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每個人都很沉默。曹老雖然已經九十三歲高齡了,但是因爲保養的好又經常運動,所以看起來也就像是七十多歲的樣子。但是等到回到曹家老宅,宋麟才發現曹老彷彿變得蒼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更加的深邃了,臉‘色’也暗淡了許多。
到了家裡,曹老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久久不肯出來。
宋麟回來之後,沒看到曹寧,回到男模們睡覺的房間裡,連牛明馬亮也沒看到。正在奇怪,很快牛明和馬亮已經回來了,他們帶回來了何流藍。原來在曹老等待宋麟的期間,已經通知了牛明和馬亮去接人。
曹老是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看慣了生死離別,可是人年紀越大就越感傷,此刻曹老受到的打擊絕不比任何人小。
反倒是張龍趙虎牛明馬亮他們都很鎮定,何流藍是他們當中的一員,今天是何流藍,明天或許就是他們,不過是先後一步的區別而已。對於他們而言,何流藍死得其所,死的光榮。
對於這一點,宋麟並不能完全認同。固然做他們這行的就是跟死神跳舞,但是如果不是曹老的倔強偏執也不會讓何流藍死亡。所以宋麟對曹老不禁生出些怨念,難道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特殊人物麼?爲什麼非要做出這麼危險的行爲來?
曹老把自己在房間裡關了半天,早飯也沒出來吃,快中午的時候,老人家才終於推開‘門’走了出來。眼圈紅紅的,顯然爲何流藍的死落了不少眼淚。
看到曹老的眼淚,張龍趙虎牛明馬亮他們全都是震驚了,馬亮小聲跟站在身邊的宋麟說道:“天吶,我看到什麼了,曹老當年可是中彈之後沒打麻‘藥’直接挖彈頭都不皺下眉頭的漢子啊,我們從來就沒見他哭過……”
“閉嘴!”牛明呵斥了一聲,馬亮趕緊閉上了嘴。
這時候張龍先開口道:“對不起老總,今天的事情都怪我們。如果我們能夠提前把現場檢查好,就不會有今天的意外遇襲……”
“不,不怪你們……”曹老搖了搖頭,黯然的道:“今天的事情都怪我……當初小何就勸過我,把我父母的墳遷到燕京去。都怪我太固執了,認爲遷墳不吉利……以前幾次沒出什麼事,我也大意了,沒想到……都是我害了小何啊……”
說到這裡,老人家眼淚再次不可抑止的滴落下來。
“別,別這麼說老總。”趙虎連忙說道:“這是我們的職責,我們接受的使命就是保護老總的安全。如果我們怕犧牲,就讓老總哪裡都不能去,那不成了囚禁老總了嗎?老總您別難過了,小何他……”
“不說了……”曹老篤定的擡起眼來:“把小何送回燕京,好生補償撫慰他的家人,他的家人有什麼要求一定要儘量滿足……另外,把我父母也帶回燕京,就這樣吧……”
“老總——”張龍趙虎他們一聽都是吃了一驚,他們都知道曹老是個孝子,一直堅持不肯遷墳。現在因爲何流藍的死,終於下定了決心,這讓張龍趙虎他們都覺得自己特別不稱職。
擺了擺手,曹老示意大家不必勸說,他心意已決。而後走到了宋麟的面前,感‘激’的道:“今天也要多謝你了小宋同志……”
“不需要謝我。”宋麟搖了搖頭,忽然話鋒一轉:“曹老,您不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什麼不對勁?”曹老一怔,不知道宋麟說的是什麼。
“從我們回來爲止,所有人都已經在這裡了,但是您的侄子曹寧卻一直都沒有出現過。”宋麟提出了這個疑問,頓時讓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個可能。
“是啊,昨天我就覺得不太對勁——”馬亮非常馬後炮的說道:“曹寧以前的時候就像塊狗皮膏‘藥’一樣,會一直纏着老總的。但是昨天就提了幾次條件,反而沒怎麼纏着老總提要求。原來是他——”
曹老心裡也咯噔一下,頓時明白了過來,可不是嘛,能夠知道他家確切祖墳位置的,除了他侄子還能有誰?他是當局者‘迷’,因爲他老人家遭到暗殺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簡直都快是隨時隨地了,反而忽略了這一點很重要的問題。
“馬上聯繫警方抓人!”曹老冷靜下來,馬上開始下達命令,立刻那當年殺伐果斷的氣勢就回到了他的身上,彷彿一下子從鮐背之年的老人成爲三軍統帥:“早上我們離開的時候,曹寧這個畜生還在。從五點到現在是十一點,六個小時的時間。這裡到山下是沒有通車的,如果不是自己開車,就要徒步走出去,至少需要走上兩個小時到三個小時之間的時間才能到山下。再等到車,至少也要半小時左右。坐車離開到大渝市市區,又要兩個小時。大渝市很大,所以通過‘交’通工具逃離的話,曹寧就應該還是在大渝市境內。但這裡是大渝市和田川省的邊境大山,他也有可能徒步翻越大山逃到田川省……你們馬上聯繫大渝市和田川、貴府、雲北等周邊省市警方,務必要把此人捉拿歸案!”
“是!”張龍趙虎牛明馬亮他們的心中甚爲感動,要知道曹寧可是曹老唯一的後人了,但是曹老顯然是要大義滅親啊。
“如果他敢拒捕,可當場格殺!”曹老咬了咬牙,又補充了一句死命令。
宋麟目光閃動着若有所思,忽然開口道:“曹老,我想再回山上去看看查看下。”
“別去了兄弟,危險……”牛明連忙勸道,他們都不怕死,爲了曹老這位國家偉人他們無懼生死。但是不能無謂的犧牲,宋麟現在再獨自去根本沒必要的。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宋麟道別之後就馬上一溜煙的跑出去了,牛明他們追出去一開‘門’,竟然空無一人,連宋麟的影子都沒有。
“奇怪,這麼快就跑沒影了?”牛明和馬亮大眼瞪小眼着,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宋麟當然是一出‘門’就使用了‘插’翅丹,扇動着一對白‘色’羽翼向着深山中飛去。他飛得較高,從地面往上‘肉’眼看去的話,只能看到小小的影子,看起來和鷹沒什麼區別。但是宋麟的眼力卻能夠看得清地面上的一切,居高臨下,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是聽曹老分析,曹寧可能是翻過大山想徒步逃到田川省去。這一帶都是莽莽青山,人煙稀少,所以其實很容易逃脫。而且這大山一直蔓延經過田川省到雲北省境內,如果讓曹寧逃到了雲北省去,就可以很容易的越過邊境逃到太國、麪店等國家去了。那樣再想抓到曹寧,可就真是大海撈針一般。
而對於宋麟來說,曹寧不但是間接殺死了何流藍的兇手,也是由於刺殺曹老而成爲背叛國家的罪人。他是必殺曹寧,而且,曹寧這種人,背叛國家、出賣他的親大伯,必然是十惡不赦之人了,要不吸取他的靈魂,那真是太‘浪’費了。
所以宋麟就賭一賭曹寧到底是走的哪條路,要真是坐公車到市區去,那算他好運。但要是曹寧進了大山裡,就別怪宋麟手黑了。
宋麟的‘插’翅丹一晝夜就是八千里,摺合起來時速差不多就是一百六十六公里,雖然比起飆車族來可能還要慢點,但是比起人走路來就要快的多了。再說開車的話,要考慮地形的。飛就沒這個忌諱了,只要沒人看見,想怎麼飛怎麼飛。
這深山老林裡,宋麟自然是任意翱翔。
曹寧確實是倒黴了。
現在的曹寧正在大山裡往着田川省的方向氣喘吁吁的趕着路,他雖然平時好吃懶做,但是畢竟生長在大山裡的,腳力還是不錯,這個時候已經逃出了很遠,一口氣沒歇,連他這個山裡人都有點熬不住了。
但是不能停,曹寧‘逼’迫着自己,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逃進深山,然後藉助深山老林的掩護逃去太國。這條路他已經在地圖上研究了許久,應該是可行的。當然,就算不可行,他現在也沒有退路了。
從當初那些鵝國人找上‘門’來,給他在國外開了戶頭,並且往裡面打了五百萬人民幣的時候開始,曹寧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但是曹寧並不後悔,因爲他知道,自己那個幾乎是華夏最有權勢的大伯,永遠不可能給他五百萬。因爲這位大伯穿着的皮鞋還是十年前買的,渾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就是戴着的手錶,當初東海第一批梅‘花’表紀念品,在當時要一百多塊錢。
曹寧是個好吃懶做的人,所以他也就更想不勞而獲。他羨慕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的生活,不需要自己努力就可以從父母那裡得到許多許多。曹寧也想成爲這樣的人,可是,曹老卻不肯給。以曹老的權力,只需要一句話,曹寧就可以輕輕鬆鬆進入公務員的行列,到圖書館或者什麼地方做個閒職,每天看着報紙喝着茶水,有人送禮還單位分房。可是曹老卻不肯用手上的權力徇一點‘私’,這讓曹寧一開始是鬱悶,後來就發展成爲了怨恨。
如果換做是別人,或許會自己反省,然後發奮圖強,依靠自己的雙手去獲得想要的生活。但曹寧很顯然不是那種人,他懶惰、自‘私’、無賴……同樣的血脈,卻讓他和他的大伯生成完全相反的‘性’格。
曹寧自從跟曹老認親了之後,總是想方設法的爲自己謀點福利。事實上他也謀到了不少,分地的時候他的地最好,他在村子裡跟人打架,誰都不敢還手。他去踢寡‘婦’‘門’調戲小閨‘女’,也沒人敢把他怎麼樣。但是這些他都不滿足,他想要電視裡那種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他沒有什麼本事,也沒什麼志氣,不想靠自己爭取,只想跟曹老要。
一個死了心的想要,一個鐵了心的不給。
最後造成的結果,就是曹寧對曹老的怨恨越來越深。
這怨恨隨着他的年紀越大,就變得越深刻。終於在鵝國人找來‘門’的時候,曹寧和他們一拍即合。
曹寧還記得當鵝國人跟他說了這些的時候,當時曹寧先是嚇了一大跳,要知道曹老可是國家的偉人,暗殺曹老,這得是多麼大的事情啊。但是俄國人承諾了,給他五百萬,而且事成之後幫他在東南亞任意一個國家取得合法身份都沒問題。
這讓曹寧頓時心動了,五百萬,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錢啊。這該足夠他在東南亞隨意揮霍到死了吧?
利‘誘’當前,曹寧這禽獸竟然完全沒有想過曹老是他的親大伯。他沒有想過每次曹老來,都會給他一些錢,也會給他帶些燕京的禮物。因爲那點錢完全不入他的法眼,卻沒有管過那幾乎是廉潔的曹老所有收入。
曹寧出賣了曹老,出賣了曹老的祖墳,當然也是他自己的祖墳。這讓鵝國人都感到很驚訝,要知道鵝國人本來還準備了威‘逼’的手段,是想着威‘逼’利‘誘’雙管齊下來拿下曹寧的,沒想到威‘逼’的手段根本就沒用到……
這個時候,曹老也該死了吧……曹寧心中想着,他的腳步不由得又加急了些。對於他已經六十多歲的老人來說,其實運動量大了些。但是一想到那唾手可得的五百萬,他就‘激’動的什麼都忘了。
甚至此刻曹寧心中還在祈禱着可一定要殺死曹老啊,這樣他才能夠成功的得到東南亞的合法身份。他相信自己有足夠的時間逃走,肯定警方不會懷疑到他這個曹老的親人的。
但是走着走着,曹寧忽然察覺到頭頂上空有勁風吹過,還有拍打翅膀的聲音,很響很近。曹寧並沒有多想,他認爲應該是什麼大鳥吧。這裡是深山老林,他又是生長在山裡的,自然不會覺得奇怪。
可是走着走着曹寧就覺得不對勁了,怎麼這大鳥老是在自己頭頂上追着呢?
曹寧心中不禁有了不祥的預感,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這一看之下,頓時嚇得曹寧肝膽俱裂,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原來他的頭頂上,竟然有着一個長着一對翅膀的男人懸飛在半空中,正在冷冷的俯視着他。
“啊呀……”曹寧腳下一個趔趄,一屁股摔坐在了草叢裡,屁股被石頭硌疼了都渾然不覺。他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因爲這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認知。
但是仔細看了兩眼,曹寧忽然發現這個長翅膀會飛的人很眼熟。再仔細看看,才發現竟然是跟着曹老來的某個警衛人員。
“是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曹寧嚇得渾身顫抖着,就像是‘抽’瘋了一樣。右手壓在身後,卻是壯着膽子隱蔽的撿起了一塊堅硬的石頭。這老傢伙在村子裡就是個土霸王老流氓,惡人一個,雖然恐懼也沒忘記反抗之心。
宋麟身後的雙翅一收,落到了地上,他嘴角掛着冷笑,看着曹寧。忽然心中想起了何流藍,那是個很不錯的男人,沉穩,老練,勇敢,忠誠。宋麟甚至當時已經有了想和何流藍‘交’個朋友的想法,因爲曹老的警衛裡只有何流藍對他最正常。可是還沒來得及,何流藍就死了。死的那麼容易。
不知爲何,宋麟掏出了何流藍送給他的中北海香菸,點燃了一支之後,任尼古丁侵襲着自己的身體,心中莫名的流動着悲傷。這樣一條好漢子,竟然就是死在這麼一個畜生老頭身上,實在是太不值了啊。
“爲什麼要暗殺曹老。”宋麟緩緩噴出一口煙霧,厭惡的看着地上匍匐着的曹寧。
“爲什麼?”曹寧顫抖着,脖子卻耿直了,臉上充滿了忌恨:“呵呵,爲什麼?你說爲什麼?我爲什麼不能暗殺他?因爲他是我的大伯嗎?哈哈!錯!我告訴你!我沒有他這樣的大伯!別人的大伯,對侄子都是怎麼照顧的?我這個大伯,是怎麼對我的?我大伯是這麼個大人物,我卻就在農村裡窩着跟個要飯的似的!這樣的大伯要來有什麼用?我是指望不上他的照顧了,至於親情什麼的,我想他也不在乎,我還有什麼好在乎的?這麼多年了,錢!我一直都沒有錢!現在,我有了這個機會,我當然要抓住!這就是爲什麼!”
雖然曹寧的話說得語無倫次,但是從他憤怒的表情上,宋麟看得出這應該是他的心裡話。曹寧對曹老有着深深的怨恨,而其實真正怨恨的根源,是因爲他沒有錢,或者說曹老麼有滿足他的‘欲’望。就是因爲這個,他就寧願幫人暗殺自己的親大伯,挖掘了自己的祖墳,然後背井離鄉逃到國外去。
喪心病狂!
這就是宋麟給他的評價,能做到這一點,絕對是十惡不赦之人中的極品了。他非常滿意自己追了上來,否則錯過了這個禽獸的極品,自己一定會後悔的。
“放了我!我有五百萬!”曹寧開始了生澀的利‘誘’:“我可以分給你一半,五百萬,你肯定也沒見過吧?你們出生入死的能有多少錢啊?我給你!怎麼樣?放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