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雨聲暴烈,將陰沉天空和灰暗大地連成一片茫茫水簾。
瓢潑大雨之中,一座小酒館孤立在荒郊野地之上,矮小圍牆幾乎被傾覆雨水淹沒,門頭幡旗緊緊貼在旗杆之上,看不清字跡,只能模糊看到一個“風”字的輪廓。
一片雨霧之間,一道身披蓑衣的人影匆匆而來,下半身已經被雨水澆得溼透,腳下步伐卻是絲毫不慢,步履如風走到酒館之前,推門而入。
踏入酒館,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酒館之內,只有七八張桌子,卻滿滿當當坐了三十多號人,皆是眉冷目煞、身懷武器的江湖客。
一個如此偏僻的小酒館,居然有這麼多形色各異的江湖人,可謂是非常之怪。
而更怪的是,酒館中這麼多人,卻是一室寧寂,落針可聞。
蓑衣人站在門口,雙眼在屋內衆人身上一掃,目光分別在四人身上定了定。
一位是最東側邋里邋遢的老道士,一位是最北側合掌閉目的年輕和尚,一位是中間形貌猥瑣的小鬍子,還有一人,是最西側角落裡拿着“醫者仁心”旗幡的遊方郎中。
蓑衣之下傳出一聲輕笑,來人將蓑衣脫下扔到門口,大叫一聲:“小二,來三碗麪!”
這一喊,立時將全店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
但見此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拳大如鬥,身着藍靛中衫,袖口腰帶都是純黑之色,衣袂處繡着錯落有致的深藍色魚鱗紋,黑色綁帶緊束手臂,一身打扮乾淨利落;往臉上看,年紀三十上下,膚色古銅,濃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下巴滿是青色鬍子茬,乃是一個滿身筋健肌肉的壯大漢。
“這身打扮,是龍行派的!”
“龍行派也有人來?”
“嘖嘖……”
人羣中傳出竊竊私語聲。
“有沒有活着喘氣的?俺說要三碗麪!”那壯大漢見無人招待,又扯開嗓門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一名小二從後廚匆忙奔出,笑迎道,“客官要什麼面啊?”
“三碗素面!不加肉不加菜!”壯大漢答道。
小二擡弓腰垂首:“好嘞,客官稍等!”
待小二退下,壯大漢掃了一圈,便徑直走到那邋遢老道的一桌坐下。
邋遢老道擡眼看了壯大漢一眼,繼續搖頭晃腦自言自語。
酒館又恢復一片寧靜,只能聽到門外嘩嘩落雨之音。
突然,幾道清脆如金鈴的嗓音遠遠傳了進來。
“甘華師姐,怎麼還沒到那風兮酒館啊?”
“就到了,前面就是。”
“就是這裡?看起來好破啊!”
“甘華師姐,人家的裙子都溼透了……”
“嘻嘻,誰讓小紫黎你偷懶不愛練功呢?”
宛若黃鶯出谷的嗓音慢慢接近,門板一響,四道聘婷身形出現在門口。
頓時,酒館中衆人只覺眼前一亮。
門口竟是三位手持油紙傘的妙齡女子,大約都在十七八歲上下,皆是貌若芙蓉,身形窈窕。三人裝扮很是相似,身着緗色花間裙,高腰束胸,外罩透色罩衫,層疊裙襬飄飄曳地,裙袂之上,隱見飄渺山水紋路,盈盈素腰之側環綴一圈海棠色綢帶,綢帶之上,佩着綰色玉環,身形一動,便傳出清脆玉響。
中間一名女子,年歲最長,眉目中隱隱透出清冷;左側的姑娘,一雙大眼睛明光善睞;右邊的少女,年紀看起來最小,臉盤圓圓,尚未褪去嬰兒肥,未語先笑,看起來很是可愛。
三人手持大紅油紙傘,裙角微溼,娉婷而立,當真是出水芙蓉,美人如畫。
這一下,除了那個年輕和尚,屋內所有雄性生物目光都黏在了這三位少女身上。
中間眉目微冷的女子環視一圈,提聲道:“小二!”
“來了!”小二應聲出現。
“來三碗麪。”
小二一愣:“三位姑娘也要——三碗麪?”
“三碗素面,不要肉不要菜。”那女子冷冷道。
小二眸光一閃:“好,三位姑娘稍後。”
冷顏女子掃望一圈,便領着身後兩個姑娘徑直走到了那年輕和尚的桌前,飄裙落座。
那年輕和尚猛一睜眼,不由面紅耳赤,跳起身就想要離桌。
“這位大師,所謂色不在眼而在心,大師乃是方外之人,又何必在意這眼前之色呢?”冷顏女子面無表情道。
年輕和尚頓了頓,二次落座,繼續閉眼唸經,只是耳根發紅,猶如熟透。
餘下兩名少女對視一眼,都掩口嘻嘻笑了起來。
“甘華師姐,這位大師是定是見師姐你長得像仙子一樣,不好意思了呢!”
“大師莫怕,我們甘華師姐雖然人兇了些,但斷不會吃了大師的。”
“冥靈、紫黎,不可造次!”名爲甘華的女子皺眉輕斥。
“是,甘華師姐!”二位少女齊齊一揖,又笑了起來。
輕快笑聲迴盪在酒館間,竟是給沉悶氣氛添上了幾分明快色彩。
酒館內一衆江湖客都直勾勾看着這三名女子,有不少心裡不安分的,眸光中漸漸起了猥褻之意。
尤其是最中間一桌的那個小鬍子,目光幾乎是黏在三個姑娘的細腰之上,心煩意燥喝了幾口茶,終是忍不住,跳起身走到三名女子身側,抱拳道:
“三位美人如此傾城容貌,定是蓬萊派的仙子吧。”
三名女子頓時停了聲音,瞪向那小鬍子。
“既然知道是蓬萊派的姑奶奶,還不躲遠些?”
大眼少女瞥了一眼小鬍子,冷聲道。
小鬍子手指一抹下巴上的小鬍子,眯眼笑道:“在下賈川,江湖人送綽號黑山老鬼,今日有幸得見三位蓬萊仙子,實乃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請三位仙子與賈某共飲一杯?”
這句話一出口,酒館內的一衆老少爺們立時鬨笑起來。
“是啊是啊,三位美人,過來和我們坐啊。”
“三位姑娘長得這麼如花似玉,何必和一個不解風情的禿頭和尚坐在一起煞風景呢?”
“不如過來和你哥哥我過來喝幾杯?”
“若是覺得喝酒不過癮,不若再去別處玩玩更有趣的?情哥哥定會好好疼疼你們三個小美人的。”
“哈哈哈哈!”
不過幾句話,屋內就溢滿了猥瑣的下流氣味。
三名女子面色同時一沉,名爲甘華少女眸光一閃,手掌在腰間一拍,綴在腰間海棠色綢帶順勢化作一道赤色紅光,狂射而出。
就聽“叮叮叮”數聲玉佩脆響,紅光閃過之處,適才出言調戲的數名大漢噼裡啪啦摔了一地,個個鼻青臉腫,還有幾個居然口吐血牙。
酒館之內一片死寂。
剛剛還滿口髒話的江湖客都十分識相縮起了脖子。
“蓬萊派的胭雲嶂果然有兩把刷子。”一聲高笑從房樑上傳來,竟是那黑山老鬼賈川。
但見他身體凌空一個翻轉落地,竟是全身上下毫髮無損,瞅着那名爲甘華的咧嘴歪笑,那目光就好似毒蛇一般,一寸一寸舔女子的全身。
甘華眸光驟冷,一抖手臂,瞬時就要二次出招。
“師姐,你身上有傷!讓冥靈來!”大眼少女豁然騰起身形,腰間綢帶狂舞若風,劈頭蓋臉飆向賈川。
“冥靈師姐,紫黎來幫你!”圓臉少女拍案而起,身攜霞光狂射飛出。
“來到好!”賈川冷笑,反手從腰間抽出一柄長鞭,凌厲一甩,閃身而上。
霎時間,酒館之內,紅綢如驚鴻掠雲,黑鞭如蟒蛇游水,纏打一處,攜起漫室飛塵。
冥靈、紫黎二位少女,紅綢飆舞,狂卷天地,當真是飄逸如仙,可這如仙雙綢一旦沾上了黑山老鬼賈川的狠辣黑鞭,就如同純潔無瑕的羽毛被浸上了骯髒的污泥,竟是漸漸失了靈氣,愈發凝滯起來。
酒館內的一衆江湖客退立四面,一看賈川佔了上風,立時開始起鬨,各類污言穢語亂噴而出。
“哎呦,小娘子,打打殺殺的多煞風景啊!”
“就是嘛,來來來,和你情哥哥去牀上打架吧!”
“嘿嘿嘿,保證讓你全身都酥了!”
那無數污言穢語散播空中,就好似一道道無形的暗器,頓令冥靈、紫黎二人心神不穩,手下的紅綢立時失了準頭。
就在這一瞬,賈川驟然發難,黑鞭驟然環飆出一道連環蛇擊,狠狠抽向了冥靈的臉。
“冥靈小心!”甘華驟然大急,飛身而起,可這一起之時,喉頭突然一滾,嘴角溢出一道血絲。
忽然,一道純色衣袂從甘華身側一閃,擋至冥靈身前,一隻素手猝探而出,死死攥住了那長鞭。
純白僧衣蕩蕩飄起,又緩緩落下,不帶走一絲塵埃。
竟然那個俊俏的年輕和尚。
賈川手持黑鞭,看着那和尚,挑了挑眉:“素手佛衣——想不到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止觀和尚今日也動了凡心。”
“阿彌陀佛!這三位女施主行走江湖已甚是不易,施主何必咄咄逼人?!”止觀和尚鬆開黑鞭,雙手合十道。
“可笑,女人就應該在屋裡伺候男人養孩子陪情哥哥睡覺,出來拋頭露面走什麼江湖?大夥說對不對啊?!”賈川一甩鞭子大笑道。
“對對對,老鬼說的對!”
“女人就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給男人暖被窩!”
“哈哈哈哈!”
衆江湖客起鬨。
笑聲中,甘華不着痕跡抹去嘴邊血絲,慢慢走到兩位師妹身前,將二位師妹擋在身後,纖纖手指緊緊攥住腰間紅綢,眉眼之間涌上濃重殺意。
止觀和尚慈目掃了一眼甘華,純白僧鞋向前邁了一步,擋在了三位姑娘的前方。
“奶奶個熊!俺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突然,一聲暴喝震天而出,龍行派的壯大漢“砰”一聲拍案而起。
就聽那桌子發出一聲垂死哀鳴,然後就碎成了渣渣。
衆人目瞪口呆看着那壯大漢兩步上前,一掌將止觀和尚推到一邊,雙拳在胸前捏得咔咔作響,怒道:
“瞅你們這一個一個的癟三樣兒!白長了褲襠下的吊東西了!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來吃碗麪,幹你/媽/屁/事兒?!嘴裡嗚裡哇啦跟棉褲襠似的滿嘴跑/糞,俺都替你們臊的慌!男子漢大丈夫,光嘴皮子流哈喇子算狗屁本事!有本事和俺方璞絡對幾招,讓方爺爺弄碎你們的嘎拉哈!”
一大串罵人的話喊下來,居然是一口氣不喘一個磕巴不打,還一串一串的挺押韻,頓時將一衆人給聽愣了。
冥靈和紫黎聽得是面紅耳赤,不禁又向自家師姐身後靠了靠。
甘華也是一臉詫異看着那自稱方璞絡的大漢。
賈川瞅着壯大漢,一抱拳:“賈某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想必這位就是龍形派今年排位十六的方璞絡大俠了吧!”
“既然知道是你方爺爺,還不趕緊滾犢子!”方璞絡捏拳頭。
賈川冷笑一聲:“素聞龍形派上下都是單身漢子,不到四十不娶妻,莫不是方大俠也看上了這三位仙子,想要嚐嚐——”
一句話未說完,一記鐵拳攜着虎嘯就衝到了賈川眼前。
賈川頓時大驚失色,可已經避閃不及,只能硬着頭皮倒地翻身一滾,這才免去腦袋被砸爛的命運。
可那凜冽拳風竟是已將臉皮割開了一道三寸長的裂口,皮開肉綻。
“是龍形派的虎嘯拳!”
“第一次見,好嚇人!”
衆人驚呆。
“還不滾?!”方璞絡吹着拳頭呲牙道。
賈川面色青綠爬起身,往後退了兩步,冷笑道:“龍形派的虎嘯拳果然名不虛傳,看來今日只要有方大俠、止觀大師和蓬萊派的三位仙子在,這‘玉竹信’怕是輪不到其他人了!”
此言一出,酒館內的氣氛頓時就變了。
剛剛還在插科打諢起鬨的一衆江湖客,面色都漸漸沉了下來,紛紛起身圍到賈川身側,抽刀拔劍,直直瞪着方璞絡、止觀和尚、和蓬萊派甘華、冥靈、紫梨等人。
一時間,這五人竟是成了衆矢之的。
止觀和尚面色微白,甘華護住身後兩個師妹,龍行方璞絡雙拳之上青筋爆出,骨骼咔咔作響。
“玉竹信乃是天下能者得之,爾等如此以衆欺寡,實乃有違江湖道義,只怕是接不得這玉竹信了!”
突然,一聲清喝從門外傳來。
但見門板一動,兩道人影從雨中走入酒館,扯落雨披,向屋內人一抱拳。
但見這二人,腳踏烏色薄底快靴,身着玄青長衫,頭束玉冠,腰佩三尺長劍,劍柄之上,掛着青白雙色劍穗。
看臉上,皆是剛過弱冠之年,左邊這位,身形筆直,眉峰高飛,雙眼炯炯,頗有少年英姿;右邊這位,身形微胖,一臉憨厚,眉眼都細眯眯的,好像兩條縫隙。
這二人一出現,酒館裡頓時一靜。
“是九青派!”
“孃的,怎麼九青也來了?!”
“該死,這次的玉竹信定是個肥得流油的大買賣!”
衆人低低議論聲中,那兩名九青弟子目不斜視,身形如鬆穿過人羣,站到了方璞絡身側。
稍瘦的弟子朝衆人一抱拳,提聲道:“諸位,玉竹信尚未發出,到底是何要求也無人知曉,諸位何必在此自相殘殺,讓某些濫竽充數之人鑽了空子!”
說着,少年就直直望向賈川。
賈川面色一沉。
“是啊是啊,都是江湖朋友,何必傷了和氣呢?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大家今日有緣聚會於此,不妨坐下來喝喝茶,吃吃肉,也是一樁美事嘛!”微胖少年一臉憨厚笑道。
一衆江湖客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臉上的殺氣漸弱了幾分。
“好!說的好!”賈川鼓掌大笑,“想必這二位就是九青雙璧,葉英招和仲華方二位少俠吧,果然是少年英俊,一表人才,滿口仁義道德……不過——”
賈川突然雙眼一眯,狠聲道:“你們九青派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在這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指手畫腳?難道你們還以爲九青派是五十年前無尤散人在世之時的九青——劍術無雙,江湖無不尊之敬之的九青?!可笑啊可笑!江湖上誰人不知,如今的九青,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早已是不入流了!”
賈川此言一出,酒館內衆人頓時鬨笑起來。
“老鬼說的對!”
“九青派如今算什麼東西?!”
“偌大一個九青派,居然沒有一個人會使自家的絕學三玄奉天!”
“哎呦,不能吧,起碼掌門人會吧!”
“哎呦,宣木峰那個老傢伙還真不會!說出來簡直是丟九青派十幾代掌門人的臉哦!”
“誒誒?不是說無尤散人那個天煞孤星的徒兒會用嗎?讓他做掌門不就得了?起碼沒現在這個掌門這麼丟人啊!”
“哎呦呦,你可別提了,那個無尤散人的徒弟,叫什麼尹天清的,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姦殺了自己的師侄,被廢了武功逐出九青,如今早就不知道死到哪個亂葬崗了!”
“嘖嘖,我說什麼來着,九青派啊,向來都是一幫衣冠禽獸道貌岸然的東西,上不得檯面啊!哈哈哈哈!”
嘲諷鬨笑聲中,九青派的二位弟子面色青黑相間,突然,那清瘦弟子豁然拔劍,厲聲喝道:
“一幫宵小之徒,今日我葉英招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九青劍法!”
說話之間,手中劍光化作一道閃電掃刺而出。
“師兄,我來幫你!”微胖的九青弟子大喝一聲,長劍出鞘,欺身衝入人羣。
“奶奶個熊,俺不能輸給沒長毛的小子!”方璞絡大叫一聲,也衝入混戰。
這邊衆江湖客更是不甘示弱,一哄而上。
“他大爺的,我看這九大派高高在上的嘴臉不順眼很久了!”
“兄弟們,都給我上!”
“今日就將九大派也看看,這江湖可不是他們九大派的自家的東西!”
“對,殺他奶奶的!”
一片混戰之中,蓬萊甘華、冥靈、紫黎三人背靠背相護,手中海棠色綢帶狂甩而出,紅光驚鴻;龍行方璞絡拳攜虎嘯,所到之處,人仰馬翻,斷骨裂肉;九青雙璧雙劍合一,劍光流寒,飆血飛煞;止觀和尚遊走在人羣之中,一雙素手時不時抓住襲來的刀劍,口中“罪過罪過”不停。
一片混亂之中,卻有幾人大大不同。
一個是那個邋遢的老道士,此時——嗯,正躲在桌子底下全身發抖。
另一個就是那個蹲在角落的遊方大夫,正拼命用自己的旗幡將自己遮起來。
還有一個就是賈川,在人羣混戰之時,他自己卻慢慢退到了門邊,一臉冷笑看着戰圈,眸光亂閃。
“殺、殺殺!都殺了!都殺了纔好……”
“誒呦我去!總算有個避雨的地兒了!”
突然,一道明亮嗓門從門外猝然接近,緊接着,門板砰一聲被人踹開。
正站在門後的賈川猝不及防,竟是被門板一下拍中後腦勺腦,吧唧一下撲到了地上。
“哎呦,對不住老兄,老子沒看到啊!”
一人攜着雨水衝了進來,一邊道歉一邊將賈川扶了起來,又回頭大喊:“文書生,屍兄,快點!”
這一嗓門,嘹亮無比,震的整個酒館嗡嗡作響。
正在打鬥的衆人不禁動作一滯,愣愣看向門口。
但見門口背對衆人叉腰站有一人,一身厚重蓑衣,正在使勁兒朝門外招手。
忽然,眨眼之間,他身側就出現了另兩道身着蓑衣的人影,一個猶如流風吹拂而來,另一個就如一道鬼影飄至。
酒館內慢慢靜了下來,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這三人身上。
但見中間那人三下五除二拔下蓑衣,在原地伸了一個懶腰,長吁了一口氣,瞪眼向屋內一看,頓時驚了:“臥槽,這是啥子情況?”
而酒館內衆人也同時驚住了。
此人一身豪氣萬千的紫色錦袍,腳踏紫緞描金羽短靴,頭上戴着金絲楠木簪,一雙大拇指上套着黑白雙色玉石扳指,腰上橫着一條瑪瑙金藏血絲的金玉腰鏈。
往臉上看,淡眉平掃,五官平常,唯有一雙三白眼很是兇悍,灼灼散出匪氣。
有一詞可表:富貴橫腰,匪氣滿身。
這是哪家不要命的暴發戶走錯地兒了吧?!
衆人臉皮抽了一下。
“郝兄,你可真是挑了一個好地方避雨啊……”
旁側蓑衣之下傳出一道溫潤嗓音。
紫衣青年臉皮一抽,乾笑兩聲:“無妨無妨,江湖嘛,打打殺殺家常便飯,無所謂的啦!”
“唉……”溫潤嗓音發出一聲輕嘆,蓑衣滑落,顯出蓑衣下一道纖瘦身形。
衆人頓覺眼前一亮。
碧虛衫青綠如竹,腰間青玉算盤翠露欲滴,長眉如黛,面如冠玉,鼻骨纖秀,薄脣粉嫩,一雙小鹿眼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好似會說話,好一個秀美如玉的翩翩貴公子。
衆人目光竟不約而同回望向戰圈中央的三位蓬萊仙子身上。
然後驚訝的發現,這公子的美色居然和這三位仙子不相上下!
天哪,這是什麼世道!
“罷了,不過歇歇腳就走,無妨的。”
一道沉啞嗓音響起,第三個人脫去了蓑衣。
一道如劍筆直的身影就這般毫無預兆出現在衆人眼前。
霎時間,萬籟俱靜,華光滿目,萬物黯然失色。
所有人都傻了,呼吸停滯,心跳消失。
石青中衣翩袂墜地、水色腰帶緊束窄腰,蒼青外衫淡出兩攏雲袖,仿若一層淡淡的水霧縈繞周身。
腰間佩着一柄三尺青鋒劍,劍鞘古樸,雕紋精美,劍鞘之內,隱隱滲出冰冷劍意。
發如墨,顏如玉,眉飛凜,睫如扇,眸含清泉,瞳蘊寒星,清絕容姿,謫仙之貌,如霜月高華,令人無法逼視。
無數“咔噠咔噠”聲不絕於耳,那是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脫臼了。
“那邊有空位!”三白眼紫衣青年墊腳一望,立時興高采烈叫了一聲。
綠衣公子輕嘆一口氣,青衫劍客邁步上前:“阿瑟,隨在我身後。”
說着,一行三人就徑直走入了戰圈。
那青衫劍客行在最前,一身凜骨劍氣,一派仙人之姿。
戰圈中的衆人就這般愣愣看着這仙人一般的劍客慢慢行至自己眼前,卻仍舊是個個呆滯,三魂七魄早就不知飛到了那個爪哇國。
青衫劍客走到圍攻九青雙璧的七個刀客之前,微微頷首:“勞煩。”
那七個刀客忙收起刀,退讓一旁。
九青二弟子手持長劍,愣神呆傻。
青衫劍客再向前走,行至圍攻蓬萊三位少女的無名劍客身前,用修長手指撥開劍尖:“小心。”
“啊,是是是!”幾名劍客立時收劍,垂首退讓一邊。
冥靈和紫梨立時面紅耳赤後退數步,甘華也是定定看着青衫劍客,一臉怔怔,面頰微紅。。
“有勞大師讓路。”青衫劍客慢步走到止觀和尚身前,啞音低沉。
圍攻止觀和尚的七八個江湖小嘍囉立時退避一旁,止觀和尚看了一眼面前人的謫仙之姿,立時垂頭閉眼,雙手微抖合十,狂念“阿彌陀佛”。
走到方璞絡身側之時,方璞絡立時臊了個大紅臉,一拳將身前和自己打了一半傻掉的兩個小子錘到一邊,自己噌噌後退兩步讓路。
再向前走,也是如出一轍。
所到之處,衆人立時避讓收起武器,生怕一個不小心唐突了仙人、劃破了仙人羽衣。
青衫劍客就領着身後二人,一路暢通無阻走到了酒館最內側的桌旁,三人落座。
同桌躲在旗幡下的遊方郎中一個激靈,險些蹦起來。
“這位大夫,我們仨就借坐一會兒!”紫衣青年嘿嘿樂道。
遊方郎中一邊抹汗一邊連連點頭。
“小二,來三碗麪!”紫衣青年又是一喊。
“來、來了!”店小二從廚房裡探出個頭,看了一眼外面一大堆僵硬的戰圈造型,溜着牆邊走了過來,盯着青衫劍客傻了。
“咳!”碧衣公子輕咳。
店小二一個激靈回神:“三位客官,要、要什麼面?”
“三碗素面,不要肉不要菜……”紫衣青年一臉陰鬱道。
這句話一出,酒館內氣氛頓時大變。
衆人面面相覷,卻都是噤若寒蟬,無人吭聲,只能直勾勾看着那小二應下,又溜溜跑回了廚房。
“郝兄,你這面要的似乎不對……”綠衣公子,也就是文京墨掃了一圈衆人的表情,低聲道。
“哪裡不對了?如今咱們三個窮得叮噹亂響,也只吃得起白水煮麪了!”紫衣青年郝瑟三白眼死死盯着文京墨,臉皮抽搐道。
“咳,阿瑟,千竹也是始料未及……”屍天清輕嘆一口氣。
郝瑟長吁一口氣,有氣無力將下巴擱在桌邊:“本以爲孟前輩給咱們的銀票夠咱們揮霍好一陣了,卻不想那些銀票竟然是十年前的銀票,誰又能料到,這十年間,通貨膨脹如此厲害,上千兩銀票啊,居然就縮水成了幾十兩……蒼天無眼啊!”
文京墨扶額,屍天清也是一臉愁容。
三人對話之間,酒館內其餘衆人依然保持着剛纔的造型,傻傻看着屍天清,一動不動。
“誒?”郝瑟一擡頭,看向衆人,“大家都站着幹嘛,都坐吧,站着多累啊!”
“啊!對對對,坐、坐!”
“大家都坐,都坐!”
一衆人直勾勾盯着屍天清,紛紛坐回了原位。
頓時,室內只剩那兩個九青弟子孤零零站在原地,一臉怔然。
屍天清擡眼掃了一眼九青的兩名弟子,斂目少頃:“阿瑟,可否……”
“不可!”郝瑟瞥眼,“老子不爽!”
屍天清頓了頓,又看向文京墨:“千竹——”
文京墨輕輕一笑:“小生看不慣那身衣服。”
屍天清眼睫輕顫,微微垂眸,沉默不語。
不知爲何,屋內衆人突然覺得自己心口被什麼東西揪住了,難受的緊。
郝瑟和文京墨對視一眼,一個開始抓頭髮,一個開始掐眉頭。
“好啦好啦!”郝瑟眉毛眼睛皺成一團,朝那兩個九青弟子招手,“喂,你們倆,這兒還有位置,過來坐吧。”
這一喊,好似將衆人從美夢中驚醒,所有人皆是一臉驚詫之色。
九青二人更是受寵若驚,急忙快步走到桌前,抱拳道:“多謝三位——大俠。”
“不敢當。”郝瑟陰陽怪氣。
“呵呵……”文京墨輕笑不語。
唯有屍天清和顏悅色看着二人道:“坐吧。”
“多謝!”葉英招和仲華方忙擠在那個遊方大夫身側坐好,垂首沉默,眼角卻是隱隱泛紅。
酒館內又安靜下來。
“咳,請恕賈某眼拙,竟是叫不出三位大俠的名號,不知三位是哪位高人門下?”
賈川快步走到郝瑟三人桌前,長揖抱拳問道。
郝瑟挑着三白眼將賈川掃了一圈,卻是轉頭看向文京墨:“文書生,這個五官長錯位的貨是那隻?”
文京墨慢條斯理的道:“獐頭鼠目,油嘴滑舌,鞭法三流,想必就是臭名遠揚大江南北的江湖第一醜鬼賈川了。”
“噗!”冥靈和紫黎噴笑出聲。
龍行方璞絡開始悶笑。
“醜鬼!形象!太形象了!”郝瑟鼓掌。
賈川臉皮隱隱抽動,突然,咧嘴一笑道:“三位既然如此慧眼,卻爲何要與這九青派的人坐在一桌?”
葉英招和仲華方驟然擡頭瞪向賈川,仿若要在他身上鑽出洞來。
“老子愛和誰坐就和誰坐,你管得着嗎?”郝瑟挑眉。
賈川冷笑一聲:“三位大俠可能是初出江湖有所不知,如今這九青派可不比鼎盛時期的九青派,名噪一時的九青劍法早已沒落,甚至連九青的秘傳劍法都已失傳,怕是距被踢出九大派亦不遠矣……”
“賈川!”葉英招豁然大怒,拍案而起。
突然,一隻手按在了葉英招的肩膀上。
竟是那謫仙一般的青衫劍客。
“大、大俠……”葉英招愣住。
屍天清手掌輕輕用力,將葉英招按回座位,啞音慢聲道:“九青派建派百年,劍法獨步江湖,諸代掌門皆以仁義理德治派,名滿天下,豈是——”
緩緩擡眼:“你等跳樑小醜可置疑的?”
這一眼,猶如絕世名劍出鞘,盪出層層寒凜劍意,瞬時寒光耀射千里,冷徹如骨。
霎時間,酒館內衆人只覺渾身發冷,汗毛倒豎。
賈川更是面色大變,急速後退了幾步。
屍天清靜靜看着賈川半晌,斂目收回目光,又變成一副與世無爭的仙人之姿。
屋內衆人無不驚懼,紛紛垂頭掩目,不敢再唐突仙人容色半分。
“多謝——”葉英招和仲華方四目泛紅,垂首向屍天清抱拳。
屍天清輕輕頷首,不予回話。
賈川臉皮隱隱抽搐,面容之上隱隱顯出戾氣:“這位兄弟,你這是初出江湖有所不知啊,這九青派可是衣冠禽獸輩出,就說這兩年前被九青逐出門派的淫徒尹天清,那就是——”
“啪!”一聲清脆響指猝然打響,在寂靜酒館內就仿若一聲炸雷。
下一瞬,賈川額頭上竟是多出了三根毫髮粗細的黑針,就如同三根頭髮,筆直插在額頭。
賈川就這般保持着張嘴侃侃而談的姿勢,重重倒在了地上。
在賈川倒下的身形之後,桌旁紫衣青年右手擡起,擺出一個彈響指的帥氣姿勢,三白眼泛出冷光。
是這個紫衣青年出的手!
可是——是何時出的手?是如何出的手?用的是什麼招式?用的是什麼武器?
屋內一衆在江湖上摸爬滾打的江湖老油條們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到。
這簡直駭人聽聞!
衆人無不色變。
“暗器傷人!無恥小人!果然和九青派的禽獸是一丘之貉!”賈川僵硬倒在地上,嘴裡居然還在罵罵咧咧。
郝瑟嘴角勾起一個冷笑,捏出一個打響指的造型。
“你們就算殺了我,也難堵天下悠悠衆口!”賈川眼角一瞄,立時撕心裂肺大叫起來,“在座的都是江湖好漢,定不會任你們爲非作歹殺人泄憤!”
“咔噠!”又是一聲輕響,而此次卻不是那個紫衣青年,而是旁邊的碧衣公子把腰間的算盤解下輕放上桌,一副要撥算盤算賬的架勢。
衆人都愣住了。
唯有那紫衣青年嘿嘿樂了起來,雙臂環胸擺出一副看熱鬧的姿勢。
“噠!”算珠輕響,碧衣公子撥動一顆翠玉算珠,溫潤嗓音娓娓而出:
“賈川,壬寅、戊申、戊辰、癸亥,雞狗之命,營碌無福,幼時喪親,流落江湖。”
此言一出,倒在地上的賈川頓時面色大變,驚叫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的?!”
文京墨一雙鹿眼慢慢眯起,若狐眸詭閃,瑩綠駭人。
衆人同時一個哆嗦,齊齊避開目光。
寂靜屋內只能聽到“噠噠噠”的算珠撥動之音和文京墨慢悠悠的嗓音。
“十八歲之時,爲求財而連殺江南七家富商,懸案至今未破,至此之後,洋洋得意,變本加厲。”
“二十歲之時,先後姦殺女子八人,嫁禍其結拜兄弟鄒正之身,累其慘死江湖正道追殺之中,自己卻全身而退,搖身一變,成了大義滅親的俠義之士。”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不過數年,就舊態萌發,淪爲東廠走狗,憑一嘴爛舌髒語,專以挑撥江湖紛爭爲生,可謂無恥之極!”
一聲算珠輕響,一句娓娓輕語,幾句話聽得衆人驚怒不已。
驚的是,這碧衣公子竟然如此神機妙算,只是隨手撥了撥算珠,就將這賈川的生辰八字過去所犯惡事說得清清楚楚,甚至還有兩宗是懸案。
怒的是,想不到這賈川居然是如此禽獸不如之人。
而賈川,則早已全身僵硬,汗透衣背,可口中卻仍在大叫:“血口噴人,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小生是否是信口胡言,一查便知。”文京墨輕挑眉梢,青蔥手指撥起一顆玉珠,頓了頓,“應天府城郊三裡,東北方向,廢棄古廟,定有證據!”
“不、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賈川全身發抖,嘶聲大吼。
文京墨掃了一眼賈川,冷笑一聲:“三月之後,死於亂刀之下。”
這一句,頓將賈川驚得面色慘白。
“可惜,今日你命不該絕。”文京墨慢慢搖頭,擡眼看向郝瑟。
郝瑟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哦哦,命不該絕嘛,老子懂的!”
說着,就起身來到賈川身側,撩袍蹲身。
“你、你要幹嘛?!”賈川驚恐大叫。
“老子的針很貴的!要回收利用啊!”郝瑟嘿嘿一笑,豎起大拇指,黑玉陰闕扳指在賈川腦前一閃。
只見那三根髮絲黑針嗖一下消失了,就如同被那黑玉扳指給吸回去了一般。
好詭異、好精巧、好驚人的暗器!
衆人暗暗吃驚。
黑針一去,賈川立時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一臉驚色滿目亂望。
此時,屋內衆人看着賈川的目光就猶如看一個死人。
甚至還有人暗暗拔出了刀劍。
“喂,文書生說你三個月後纔會死,你肯定能活過九十天,還不逃命去?”郝瑟笑嘻嘻朝賈川道。
賈川滿目驚懼瞪了郝瑟一眼,驟然一甩鞭子,慌亂衝門而出,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呸!讓你多活幾日!”
“大爺我今日還有要事在身,否則定將你當場就剁了!”
“真是禽獸不如!”
就管內響起一片喝罵之聲。
郝瑟翻了個白眼,回身落座,低聲道:“這些人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
“審時度勢,利益所趨,人之常情。”文京墨輕笑一聲。
屍天清微微搖頭,給郝瑟倒了一杯茶:“阿瑟,說了半天,嗓子定幹了,喝口茶。”
屍天清這一舉動,屋內衆人立刻好似被施了定身咒,皆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直直瞪向郝瑟。
而郝瑟,卻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將茶水一飲而盡。
天哪!那仙人一般劍客居然給這個紫衣青年端茶遞水?!
這個紫衣青年到底是什麼來頭?!
這是目前所有人的心聲。
“喂,這位公子!”突然,一個爽朗嗓音在文京墨身後響起。
但見龍行方璞絡抱拳向三人一施禮,目光灼灼瞪着文京墨問道:“你剛剛說的那些,當真是用算盤算出來的?”
文京墨鹿眼長眯:“自然。”
屋內又響起一片吸涼氣聲。
“俺不信!”方璞絡搖頭,“俺只見過用龜殼銅錢測字看手相算命的,可就這算盤算命從來沒見過,俺不信!除非你給俺也算算,算的準了,俺纔信。”
文京墨掃了一眼方璞絡,眼皮一動,微微一笑,反手撥了一顆算珠,“龍行派方璞絡方大俠,三歲尿牀,六歲掏鳥,九歲跟人打架打破了頭,卻被一個鏢師看中,收做了徒弟,十八歲的時候學成入了龍行派,如今是龍行派排名第十六位……”
“不算不算,這些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方璞絡搖頭。
文京墨嘴角勾起輕笑:“方大俠你一月前去妓院找樂子,不料緊要關頭,竟然雄/風不振,落荒而逃……”
一片詭異沉寂。
“噗!”屍天清噴出一口水。
郝瑟拍桌狂笑:“哈哈哈哈!”
方璞絡全身僵硬站在文京墨身前,臉色紅中透黑,黑裡泛綠,當真是精彩絕倫。
“如何,信了嗎?”文京墨狐眼彎彎。
方璞絡連連抱拳:“信了、信了!”
然後就面紅耳赤奔到角落,縮成一團坐好,再不吭半聲。
“我的天,居然是真的!”
“天哪,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
酒館內頓時鬨笑震天,將剛剛那滿室的戾氣衝得乾乾淨淨。
鬨笑聲中,廚房門簾撩起,一箇中年掌櫃模樣的人款款而出,提聲道:“面來了!”
這一喊,酒館內倏然一靜。
但見三個店小二手捧托盤魚貫而出,每個托盤上,都放着八個瓷碗,其上倒扣瓷盤,開始遊走各桌之間,爲客人分面。
“哎呦,總算來吃的了,老子都快餓死了!”郝瑟雙眼發綠喃喃道。
文京墨和屍天清對視一樣,不由搖頭輕笑。
可待麪碗到桌、郝瑟掀起蓋碗瓷盤一看,不禁愣住了。
瓷碗之內,無湯無面,甚至連任何吃的都沒有。
只有一根粗若竹筷的白玉竹筒,清透溫潤,上下兩節以白蠟封住,封口處印着一圈緋色雲紋。
“這個……這不是那啥樓的竹筒信嗎?”郝瑟大驚。
“是斂風樓的玉竹信。”文京墨面色沉肅,取出白玉竹筒扭開,從裡面抽出一卷紙條,展目定望。
紙條之上,以蠅頭小楷寫着一行字。
“奉澤莊擒妖百金”。
“這是啥子?”郝瑟探頭問道。
文京墨眉頭一蹙,正要回話,酒館內的其他人卻突然高叫起來。
“奉澤莊?!”
“該死,居然是奉澤莊的買賣!”
“晦氣晦氣!”
“真是倒黴,早知道就不千里迢迢趕來了!”
“走走走,這錢咱們是有命賺沒命花啊!”
一片吵吵嚷嚷間,滿滿當當的一屋子人竟是走了個七七八八。
最後竟然就剩了三桌。
一桌是那個邋遢道長和龍行方璞絡,一桌是止觀和尚和蓬萊甘華、冥靈、紫梨三人,最後一桌就是郝瑟三人,外加九青雙璧葉英招、方仲華以及那個遊方郎中。
“誒?啥子情況?”郝瑟驚道。
文京墨搖頭,將紙卷塞回竹筒,瞪了一眼郝瑟:“郝兄,你這三碗麪點的可真是太要命了!”
“誒?”
“既然諸位已經留下,是否就是答應接了這玉竹信?”掌櫃提聲問道。
其餘衆人都未回話,顯然是默認。
唯有郝瑟一頭霧水,連忙向文京墨問道:“文書生,難道這玉竹信有什麼講究不成?”
“玉竹信乃是斂風樓受事主之託而向江湖廣發出的懸賞令,以重金懸賞天下能人志士爲事主解決難題,事成之後,事主會奉上約定酬金。只是……”
“只是啥子?”
“若是接了玉竹信,便如同簽了生死狀,不論在行事之時出了何等意外,縱是丟了性命,也斷不可向斂風樓和事主尋仇。”文京墨皺眉道。
“聽起來有點耳熟啊……”郝瑟抓頭,“這不是和咱們在樂安縣做的委託差不多嘛!”
“差的遠了!”文京墨瞪了郝瑟一眼。
“差不多差不多!雖然級別高了些規模大了些,但這可是咱們的老本行啊!”郝瑟嘿嘿樂了起來,“這上面說酬金多少?”
“黃金百兩。”屍天清定聲道。
“臥槽!”郝瑟立時驚呆了。
“這三位小哥,你們到底接不接這玉竹信?”掌櫃轉了一圈,向郝瑟三人問道。
“如何?”郝瑟兩眼發光問道,“咱們仨眼瞅就要彈盡糧絕快餓死了,若是再沒有進項,恐怕還沒到九青山,就要一命嗚呼了。”
屍天清輕輕一笑:“天清聽阿瑟的。”
“文書生你覺得呢?”郝瑟又直直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皺了皺眉,掃了一圈留下的幾人,眸光一閃,嘴角勾笑:“小生以爲,無妨。”
“好!”郝瑟一拍桌子,看向那個掌櫃,“這玉竹信,老子接了!”
作者有話要說: **
不用懷疑,明朝是有通貨膨脹的,苦逼臉
當然,也許,沒那麼厲害,哇卡卡卡
這就是墨兔嘰的惡趣味啦,厚厚厚
小瑟瑟他們一直是在貧困線以下啊,哈哈哈哈哈……
*
暫時沒有番外的梗了啊
番外先停停吧,好可惜啊
今天更新的遲一點
因爲墨兔嘰本打算國慶寫幾篇存稿的
但是,太天真了!
在家裡完全沒有辦法碼字啊!
每次剛做到電腦前
墨仔就會衝上來喊:寶寶要看動畫片——然後在鍵盤上狂拍一頓
呵呵呵
這一回還是墨兔嘰頂着瞌睡在墨仔入睡後勉強碼出來的一回初稿
然後上班之後,積壓的工作簡直會死人啊……
所以,墨兔嘰只能在早上做了一部分工作後下午再修文
遠目……
那麼,新故事開啓啦!
這一回又有很多新人物登場啦
看到標題分卷,大家都猜到了吧,這是一個偵探的故事
當然,是一個非常非常簡單的探案故事喲
友情提示,此副本有重要人物登場!
誒?誰是重要人物?
哎呦,他一出場大家就會知道噠!
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