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外漸漸暗了下來,人們悉數回家休息,整個客棧也沒了響動。玉瑩的眼前一片漆黑,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鑽到被子裡的,只是現在都安靜了,安靜地能聽見枕邊人緩慢的呼吸。她漸漸有些困了,許是早晨的顛簸勞頓,可她卻睡不着,心裡撲通撲通地狂跳着。
彧文沒有說話,他現在很難理解這算是什麼情況。總之,現在他和玉瑩睡在一張牀上,一張牀上!表面看起來平淡得很,就等着玉瑩先撤退,可這女人竟然那麼固執,說什麼都不肯走,鬧了半天,就變成了這般。
他假裝睡着,平穩地呼吸着,幾乎無法決定將手和腳放在哪裡。他現在這姿勢,活脫脫一具挺屍,不舒服得很。許久,他和玉瑩無聲的戰爭終於告一段落,艱難地磨出了一句話:“沒睡着?”
“你不也沒睡着?”玉瑩閉着眼睛回答。
“別撐了,回去睡吧。”他不知道是放玉瑩一馬,還是放自己一馬。
“我不。”玉瑩轉過了身子,看他也轉了過來,雖然什麼也看不到,卻知道兩人是面對面的。彧文的身邊暖暖的,這幾天來的事情突然在這一刻涌上心頭,讓她不禁鼻頭一酸。
她悄悄把身子挪了過去,窩在他的懷裡,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可身體還是不聽使喚,不知道何時,他也把手臂放到了玉瑩的背後,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中。
“你聽見了我們的對話,對不對?”她的聲音悶悶的,小小的,卻在他心口震盪出了不小的漣漪。
“我不是偷聽的,我走到門口,就聽到了……”他像個犯了錯的小孩,急着要爲自己做錯的事情告解。
“我走了,你會想我麼?”玉瑩打斷了他的話,一時間,感覺全世界都安靜了。
他愣了一瞬,繼而眼中流轉着溫柔,將臉埋進她鬆軟的頭髮裡,捨不得放開:“會。”
“那我不走了。”玉瑩聽了這話,緊緊抱住了彧文,又往他懷裡蹭了蹭。
彧文能感覺到,他胸口有點溼溼的,是玉瑩的淚水。他不想強要她留下,雖然他那麼不捨得。可他不願意看到她不開心的樣子,不願意她後悔。雖然白天話說得那樣雲淡風輕,可現在玉瑩說她不走,因爲他會想她所以不走,他能感覺到自己真心的高興,難以掩飾。
“我知道你很想家。”他難過地說,對他而言,他的家又在哪裡?
“很明顯嗎?”玉瑩擡頭看看他,窗外的月光有些透進來,她看見彧文模糊的臉。
“也許在出嫁的轎子裡,給我回家的機會,我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可僅僅只是過了五天。彧文,這五天還不足夠讓我瞭解你,可我已經動搖了,我不想離開你。”玉瑩緊緊抓着彧文的袖口,她感覺到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濃烈得讓自己無法自抑。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彧文輕輕擁着她,卻怎麼都不會再放開,“我差一點讓你走了。”
“不會的。我發過誓,這一輩子都會在你身邊,不離不棄。”她微微笑着,想起出行前
公主對她說過的話,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好像是上天安排的一樣,是她的命運。
“什麼時候?”彧文聽了這話,沒來由的有些好奇。
“秘密。”玉瑩調皮地賣個關子,這事兒只在自己心裡守着,可不想跟他分享。末了,見他好像生氣了,便一個機靈,電光石火般地在他脣上啄了一下,當是賠償。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他抿着嘴說。
末了,他看見她瑩亮瑩亮的眼睛,在月光下閃動着,忍不住心下一動,單手託着她的腦袋,情不自禁地側過了頭,溫柔地吻了下去。
她沒有拒絕,他便與她纏綿廝磨,本想淺嘗輒止,沒想到卻一吻難捨難分,越發陷入她的魅力之中,忍不住讓舌尖撬開她的雙脣,進一步地感受她的熱切。
玉瑩被他這一吻吻得七葷八素的,全然失去的抵抗的力氣,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才覺得面紅耳赤得可笑,好不容易平穩了呼吸,她捧着他的臉,歡脫地一笑。
“你在幹什麼呢!”他假裝生氣地說。
“看你有多可愛。”她傻傻地笑着,盡是幸福的神色,“大色狼,才認識幾天呢,就把人家姑娘騙上牀,又親又抱的。”
“你這話說的……不是賊喊捉賊嗎?”說着,他又啄了她一口。
玉瑩想,不是可能大概也許,自己,是確定喜歡上多多哥了。
第二天一早,天大亮了,玉瑩眯眯眼醒來,才發現自己繾綣在彧文的懷裡睡了一夜。早晨的陽光撒進窗戶,玉瑩仔細端詳着懷抱這她的男人的樣子,深凹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樑,輕薄的嘴脣,以及硬朗的下巴,瘦削的臉頰,她越看越順眼。
正看得有些入迷了,便聽得面前的男人閉着眼睛吱了聲:“驕傲麼?”
“什麼?”她有些驚了。
他將她再抱緊些:“你夫君那麼迷人,你不驕傲?”
“我驕傲……”玉瑩拖着長長的尾音,一臉嫌棄地說。
“哎,女人心海底針,臉就跟六月天似的。”說完,他放開玉瑩起身,見玉瑩也起了身,便走到衣架旁,將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取下,抖了抖。
見玉瑩連一絲反應都沒有,他索性將衣服放在一旁,兩手一伸:“來,幫夫君更衣!”
“人身在外,就要懂得自力更生。”玉瑩坐在桌前,找到梳子對着鏡子開始整理頭髮,左瞧瞧右瞧瞧,就這樣把一臉期待的彧文晾在一邊,太陽一曬進來,不仔細,還以爲是個晾衣架。
彧文很固執,一直扮演着晾衣架的角色,手平平地舉着,不肯放下。他死命盯着遠處梳妝的玉瑩,就等着她回心轉意。
玉瑩一邊梳理着妝容,一邊從鏡子的倒影裡觀察着身後的彧文。這會兒,手該酸了。他可憐地抖着雙臂,看起來很孱弱。明知道他是故意裝的,可她還是心軟了。放下手中的梳子,她轉身走過去,將他放在一邊的衣服撿起,從容地幫她換好衣服。
他又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讓她忍不住總要說他兩句。
“一個皇子,平日裡又不是沒有人幫着更衣,你就這麼享受麼?”她幫他繫着腰帶,無奈地說。
“沒有。第一次。”他不像是說謊。
玉瑩看了看身前的人,一頭毛茸茸的短髮,膚色是煞白煞白,看起來有些弱。實在是不像那些錦衣玉食光吃不做,一身軟肉的皇親國戚們。她對他,實在是知道得太少了。
“那今後我每天都幫你更衣。”她隨便答應着,沒有想太多。
沒想到他卻背後一硬,瞪大着圓圓的眼睛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說,今後我們可以省一間房的銀子了?”
“嗯?”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他狠狠地抽緊了他的腰帶。
“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地憋出來。
她拍拍雙手,抱起枕頭回房:“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於是,當一個童子和一個少爺手牽着手出現在那隊商隊的面前的時候,那個滿臉大鬍子的男人算不上很吃驚。在玉瑩牽着那個人的手離開了房間的時候,清悠就知道,玉瑩是不可能跟她們走的了。她身邊已經有個他,到哪裡都是家。
玉瑩沒有多說什麼來解釋,因爲清悠的眼睛告訴她,她心知肚明。所以,她不問,她也不回答,默默地祝福對方,她們都已經不能再輸一次。
這番送行沒見到沁兒,當商隊確是沁兒提前打點好的,大家都客氣的很,沒有把誰當外人,親切地像是認識了多年的朋友一般。清悠扮個大鬍子商人,還帶上了帽子,用來遮掩她長長的頭髮。身邊還有個姑娘,乖巧地喊她小叔。
商隊的人很多,要混兩個人進去很容易,玉瑩和彧文正擔心兩個人路上的安全,當下一拍即合,決定就帶着彧文和玉瑩上路。果然是人多好辦事,車上又裝滿了香料和綢布,自然是沒什麼可懷疑的,徑直出了城門。
彧文帶着玉瑩要往西走,而商隊則是往西南,方向雖然不大相同,但還能同路一段,也讓玉瑩感覺頗爲高興。這會兒連望塵也在車隊裡,倒是多了不少的樂趣。
彧文一直沒有問玉瑩有關於清悠的事,玉瑩也沒有說。彷彿在他的面前,她始終不願提起宮裡的人或者事,就讓他們都過去了,不要再出現在她的眼前。彧文也不多事,見她不說,也就不問,他多多少少能夠猜到,清悠的身份,可他知道,這樣的情況,現在的情形,是不便提起的。
車隊一路行走,比起前些日子來要晴朗許多的天氣使得旅途中的時間過得更快。儘管很不願意分開,可終究是自己的選擇,玉瑩也無怨無悔。
清悠沒有說什麼,此刻彧文站在玉瑩的身後,讓她那樣的安心。這一路顛簸玉瑩身體不適,清悠也見彧文悉心照顧,他一個皇室子孫,有這樣的風度,是她不曾期許的。也許,玉瑩此次的選擇,是沒錯的。
“我祝福你們。”她拉着玉瑩的手,好似看她出嫁。
玉瑩點着頭,說着一路珍重。此去一別,應是不再有機會相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