣闊、更遼遠,胸襟膽識,也絕非我等凡人可窺——”屍天清攥緊手指,“天清,真是自慚形穢。”
舒珞斂目輕笑:“小瑟他,就像自由自在的風,遨遊天下,笑傲天下——”
屍天清嘴角不禁勾起,眸光清澈如水,瑩瑩燦動:“天清惟願,能陪阿瑟遨遊千里浩海,看遍萬里河山……”
舒珞仰首,黑褐瞳孔倒映蔚藍天際,臉上的笑意卻是不知不覺消失了:“若有可能,舒某……也……”
可是後半句話,卻沒說出口……
……再也沒能說出口……
院外的熾陌站嗤笑一聲,踱步走開。
還笑傲天下?
就那好色的小子?
這幫人是不是都眼瞎?!
*
九月十五,圓月。
莫愁湖邊,秋淡風涼,一輪月華,高懸天際,將湖水映得銀鱗浩蕩。
湖畔,樹影重重,迎風搖亂,猶鬼影交疊;
四周,寂靜無聲,葉聲沙沙,似鬼語低喃。
湖東南岸,及雨渡口,荒廢多年,破敗不堪,渡頭之上,木板斑破,藤蔓縱生,更顯凋零,平日裡不見半絲人煙。
可此時,在這荒廢渡頭之上,卻是多出了一道人影。
身形頎長,一襲錦衣,足踏紫靴,腰橫玉帶,頭戴玉冠,手中轉着花裡胡哨的摺扇,來回踱步。
月光照在此人臉上,顯出兇狠眉目,一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滿身流裡流氣,看起來着實不像什麼好人,可不正是易容成畢榮華的郝瑟。
就見這位“畢榮華”,一邊在渡口踱步,一邊向着湖面張望,嘴裡還在嘀嘀咕咕:“有美人兮,一日不見,思之如狂兮……”
聲音在湖邊晃晃悠悠打了轉,隨風飄回岸邊雜亂的灌木叢中。
那裡,本是寂靜一片,卻是因爲這詩激起了一陣竊竊議論:
“這小子嘀嘀咕咕幹嘛呢?”
“小瑟說,這些臺詞能幫他代入畢榮華的角色。”
“這小子是吃飽了撐的吧。”
“阿瑟所言,定有大智慧。”
“……”
“郝大俠果然敬業。”
“江大人,這附近的埋伏佈局……”
“文公子放心,全按照您的指示,只要那鬼船敢來,定然手到擒來!”
“切,我看就衝這小子的德行,還不如那個畢榮華——”
“噤聲!”
一聲冷冷啞音,停住了所有人的聲音。
郝瑟腳步一停,轉目遠眺湖邊。
湖波滾滾,銀月冷霜,凜凜波光之中,傳來了琴聲。
那琴音,清遠飄渺,卻又悲涼徘徊,仿若有人在淒涼吟唱,又彷彿有人在哽咽哭泣,遠遠飄蕩,悽悽切切,聽得心頭陣陣發顫。
郝瑟攥緊扇柄,雙眼微眯,直望琴聲傳來方向。
湖面之上,蕩起一點綠光,在濃稠如墨的夜色中,仿若一燃鬼火,隨着湖水飄來。
漸漸得,綠光慢慢靠近,方能看清,是一盞燃着綠火的燈籠。
燈,掛在桅杆上,桅杆,豎在畫舫之上。
畫舫全身漆黑,仿若融入無盡黑暗,只有那一盞綠燈,在船頭搖搖晃晃,和着如泣如訴的琴聲,令人毛骨悚然。
夜風蕩起,吹透郝瑟背後已經汗透衣衫,涼意入骨,汗毛倒豎。
身後灌木叢中,突然散出一道劍意,清冷如月,寒凜如霜的劍意,那是屍天清的劍意。
郝瑟雙眼一眯,忙擡手向後打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口中高喝:“來的可是白瓷小棧的那位美人?哎呦,本少爺等得甚是心焦啊!”
莫急,待鬼船再近些!
清凜劍氣緩緩斂了回去。
可是那鬼船,卻也遠遠停在了湖中,距離岸邊還有數十丈的距離,再無靠近的意思。
莫不是鬼船上的人發現了陷阱?
郝瑟神色一動,啪一聲甩開摺扇,揚起一個十二分諂媚的笑臉:“美人兒莫不是氣本少爺上次失約?哎呀呀,本少爺實在是太忙,所以一時忘了翻閱請柬,還望美人莫怪莫怪——”
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一道濃如雲海的大霧驟然從湖面騰起,竟是在眨眼之間,就將整個湖面、及雨渡還有郝瑟籠罩其中。
灌木叢中埋伏衆人立時大驚失色。
“此霧有異,屏息!微霜!”
舒珞閃飛飆出,身形已經快到極致。
可是還有一人更快,舒珞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已如一道驚電刺入濃霧之中。
“阿瑟!”
凌厲劍光猶如雷電劈雲,呼嘯騰裂,瞬間將濃霧驅散。
霧氣消失了!湖中的鬼船消失了!
渡頭的郝瑟也消失了!
屍天清手持長劍站在空蕩蕩的渡口之上,眸光如電,絕容慘白,薄脣抿緊發顫。
“怎麼可能?!”舒珞身形狂掃一圈,驚駭原地。
衆人從埋伏各處一擁衝出,滿面震驚。
“這、這怎麼回事?!剛剛郝大俠還在這,這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江馳泰傻眼。
“那鬼船明明還遠在湖中央,就算是飛,也飛不過來啊!”吳據率領一幫捕快集體懵逼。
“江大人,立即將所有埋伏的船隻派出去,就算將整個莫愁湖翻過來也要找到那艘鬼船!”文京墨厲喝。
“是是是!還不快去!”江馳泰狂踢吳據。
吳據率領一衆捕快奔出。
文京墨眸光頻閃:“莫急,鬼船離開不過頃刻,定能——”
“喂,你們看天上。”一直環臂立在旁邊不發一言的熾陌突然出聲。
衆人一愣,齊齊擡頭,可這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浩瀚夜空之上,一輪冷月,掛在西空。
“適才,月在中空,此刻,月卻中天偏西……”熾陌皺眉,“有些邪門啊……”
“不對,是已經過了一炷香時間!”舒珞猝然明白過來,驚呼。
屍天清雙目爆紅,筆直身形微微發抖,抑制不住的冷寒劍氣一波一波從全身散射而出。
“難道是那陣詭異的霧氣?”熾陌轉目看向現場唯一一個懂醫理之人。
孟三石雙眼暴突:“我明白了,那陣霧,是傳說中的迷幻迭香!”
“什麼?”舒珞大驚失色,“那不是百年前就失傳了嗎?”
“可是,只有迷幻迭香,方能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失去意識,完全感不到時間的流動,中毒之人,以爲只有一瞬間,而實際上,卻過了很久……”
衆人面如金紙,望向那黑暗中的莫愁湖。
夜色中,如霜月光傾瀉而下,湖水錶面銀光如雪,可其下,卻暗藏滔滔黑浪,吞噬魂魄,無底無邊,廣闊的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春困中~~~
各種開會中~~~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