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芳一聲“太子殿下”的稱呼, 頓讓整座圍城炸了。
所有百姓慌亂匍匐跪地,額頭碰地,不敢再看貴顏一眼。
朱佑樘邁步站上高臺, 目光定定掃過一衆百姓:“我乃當朝太子朱佑樘, 此來鳳翔府放糧賑災, 以後, 大家不會再捱餓了。”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姓涌淚高呼,聲震天際。
豈料就在此時, 四周東廠衛驟然彈身而起, 殺向了朱佑樘。
霎時間, 無數刀光匯成茫茫劍浪,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十步殺人, 千里不留行!”
“錚——”
千機重暉黑針飆射而出, 衝月劍氣怒旋迸發, 立將最外層的東廠擊斃一圈。
“嚯!”東廠衛後退數丈,一臉驚悚看着郝瑟和屍天清。
朱佑樘死死瞪着東廠一衆:“你們要做什麼?”
東廠衛不發一言,壓住刀鋒,慢慢逼近。
“若再上前半步, 此人身首異處!”流曦掐住樑芳咽喉厲喝。
樑芳兩股發顫, 嘶聲大吼:“你們瘋了嗎, 難道想連我一起殺了?!”
“樑大人,你爲國捐軀, 貴妃娘娘不會忘記的。”一名東廠役長喝道。
“什——”
“娘娘的心頭大患就在眼前,這種機會百年一遇, 再不會有了!殺!”
“殺!”東廠衆高舉寬刀,二次衝上。
“屍兄、舞鏢頭,走着!”郝瑟躍上高地單膝盤坐,手指狂擊千機重暉,“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銀色蜂針呼嘯噴出,瞬將東廠包圍圈衝出一道缺口,屍天清青衫一閃插入陣中,劍光燦如冷月,掃過沖天血芒;舞江嵐緊隨其後,玄鐵三節棍凌空舞動驚悚嘯聲,所到之處,骨裂屍橫。
可縱使二人武功蓋世,但面對近百東廠,也是難以突圍。殺退一撥,第二撥又涌上,第二撥被壓制,第三撥、第四撥又不斷殺來。
“千樹萬樹梨花開!”郝瑟手中千機重暉咔咔作響,蜂針延綿不絕,擊退一隊又一隊雜魚騷擾,流曦黑衣四周飛速遊蕩,扭斷一個又一個東廠脖頸。
“文書生,這樣下去,就算不被殺死,也要累死啊!”郝瑟敲擊鍵盤的手指幾乎抽筋,朝着身側的文京墨大叫。
文京墨九如珠盤抵住樑芳脖頸,將朱佑樘護在身後,狐眸掃過暗夜天際:“再撐一會,信號彈剛剛發出,城外的兄弟應該就快到了!”
“他們也只有二十幾人,來了也沒用啊!”郝瑟大叫,“這裡有一百多個東廠,外面還有二百官兵,三十對三百,遲早是死!”
“不,是五百對三百!”朱佑樘突然大喝一聲,跳上高臺一拍裝饅頭的木箱,“流曦大哥!把這個分出去!”
流曦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立即抓起木箱高高拋起,,旋身飛出一腳。
木箱攜着呼嘯風聲飛出,遠遠落在廢墟廣場空地之上,咔一聲裂開,白麪饅頭散落一地。
“饅頭!”
“饅頭!”
衆災民一擁而上,開始哄搶。
“諸位百姓,如今困在此處,唯有一死,若想活命,就隨我們殺出去!”朱佑樘高喝。
哄搶的百姓動作一停,同時看向戰圈內的朱佑樘,眸光隱隱發亮。
“小堂!”郝瑟從懷中抽出一圈木環飛給朱佑樘。
朱佑樘扯開木環變形爲巨大喇叭,深吸一口氣:“隨我衝出去,跟着我,有肉吃!!”
【跟着我——有肉吃——吃——吃——】
震天迴音響徹天地,瞬間點燃了衆災民眼中的求生之火。
“奶奶的,與其等死,不如拼了!”
“對,拼了,衝出去!”
“跟着太子!”
“衝出去!”
“有肉吃!”
“男人衝!女人孩子老人在後面!”
“殺殺殺!”
災民爆出怒吼,撿起石塊磚瓦,猶出閘餓猛獸衝向東廠衛,三五人一隊,四七人一撥,砸腦袋,撕耳朵,手撕嘴咬,磚瓦齊飛,無所不用其極,有的東廠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就被背後襲來的災民撲倒在地,被砸成了肉醬。
東廠包圍圈立時崩潰,東廠衛看到這瘋了一般的災民皆是驚呆了,一瞬回神之後,迅速調轉陣型砍向災民,可刀鋒剛起,倏然眼前清風一蕩,炫光一閃,手裡的武器就消失了。
屍天清、舞江嵐身隨風動融入災民陣營,一左一右互爲先鋒突刺而出,斬手斷骨,迅速削弱東廠戰鬥力,後方的災民吼殺衝上,將東廠踏平在地。
東廠一衆大驚失色,慌亂收縮隊形朝南側後退,儼然是要逃走。
“事不宜遲,快衝出圍城!”文京墨大喝。
屍天清、舞江嵐閃至郝瑟、文京墨身側,流曦拖過樑芳,郝瑟拽住朱佑樘,振臂高呼:“大家,一起衝出去!”
“衝啊啊啊!”
身後五百百姓緊隨狂奔而出。
一行人殺聲震天,隨着倉皇逃竄的東廠沿着破落街道狂奔,不過幾個轉彎,就到了圍城大門之前。
“暴民暴亂!”
“暴民暴亂!”
東廠大喝衝向大門,守門士兵駭然變色,忙擡起路障封路,突然,就覺眼前劍芒狂閃,路障碎裂散落一地,緊接着,密密麻麻的鋒芒呼嘯而至,仿若暴雨席捲整條街道。
前鋒士兵頓變刺蝟撲街,未等後方士兵補位,烏烏壓壓的人羣轟然衝上,將一衆士兵踏翻在地,咆哮而過。
“有肉吃!”
“跟着太子有肉吃!”
“暴民暴亂!”
守兵尖叫,紅色信號彈在空中劃過一道流星,炸開。
“先出城!”文京墨大喝。
“好!”屍天清扭轉方向帶領衆人向城門奔去,可待來到十字街巷之處,突然,舉劍停步。
衆人一驚,猝停原地,瞪目四望。
夜沉巷黑,四條街道仿若四隻巨獸,張開黑漆漆的大口,準備吞噬衆人。
“嘩嘩譁——”
無數黑色的士兵從四面巷口涌出,仿若密密麻麻的螞蟻迅速填滿四條街巷,將郝瑟、屍天清等人和一衆災民困在了中央。
水泄不通,陷入死局!
屍天清、郝瑟、文京墨、舞江嵐、流曦、朱佑樘薄汗滿面,背貼背圍站一圈,冷瞪四巷。
“嘚嘚、嘚嘚——”
兩匹黑馬穿過重重兵隊,站在了衆人面前。
一人身着官服,一人身着錦衣,正是管仲文和管仲武兄弟二人。
管仲文一臉獰笑掃過郝瑟等人:“早就覺得你們有問題,果然是來搗亂的!竟敢煽動災民暴亂,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給我殺!”
“誰敢!”朱佑樘上前一步,“我乃當朝太子朱佑樘!”
一片死寂。
管仲文、管仲武形容皆震,身後士兵更是轟一聲,齊齊退了半步。
“對對對,他是太子、他是太子!”被流曦揪住的樑芳跪在朱佑樘身側,扯着尖嗓門大叫。
“樑大人!”管仲文、管仲武駭然變色,同時躍下馬匹。
“莫要上前!”流曦手指捏住樑芳喉頭厲喝。
管氏兄弟面色大驚,齊齊後退。
“此人——真是太子?”管仲武低聲問道。
“是、是!”樑芳大叫。
管仲文面色慘白,雙腿一軟就要下跪。
“大哥!”管仲武一把提住管仲文衣袖,“樑大人這是被暴民嚇瘋了啊!”
“啊?”管仲文一怔。
管仲武壓低嗓音:“若此人真是太子,那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
管仲文雙眼慢慢瞪圓,已經彎下去的雙膝又慢慢挺直,轉目看向朱佑樘,表情猙獰:“大膽,區區一個暴民,竟敢冒充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衆士兵和災民頓時譁然一片。
“我有太子印鑑——”
朱佑樘話剛喊出半句,就被管仲武吼聲壓了過去:“暴民暴亂,爲禍社稷,賊人假冒太子,罪無可恕,樑大人爲鎮壓暴民,爲國捐軀,我等爲國除害,在所不惜!殺!”
“殺!”四巷士兵手持鋼刃,呼嘯而來。
“退後!”屍天清鶴吟劍凌空一蕩,霎時,九道銀電劍芒呼嘯蓋下。
“轟!”一條街巷空了三分之一,可另外三條街巷的士兵仍是滔滔不絕涌上。
屍天清嘴角溢血,身形微微一晃。
“屍兄!”郝瑟扶住屍天清迅速後退,手指狂擊千機重暉,蜂針噴出一半,停住了。
“臥槽,沒彈藥了!”郝瑟大喝,“小堂,南燭送你的藥彈呢!”
朱佑樘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反手扔出,轟一聲巨響,撲天臭氣形成墨綠蘑菇雲滾滾昇天,將第二條街道籠罩,
這一彈,莫說圍攻的士兵,就連災民也躺倒一片,撲地狂嘔。
“捂住鼻子,屏住呼吸!”文京墨扯着嗓門大叫,一轉頭,竟看到另外兩巷的步兵換成了弓箭兵,正搭弓拉箭。
“給我射!”管仲武冷聲大喝。
“不好!”屍天清鶴吟劍化作驚電刺空而出,直指管仲武眉心。
“射!”管仲武一指屍天清,大叫。
“唰!”無數箭矢猶如暴雨,從四面八方噴向了那一抹青衫。
“屍兄!/屍大哥!/屍大俠!”
衆人裂目大叫。
屍天清瞳孔劇烈一縮,身形凌空飛旋,劍光飛射炫光環繞周身,無數箭矢觸光斷碎,變作無數暗器轟然折返回射,將弓箭隊殺倒一片。
青衫飄然落下,衣袂烈烈霆風,屍天清手持長劍,眉目冷冽,猶如寒梅立於冰川之巔,霜骨錚錚,風華絕世。
“有屍天清在此,任何人休想踏前一步!”
啞音響徹雲霄,直震心脈。
衆士兵轟然後退,面色駭然。
郝瑟等人同步上前,立在屍天清身側,凜凜目光掃射四周。
“再給我上!我們這麼多人,磨死他們!”管仲文大喝。
“誰敢上來!”
“保護太子!”
衆災民一哄而上,兩方對峙,一觸即發。
“嗖——轟!”
突然,城門上方炸出一朵絢麗焰火,耀亮半面夜空。
衆人悚然一驚,就聽遠處兵刃交接、馬蹄亂響,一隊黑色武騎風馳電掣吼殺而來,馬上之人,皆是精壯威武的漢子,手持鋼刃,腰佩鐵令,爲首之人,劍眉星眸,手舞紫銅雙鐗,正是神武山莊莊主昊申。
“你們是什麼人——啊!”
管仲武的叫聲被震天馬蹄聲湮沒,黑色騎隊猶如疾風過境,將兩街士兵掀翻。
“是友軍,一起上!”郝瑟振臂大吼。
衆災民立時隨着屍天清等人殺入陣營,霎時間,三方混戰一處,刀光裂空,血光飛濺,整座鳳翔府城都被震天殺聲籠罩。
管仲文兄弟的士兵雖然人數衆多,但之前已被屍天清等人力挫半數,此時又來一批武藝精湛的奇兵,和災民戰隊兩面夾擊,頓將這管仲文兄弟的兵隊包了餃子,兩頭捱打。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整個兵隊就被滅了大半,只剩零星殘兵護在管仲文兄弟四周,管仲文坐地全身發抖,管仲文大汗淋漓幾乎虛脫。
而災民這一邊,雖然個個累得四仰八叉躺倒在地,卻皆面帶喜色。
“昊申護駕來遲,還望太子贖罪。”昊申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昊大哥!”朱佑樘滿面驚喜,過去扶起了昊申。
“不遲、不遲,剛剛好!”郝瑟抹了一把冷汗。
屍天清長劍回鞘,朝着昊申微微頷首。
昊申抱拳回禮:“屍兄弟,郝少俠、文公子、舞鏢頭,辛苦了。”
衆人齊齊抱拳。
“你們、你們串通暴民,你們謀害朝廷命官,這是死罪!” 管仲文扯着嗓門大叫。
“死罪的恐怕是管大人吧——”
溫潤如玉的嗓音由遠及近,但見一抹藕白衣袂踏着夜色翩然而至,無聲落在了人羣中央。
“琭言!/舒公子!”屍天清和郝瑟驚喜大叫。
舒珞回頭看了二人一眼,展顏一笑,霎時間,漫天梨花綻放,萬風醉倒。
“哇——”朱佑樘不禁低呼一聲。
舒珞眸光在朱佑樘身上一頓,頷首抱拳,轉眸再次看向管仲文,從懷裡掏出一疊信件揚了揚:“管大人,這是你與戶部侍郎萬奇往來的書信和賬冊,裡面記錄了你如何隱瞞災情,如何與戶部同流合污唆使胞弟囤積米糧、哄擡米價,又如何以高價將米糧賣給戶部,一樁樁、一件件,記錄的清清楚楚,你可要再看看?”
管仲文、管仲武兄弟面色驟然慘白如紙,同時癱在了地上。
“還有勾結萬貴妃,勾結東廠,謀害太子,謀害災民的罪名!”郝瑟提聲高呼,“太子殿下,您看要如何處置?”
朱佑樘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冷冷看着二人:“收押,待欽差抵達鳳翔府後,將其罪行上報朝廷,從嚴處置!”
“是!”衆人齊齊抱拳。
“太子殿下英明!”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哈哈哈哈哈!”
“惡人有惡報啊,哈哈哈!”
衆災民大喜過望,伏地淚奔高呼。
一片歡呼聲中,郝瑟和屍天清快步走到了舒珞身側,四目一掃,同時蹙眉。
郝瑟:“咋又瘦了?”
屍天清:“氣息爲何如此之亂?”
舒珞輕笑:“趕了幾日的路,有些累了。”
“小珞,你從河南府趕過來,怕是幾天沒睡吧?”昊申走過來,拍了拍舒珞的肩膀。
屍天清和郝瑟同時沉臉。
“咳,本來還擔心——幸好昊大哥你趕上了。”舒珞郎眸含笑,“無妨的,歇幾日就好了,而且,來這一趟——很值。”
說着,舒珞不禁將目光移向了人羣中的朱佑樘。
朱佑樘站在災民中央,受着四方拜謝,小小的俊臉之上卻是沒有半分喜色,眉頭凝重的幾乎要滴出墨來。
“這位便是當朝太子殿下——”舒珞喃喃道,“似乎,和當朝天子不太像啊……”
“那當然,這可是我郝大俠的弟子,自然更帥!”郝瑟拍胸脯。
舒珞、昊申猝然瞪眼,唰一下看向郝瑟。
“弟子?!”
“太子拜了阿瑟做師父——”屍天清低聲解釋。
舒珞、昊申愕然,對視一眼。
“這——”昊申欲言又止。
舒珞眨了眨,不禁笑出了聲:“太子殿下以後定是個好皇帝。”
“那是自然!”郝瑟叉腰。
舒珞、屍天清對視一眼,搖頭輕笑。
昊申眉角抽了幾抽,嘴巴張了幾張,最終還是把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不會變成個——好色的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