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寧海機場靜悄悄的。
葉歡沉着臉,下車走進機場大廳。
他的身後跟着數名保鏢,以及收拾好行李的喬木,猴子和張三等人。
周蓉站在大廳貴賓通道入口處,隨行的還有保鏢和秘書等人,周媚赫然也在其中。
周蓉一見到葉歡,眼淚便止不住了,抱着葉歡哭了起來。
“劉思成說你爸被送進衛戍軍區醫院,目前還在手術室裡搶救,不知生死……”
叱吒商場的女強人此時也沒了主意,雖然與沈篤禮分居多年,平日說話也含槍夾棒很不客氣,但畢竟他們是有着多年感情的結髮夫妻,沈篤禮這一病倒,周蓉頓時完全亂了分寸。
葉歡拍了拍她的肩,沉聲道:“媽,別往壞處想,也許沒那麼嚴重,不耽擱時間了,我們趕緊登機吧。”
周蓉擦了擦淚,點點頭,一行人沉默而快速的通過機場貴賓通道。
空曠的停機坪裡靜靜停着一架私人專機,這是騰龍集團去年新購的一架新型私人公務飛機,波音BBJ3型,這是一款噴氣式公務機,最大航程達一萬多公里,機身性能優越,裡面裝潢豪奢,購買時花了近6億人民幣,機上配備兩名機長和三名空姐。
按國內民航法規定,私人飛機若要起飛,必須提前15天向民航總局報備,由民航總局調配航線及高度,手續非常麻煩,但周蓉的身份不一樣,跟有關部門打了聲招呼,當天機場方面便已開放了航線,隨時可以起飛。
衆人沉默着登上飛機舷梯,臉色都十分陰沉。
走進機內,葉歡根本沒顧得上欣賞客艙內的豪華裝潢,一進來便坐在一張寬大的皮沙發上,望着窗外燈火通明的機場大廳沉默不語。
待到所有人都上了飛機,周蓉向機長示意可以起飛,很快,飛機在筆直的跑道上緩緩滑動,漸漸加速,平穩中像一支銀白色的利箭,衝向了夜空。
到達指定高度以後,飛機開始沿航線平緩飛行,衆人解開了座位上的安全帶。
喬木一直坐在葉歡身邊,看着葉歡緊緊擰着的眉頭,此時她的心也跟着抽痛起來。
別人的人生都是平平淡淡度過的,爲什麼他的生活卻像身處驚濤駭浪中一般,一浪過去,一浪又起。
拉住葉歡的手,喬木輕輕道:“葉歡,彆着急,沒事的,我見過沈叔叔,他不像是短壽之相,再說中央領導每個月都有專門的醫療衛生小組給他們檢查身體,今天應該只是意外,相信他不會有事的。”
葉歡看着窗外那一望無際的黑色雲朵,心情比夜色更黑暗。
“人總是不珍惜已經擁有的,終日裡奔忙追尋,不知在追尋什麼,不管什麼東西,只一心去搶,搶到了便摟進懷裡,然後再搶下一個,就像狗熊掰棒子,掰一個丟一個,一路走到最後,再看看自己的雙手,真正屬於自己的,不會失去的,能剩幾樣?”
葉歡自嘲般笑。
“我很討厭他跟我說那些大道理,其實用心想一想,那些道理並沒錯,只是我的反感壓倒了理智,他曾經說過,人這一生犯錯是不可避免的,做錯事不要緊,千萬不要做令自己後悔的事,這種遺憾是畢生難以挽回的,……我覺得我還是做了一件後悔的事,他手握重權,他前呼後擁,他叱吒風雲,可他仍舊是一個需要子女關懷的老人,我一直以爲他足夠的堅強,所以我故意氣他,故意刁難他,用一種少年青春叛逆期的固執來報復這二十年空缺的親情,現在才發現,我所做的一切是多麼的可笑幼稚……”
葉歡垂着頭,無神的望着腳下猩紅的地毯,眼淚不知不覺滑落腮邊。
“我錯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親口對他說一句我錯了……”
握住葉歡冰冷顫抖的手,喬木的眼淚也不由自主流下來。
“葉歡,沒事的,不要想那麼多,沈叔一定沒事的,你一定還有機會親口對他說出你想說的話,人生固然有許多不可挽回的遺憾,但沈叔絕不會是你的遺憾……”南喬木頓了頓,神情有些悲傷,哽咽道:“我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能夠擁有失而復得的親情已是世上最幸運的事了,葉歡,你有一輩子的時間承歡父母膝下,不像我和猴子張三他們……”
一種淒涼悲愴的氣氛充斥在飛機客艙中,猴子和張三低着頭,面無表情的坐在喬木和葉歡身後。
葉歡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沉聲道:“喬木,我會幫你找回你的父母,我們不應該是生下就孑然一人的孤兒,我們都是有父母的,你失去的東西,我幫你找回來。”
喬木黯然搖頭,悲中帶笑:“罷了,不是所有的父母丟棄孩子都有苦衷的,你的父母能回頭與你相認已是萬分幸運了,我從來沒指望過這種幸運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葉歡堅定道:“有心找,一定能找到,喬木,每個人的出身都是有來歷的,貧賤也好,富貴也好,總之不應該是一片空白,我們不能頂着空白的出身糊里糊塗過一輩子,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發動所有能發動的關係,幫你們挖出這條根子來”
一個多小時後,飛機平穩的在京城國際機場降落。
匆忙走出機艙,停機坪已停了十來部奔馳轎車,沈篤力的機要秘書劉思成站在停機坪前,見葉歡周蓉等人下機,劉思成迎上前去,朝周蓉和葉歡微微鞠躬:“夫人,葉先生,你們來了。”
周蓉神色惶急道:“老沈還在手術室嗎?”
劉思成道:“沈總理的手術二十分鐘前已結束,現在正躺在軍區醫院重症監護室裡觀察。”
葉歡搶着問道:“他的情況怎樣?”
劉思成苦笑搖頭:“不大明朗,要等他醒來以後才能判斷,中風昏迷的病人用儀器是檢測不出手術情況的,有的病人醒來後或許恢復如常,或許半身癱瘓,也或許……變成癡呆。”
周蓉和葉歡聞言面色愈發苦澀了。
衆人下機後一言不發,沉默中上了車,十來部奔馳轎車在夜色中飛快駛往京城衛戍軍區醫院。
經過機場高速公路,車隊飛快入城。
京城,千年繁華古都,滄桑雄偉,大氣巍峨,像一位歷經風霜的老人靜靜蟄伏着,沉靜中盡顯千古帝王氣象,令人心生敬畏。
葉歡喬木等人是第一次踏進京城的土地,可這第一次卻那麼的不合時宜,他們沒心情欣賞異鄉的街景,滿車沉默而無神的望着窗外,心緒卻飛到了醫院,飛到了那個沒有多少交集的老人身上。
入城後,車隊穿過條條馬路,很快來到軍區醫院,車未停穩,周蓉和葉歡便搶先打開了車門。
醫院的住院部已被戒嚴,手執槍械的警衛重重圍着醫院,防衛森嚴。
在劉思成的帶領下,周蓉一行人順利通過崗哨,來到醫院單獨闢出的豪華ICU重症病房,病房的走廊外,層層警衛來回巡梭,雖人來人往,卻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只有病房內的醫療儀器有節奏的發出滴滴的鳴叫聲。
兩名主治醫生守在病房門口,隨時照應可能發生的不測,周蓉站在病房外,透過房門的玻璃,望着躺在病牀上戴着氧氣面罩的沈篤禮,病痛的折磨已讓他神情憔悴,雖仍處於昏迷中,眉頭卻深深緊鎖着。
走廊外,數位高官模樣的人來回踱步,有幾個甚至是經常在電視新聞裡露面的大人物。
周蓉看着病牀上躺着的沈篤禮,心中一急,便待推開門進去,卻被門口守護的醫生攔下了。
“對不起,夫人,總理剛剛做完手術,病情尚未穩定,現在不宜進去探望,請原諒。”
周蓉止了步,呆呆站在病房外,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
“老沈,你怎麼就倒下了呢?老沈,我們半輩子積下那麼多的恩怨是非,我還沒來得及跟你算,你怎麼就倒下了呢?”周蓉泣不成聲。
葉歡緊緊抿着嘴,透過玻璃,看着病房裡的沈篤禮,這一刻他的心如刀絞般刺痛。
子欲養而親不待,親人躺在病牀上,而自己這個兒子,卻只能空自悔恨,人生的遺憾莫此爲甚
有什麼能挽回這一切?
一直對親情陌生的葉歡,此刻突然發現,不知不覺間,那份遲來的父愛母愛已然深入骨髓,難以割捨了。
接受數位中央領導的親切問候以後,周蓉無神的坐在病房的走廊外,喬木很懂事的去護士站給她泡了一杯香濃的濃茶,周媚也在一旁拉着周蓉的手,輕輕的安慰。
葉歡獨自在病房外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去了衛生間。
衛生間裡燈火通亮,葉歡走進去,從兜裡摸出一根菸,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如同吐出沉鬱已久的悶氣,眼眶卻一直都是紅着的。
吸了幾口煙,葉歡忽然轉身,狠狠朝衛生間廁所隔間的木門踢去。
砰
巨大的碎裂聲伴隨着驚恐的叫聲,門被踹開,一位看上去養尊處優的老人正坐在馬桶上,滿面驚怖的看着葉歡。
發泄過後的葉歡也楞住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裡面居然還坐着人。
很尷尬……
“你……你是什麼人?這層樓已被封鎖戒嚴,你怎麼進來的?”老人光着屁股坐在馬桶上,神情卻像在大會做報告一般肅穆凝重,言語間官威畢露。
葉歡心情本不佳,聞言瞪起了眼:“要你管你是什麼人?這麼晚不回家,躲在醫院的廁所里拉屎,你有何居心?”
老人楞了楞,接着開聲大叫:“警衛——”
葉歡來脾氣了,本來心情很不好,碰到個不問青紅皁白便喊警衛的老傢伙,找死是不是?
葉歡是混混,混混本就是那種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的混蛋,除了自己的父母,根本沒有多少敬老尊賢之心,見老人不識趣,葉歡也沒跟他客氣,老人喊聲還未停,葉歡便一腳朝他狠狠踹去,正好踹在他肚子上,老人發出痛苦的悶哼,整個身子弓了起來。
葉歡欺身上前,扳着老人的肩膀轉了個身,然後按着他的腦袋,狠狠往馬桶裡一摁,獰聲道:“大呼小叫的,你給老子吃屎去吧”
PS:今天字數少了點,晚飯時看溫總理記者招待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