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奇冷冷的掃視了衆人一眼，抽回長劍就啃食起沙鼠來，雖然沙鼠還只是半生不熟，但對於他們而言，生吃都是常有的事了。
布魯斯特張了張嘴，有些苦澀的說道：“這……這都是真的嗎？”以往聽別人說，也許還感覺不到什麼，但現在是親耳聽到一個半獸人在你面前講述自己的悲慘遭遇，而且這個半獸人還是他們已經視作半個朋友的人，一個剛剛救了他們一命的人……
霍奇煞然往布魯斯特望去，那對猩紅的雙眸猶如火焰般燃燒起來，恍惚間，竟比起那堆篝火還要炙烈，望向他的少年們，似乎都感到內心深處傳來一股灼燒般的刺痛。
他們臉上顯出或深或淺的愧色，紛紛低下頭去，不敢再和霍奇對視半刻。
不用霍奇回答，他們都知道了答案。
哪怕還有半分希望，怎麼還會居住在這個地獄般的世界裡？
楚鵬悄然起身，默默走了開去。這樣當面的震撼，遠比他自己跟這些少年說上百句千句更管用。只有這樣慢慢改變這些少年的印象，改變他們的觀念，才能對以後改變半獸人一族的處境有幫助。只靠自己一人，力量還不夠。
他出去轉了一圈，視察了一下全軍紮營休息的狀況。這次紮營的地點選擇在一個較高的土丘背風面，因爲此處還深處伊爾卡倫國境內，所以整片營地只佈置成了較鬆散的圓陣，不過土丘頂上還是設立了固定崗哨。
恰好在這裡霍奇也找到了一處水源，說起這個楚鵬的確佩服半獸人在荒原鍛煉出來的頑強生存力，竟然能在一處表面看去很平常的地方。往下挖了不過一米就冒出一股地下泉水來。
雖然楚鵬一行攜帶了大量皮囊裝載的清水，但這些儲備資源能不動用是最好了。
不過這當然也拜他們處於荒漠邊緣所賜，據霍奇說，他們在荒漠中心，往往要到處尋找，挖上數米甚至十數米才能找到一處地下泉水。
楚鵬一路巡來，絕大多數人都已經進入帳篷安睡，夜間值守崗哨和流動警衛也都安排好了。這些事情黑森和雅各布完全能夠勝任。不用楚鵬去操心——事實上真讓他去做，他還不如這兩人做地好。
和黑森以及雅各布談了幾句後，再定下明天的出發時間，楚鵬就慢慢往營地中央自己的帳篷走去。其實他的身體已經非常疲倦了。藉助真氣，才讓自己精神上還顯得不錯。不過作爲一支小型軍隊的統帥。他必須顯得這樣事事躬親，來拉進和這些還很陌生的戰士的距離。雖然無論矮人還特訓戰士。都極其服從自己的命令，但僅靠嚴厲軍規維繫地，並不是最好地軍隊。
兵法上也說，“令素行者，與衆相得也”，既嚴明法紀，又和士兵相處融洽，士兵們纔會和你同生共死。
走過愛汀和珊娜菲雅一塊休息的帳篷，楚鵬和兩人笑鬧了幾句。剛快走到自己帳篷邊，心裡還在想着什麼時候能三人共處一帳時，忽然瞥見遠處那個快熄滅的篝火堆邊，還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靜靜坐在那裡。
火光越來越黯淡，黑夜漸漸包裹住了這個高大卻孤單地身影。
楚鵬皺了皺眉，緩緩走了過去。
腳步聲輕響，半獸人轉頭瞧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了那堆微微燃燒的柴燼上。
楚鵬坐了下去，拿起一根未燒完地樹枝輕輕撥動幾下，一束火苗嗖的一下躥了起來，再度照亮了兩人地臉龐。
默然半響，兩人誰都沒說話，最後還是那暗啞的聲音先響起來，“你還不去睡嗎？”
楚鵬淡淡一笑，說道：“你關心我？”
霍奇愣了下，冷笑道：“你是這隻軍隊的統帥，當然應該時刻保持最佳的精神和體力，像我們族裡，每次只有主帥休息後，其他人才能休息。這是我們數百年來不斷在這片荒原中掙扎求生得來的經驗，因爲主帥要考慮下一刻我們該往哪裡去。
他必須時刻保持最清醒的頭腦，這關係到能否找到充足的食物和水，能否避開難以對付的魔獸。我只不過提醒你一下而已。”
“荒漠裡有很可怕的魔獸嗎？”楚鵬好奇的問道。
霍奇往身後瞟了一眼，淡淡道：“你見過和後面這個土丘一般大小的魔獸嗎？”
楚鵬也回頭看了眼，啞然片刻，按這半獸人的說法，那這魔獸豈不和前世遠古時代的雷龍差不多？“這麼可怕？”
半獸人默默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叫它沙丘獸，巨大的嘴比我兩個人還大，而且你別以爲它們的身體也像沙丘一樣鬆軟，事實上簡直和精金一樣堅硬，如果按人類世界的等級評判方法，它們絕對屬於九階魔獸，嘴裡能夠噴出幾米長的火焰。要不是它們四肢短小行動緩慢，容易被提前發覺，我們半獸人早滅絕了。不過夜間宿營時要格外小心，萬一被它們襲擊……”
霍奇沒繼續說下去了，不過從他黯然的眼神中，楚鵬就知道他們肯定得到過很多此教訓了，以生命爲代價的教訓……
想到這，楚鵬又回頭看了土丘一眼，黑夜中的土丘，似乎就像一隻猙獰的魔獸，靜靜趴在地上。
緊回頭，使勁搖了搖腦袋。
“害怕了？”霍奇略帶譏諷的說道。
楚鵬笑着蹭了蹭鼻尖，站了起來。以他和半獸人的體格差距，坐着說話實在太累，脖子都要斷了。“是啊，身爲一軍主帥，要時刻保持清醒，因爲這關係到軍隊的命運。該往哪裡去……霍奇，你們半獸人在奈落荒原掙扎了數百年，知道該往哪裡去了嗎？”
霍奇猛然轉過頭，猩紅的眸子越來越亮，幾乎就要將楚鵬燒着似的，巨大的身軀也漸漸顫抖起來，他死死握緊雙拳，彷彿那就是他唯一地依靠。“往哪裡去？每次醒來。我都會這麼問我自己，可是，沒有答案！每天，迎接我們的。只有一望無際的荒土，淹沒天際的風沙！
今天的沙塵暴讓你們吃盡苦頭。可你知不知道，在荒原中心。我們幾乎每天都會遇到比那大數倍的沙暴，每次過後，我們往往要一個一個把我們的族人從沙土裡挖出來，遲緩半刻，就要失去一個族人！
我們，還能往哪裡去……”
說到最後，這個火焰般的巨人，粗沉地聲音竟然漸漸嘶啞起來，微微哽咽起來……
楚鵬忽然覺得自己鼻子酸酸地，眼角似乎傳來一陣溼潤的感覺。他手指抹了下，一片冰涼。
他緩緩走到半獸人身前，直直盯着那對猩紅的眼眸，輕聲道：“你們，放棄希望了嗎？”
霍奇神色一窒，嘴角扯動了兩下，胸膛急速起伏起來。好一會他粗重的喘息聲才平息了下去，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地神色，“還有希望嗎？沒有了，沒有了……”
楚鵬冷冷的盯着霍奇，直盯得霍奇眼中都出現了些許慌亂，隨着火光地黯淡，他的身影徹底遮蔽住了這個巨大地身軀，“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大陸，如果連你們自己都放棄了希望，自己都不抗爭，那你們將來的滅絕就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怨自己！”
霍奇猛然站起，從楚鵬的身影中擺脫出來，小山般的身軀似乎反而要將楚鵬壓碎似的。他低着頭，死死盯着楚鵬道：
“我沒有放棄！無論是爲自己，還是爲了族人們！所以我努力學習人類的語言，努力瞭解人類以及你們矮人等各個種族的習俗，就是希望能有一天讓你們接納我們。
但我得到了什麼？被你買下前，我已經被轉賣過四次，在三個大礦山裡做了三年苦力！我唯一得到的，就是徹底明白過來，大陸上所有人都視我們爲骯髒野蠻的種族，視我們爲奴隸！
抗爭？第三次全大陸戰爭結束時我們有四百多萬人，可你知道我們現在全族還有多少人嗎？七十萬！不過就和一個人類大國常備軍隊數量差不多，這還是我三年前離開荒原時候的數量。你說，我們要怎麼抗爭？”
說到最後，半獸人臉上已是一片慘笑。
楚鵬仰着頭，靜靜的望着霍奇，那平淡的目光，卻好似一直深深看到了半獸人的心底。一直看到半獸人似乎抵擋不住這股目光的壓力，又緩緩坐了下來。
“你……你看什麼？”霍奇艱澀的說道。
楚鵬微微笑了起來，靠近過去兩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迎着半獸人愕然的目光，輕聲道：“自由，平等，生存，是大陸所有種族都擁有的權力，也是所有人都不該放棄的希望，無論現實多麼惡劣，有希望，就會有未來。”
霍奇略帶嘲諷的說道：“你說的倒輕鬆。”
楚鵬低頭笑了笑，道：“這可不是我說的，而是傳說神歷時代一個受大陸萬人景仰的大賢者說的。關於他，還有一首傳奇的詩歌，你想聽嗎？”
半獸人張了張嘴，眼中閃過一縷堅毅的目光，道：“你說！”
“是誰點燃了天邊的朝霞，千年的黑夜今天要融化。也許光明會提前到來，我們聽見了你的召喚，切·格瓦拉。”
一剎那間，半獸人目光凝滯了起來，沉重的喘息聲緊緊圍繞住了兩人。
黑雲散去，銀色的月光灑了下來，驅走了黑暗，再度照亮了兩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