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畢竟是男人禁地,武則天便叫了她的一名內侍宦官和庫狄氏一同送薛紹出宮。
薛紹與庫狄氏邊走邊談,說些關於裴氏小公子的家常裡短,漸漸已經走到了離玄武門不遠的神居院附近。庫狄氏和那名宦官就此留步折返,薛紹便準備離宮。
正當三人分道走出稍遠之時,薛紹驀然聽得側上方傳來一個聲音,薛駙馬,請留步
薛紹擡頭一看,皇后韋香兒正在神居院內的殿閣之上,臨窗露出半個身子來。
薛紹看了看韋香兒,又回頭看了一看庫狄氏和那名領路宦官,兩人已經走過了宮牆的拐角,沒了人影。他不禁皺了皺眉頭,韋香兒知道這是我離宮的必經之路,故意在這裡堵我肯定沒好事
韋香兒說完那句,就已經離身下了殿閣。
薛紹心想不如溜之大吉,懶得和她廢話。萬一被人抓了把柄,被冠上一個擅闖後宮搭訕皇后的莫須有罪名,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薛紹正要走動,四名宦官像幽靈一樣從近處鑽了出來,像是圍追堵截一樣先把薛紹給請住了,讓他在此靜候皇后。
薛紹不由得笑了,還真是準備充分,都提前設下埋伏了好吧,看你能夠耍出什麼花樣
韋香兒來了,步履輕盈面帶微笑,並未表現出什麼氣急敗壞或是尋釁惡意來。
薛紹側過了臉去並不直視於她,拱手拜於路側,微臣參見皇后。
薛駙馬不必多禮。韋香兒笑吟吟的道,有道是,相請不如偶遇,既然薛駙馬來了,不如就請到本宮的茶室品茗如何
臣不敢。薛紹平聲靜氣道,臣是外延之臣,這裡的內廷禁苑。臣必須儘快離開,不敢多作片刻逗留。
怎麼,太后叫你進宮,你馬不停蹄的就來了;本宮身爲六宮之主的皇后,你卻連喝杯茶水的顏面,也不肯給嗎韋香兒說道。
薛紹略微笑了一笑,說道:皇后明鑑,太后除了是太后還是臣的岳母。臣私下禮拜一下岳母大人,是人之常情;皇后不僅僅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還是臣的妻嫂。叔嫂之間多有忌諱,想必皇后娘娘自知。因此,臣不敢奉命。還請皇后見諒
韋香兒銀牙輕咬雙眸微眯的來了一個深呼吸,胸脯劇烈的起伏了一番。薛紹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腳尖,餘光下意識的掃了她胸前一眼,心中不由得笑道:倒是有點料身爲皇后在接見外臣的時候穿得這麼暴露,你想幹什麼
不等韋香兒辯駁,薛紹拱手一拜,皇后若無他事,臣就請告辭了。
說罷薛紹轉身就走。
薛駙馬,難道不想掛帥北伐麼韋香兒在薛紹身後,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
薛紹眉頭一擰沒有停步,繼續前行。
現下你若走了,本宮擔保,北伐主帥必定另有其人。韋香兒再次說道。
薛紹的腳下終是一停,回過身來凝視着韋香兒,皇后娘娘,莫要把軍國大事當作兒戲來說笑。
韋香兒笑了。
平心而論,韋香兒長得確是漂亮,笑起來也非常的嫵媚,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妖冶和。但是薛紹看到她的這個笑容,心裡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個名字蘇妲己
狐狸精
既知是軍國大事,豈能如此大庭廣衆的議說韋香兒智珠在握的面帶笑容,薛駙馬,茶室請吧
臣不敢。薛紹纔不肯就範,仍然堅持道,外延之臣私會皇后死罪難逃,於皇后名節也將有損。倘若皇后娘娘當真有話同微臣來講,不如就請到宮外尋個方便的地方,再行說話。
難得薛駙馬如此謹慎守禮,那便依你。韋香兒答應得很乾脆,圓壁城,龍光門城頭之上,如何
好
韋香兒即刻登車,啓駕去往龍光門。薛紹在玄武門監門處領了自己的馬匹,騎乘而去。
洛陽的紫徽皇宮與長安皇城的大明宮略不相同,走出了玄武門有一個夾城名叫曜儀城是屯駐御林軍的地方,如今由千騎把守;曜儀城外還有一個更大的甕城名叫圓壁城,同樣也是兵馬駐紮之地,如今是羽林軍的駐地。這兩個夾城都沒有大型的宮殿建築,全是軍營。
由此可見,洛陽的紫徽皇宮之戒備,比長安的大明宮要更加的森嚴也更加的富有層次感。因爲駐地的特殊性,千騎的重要性顯然是得到了提升,而且這裡沒有講武院。
在遷都的時候,講武院仍是留在了長安。薛紹最近諸事纏身對講武院有所忽略。一路走過去薛紹就在一邊尋思,講武院花費了我那麼多的心血,對大唐帝國的意義也非常的重大,不能就此廢棄。等我有了時間,得在洛陽重建講武院。
走過了兩個夾城之後,薛紹來到了紫徽宮真正的最後出口,龍光門。皇后韋香兒的車駕就停在那裡,侍人來請薛紹登上龍光門的城樓,皇后在城樓之上等薛紹說話。
薛紹四下一觀察,這裡全是羽林軍在把守,其中有一些右羽林衛的將士自己還很熟悉。薛紹有意和他們打了一些招呼,走上了城樓。
韋香兒就站在女牆邊,面對皇宮之外的北邙山站着。
薛紹走過去見了禮,皇后有話,不妨直說。
薛駙馬,其實我們應該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韋香兒開門見山了。
薛紹微然一笑,君臣一體,同舟共濟。本來就該如此。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韋香兒說這話的時候,眉宇微沉眼睛在發亮。
這讓薛紹感覺,她的心機非常之深沉。
那皇后言下之意,若何薛紹不動聲色,淡淡的問道。
駙馬何必裝傻韋香兒左右看了一眼,揮一揮示意心腹侍人走到開邊一些去放風,然後小聲道:陛下雖是親政了,但是皇位毫無保障,一切軍政大權盡皆旁落。甚至於包括一個五品官員的任命,皇帝陛下都無法親自決斷。薛駙馬,這難道不荒謬不危險麼
薛紹微微的皺了皺眉頭,說道:臣只是一名帶兵的將軍,對朝堂之上的人事與政務無權過問,本身也知道得不是太多。因此,臣不敢妄言。
薛駙馬,如果連你都不關心這些事情,那陛下可就真的完了。韋香兒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有些楚楚可憐之意,小聲的道:先帝可是把陛下託負給了薛駙馬。如今陛下身處險境,薛駙馬豈能袖手旁觀
薛紹第一時間嗅出了她話裡所包含的危險因素難道你還想挑唆我調動兵馬,勤王清君側嗎
皇后,臣不懂你的意思薛紹說這話的時候,言語之間滿含強烈的警示意味,暗示韋香兒你別想亂來
薛駙馬心中必然明白,又何必裝糊塗韋香兒湊得近了一些,聲音也壓得更低了,你可是執掌兵權的託孤大將,按理說,大唐的軍事最該由你來出謀劃策區處定奪。北伐平叛這樣的事情,理當也是由你來擔綱主謀。這也正是陛下想要任命你爲宰相的原因所在。可是現在,薛駙馬對北方的軍事有多少知情呢
薛紹不由得眉頭一擰,別說,韋香兒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現在,太后幕後操縱裴炎前臺發力,兩人聯手死死的把控整個朝廷的一切大權,誰都別想輕易染指。按理說,自己身爲統率二十萬大軍的右衛大將軍,突厥人在北方鬧出了那麼大的亂子,自己就算無權決策也至少應該在第一時間知情。可是以裴炎爲首的宰相團隊把自己死死的排除在外一點口風也沒有透讓,要不是太后今天私下召見私下告知,自己對北方的軍國居然一無所知
裴炎攬權,攬得太厲害了
如此重大的軍國之事,薛駙馬居然全無知情之權。韋香兒繼續說道,照這樣下去,你手中的兵權又能有什麼保障
薛紹表現平靜,沒有答話。
韋香兒感覺自己像是快要說動薛紹了,繼續道:本宮聽皇帝陛下說過,裴炎曾經提出要裁軍。針對的對象,顯然就是薛駙馬你。
薛紹眉頭一擰,不可能如今時局動盪邊關不寧,大唐的兵力分派正顯得有些捉襟見肘,募兵擴伍尚且來不及。裴炎身爲宰相深知其中厲害,又怎會做出這等不合時宜的決定
所幸,他沒有決定下來。韋香兒淡淡的一笑,說道:是太后出面,否決了他的這個議案。
薛紹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心想:我比你更加清楚,裴炎是我的政敵。但是我不會相信,裴炎會想在這時候裁軍。身爲大唐的首席宰相,裴炎可不像你這個婦人這樣只知道爭權奪利,棄國家危難而不顧
薛駙馬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去問一問太后她老人家。韋香兒彷彿是猜出了薛紹的心事,淡淡的道,就算我會騙你,她老人家總不會騙你吧
皇后娘娘,我一向只尊重眼前的事實。對於那些可能發生卻沒有發生的事情,我沒興趣。薛紹的反應,遠比韋香兒相像中的平靜得多。
韋香兒本想狠狠的在裴炎與薛紹之間挑撥一番,不料一擊失手。她不禁有些懊惱,咬了咬牙她又說道:那麼我再對你說一件,與你目前息息相關的事情。
皇后請講。薛紹做好了兵來將檔水來土掩的準備,心想你就是想要挑撥離間麼其實大可不必,因爲我和裴炎本來就是宿敵。但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在我這裡是行不通的。我和裴炎是宿敵沒錯,但我們擁有一樣的大局觀。爭鬥歸爭鬥,我們絕對不會因此而誤了國事
韋香兒開始說了:以裴炎爲首的政事堂,經常關起門來商議大唐的一切軍政大事。待他們內部商議決定之後再報太后定奪,完全繞開了皇帝陛下。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現在正在商量的一件大事,就是關於北伐的掛帥人選問題。薛駙馬,你想知道麼
薛紹心中略微一緊,聽韋香兒這口氣,莫非不是讓我掛帥
韋香兒又笑了,這一次笑得更加狐狸精,薛駙馬心中肯定是在想,這次北伐,掛帥非你莫屬吧
朝廷自有決斷,非是薛某能夠說了算。薛紹回答得很官方。
如果朝廷決定,讓別的人率領你手下的二十萬大軍前去北伐,你怎麼想韋香兒說道。
薛紹心中猛然一怔,條件反射的想道老子肯定怒髮衝冠,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