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值三十萬貫的財貨從夏州都督府的銀庫裡搬了出來,一一裝載上車。經手的是薛楚玉和他手下的跳蕩軍將士。
聽說這批東西是要拿去還給武懿宗,薛楚玉和將士們相當的不解甚至還有一些惱火。於是,不等武懿宗把這批財貨拉出都督府,薛楚玉就跑來見薛紹了。
公子,非是屬下膽敢質疑軍令。只是下面的兄弟們對於此事相當的不解,而且有了一些怨氣。薛楚玉小心翼翼的對薛紹道,我們爲什麼要把價值三十萬貫的財貨交還給武懿宗呢公子不是說過,那些東西以後都是朔方軍的**嗎
兄弟們有怨氣,預料之中,我可以理解。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先讓武懿宗把東西拉走,不得阻攔。稍後我來給你們講一講這其中的道理。
薛楚玉怔了一怔,面露愧色的道:公子,這是我的過失。你不必向我們解釋軍令。
沒關係。薛紹坦然道,你們有懷疑有怨氣也照樣執行了我的軍令,這是對我本人和軍令的尊重。同樣的,我也應該尊重與我並肩浴血的袍澤弟兄去辦事吧,辦完了把兄弟們叫到這裡來。我不希望和我的袍澤弟兄之間,有任何的猜忌和隔閡
是
大約半個時辰以後,武懿宗帶着他的人拉着一大批財貨走了。看到裝載財貨的箱子和馬車都還是自己此前親手置辦的,武懿宗真是滿心滴血這煮熟的鴨子飛了,又奇怪的飛了回來。原本應該高興,可是這鴨子出去兜了一圈再回來就已經染上了一身的劇毒,我還非吃下它不可
武懿宗欲哭無淚。
起初他還恨不能吃了薛紹的肉喝了薛紹的血。現在他覺得,自己或許真應該離薛紹遠一點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稍後,薛楚玉帶着一批跳蕩軍的軍士,來到了薛紹的面前。
兄弟們都來了薛紹面帶微笑,把武懿宗寫的欠條拿給他們看,這張欠條給兄弟們過一下目,做個見證。
跳蕩軍的將士們都看了,有人說道:我等絕對信得過少帥,只是信不過武懿宗那個小人萬一他借了不還,如何是好
他能還當然最好。但是,既然我借出去了,就沒有指望他還會歸還。薛紹語出驚人。
衆人當然是驚愕不已,少帥何苦便宜了那個小人
兄弟們稍安勿躁,聽我講這其中的曲折利害。薛紹說道,朔方軍初來乍道,本官新官上任。兄弟們說一說,當下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什麼
抗擊突厥,保境安民
沒錯。薛紹說道,突厥人荼毒我們的百姓,武懿宗也陷害我們的子民,於是他們都是我們的敵人。對付突厥人,我們可以毫不猶豫的取其人頭。武懿宗的所作所爲極大的傷害了綏延二州的仕紳百姓,按照我們這些軍人的一貫作風,當然是一刀砍掉最是解恨。
沒錯,早該將其碎屍萬段將士們義憤填膺。
我比你們更想殺了他。薛紹微微一笑,說道:在沒有來夏州之前,即是如此。
衆皆愕然。
薛紹說道:但是武懿宗現在是皇命欽差。在百姓們看來,他和我一樣都是代表了朝廷和官府。他的劣跡讓綏延二州天怒人怨,仕人百姓對其恨之入骨,同時也對朝廷和官府產生了強烈的不滿和怨氣。這個時候我殺武懿宗,百姓們會認爲這不過是官場之上的傾軋和爭鬥,我新官上任殺一隻代罪羊草草交差而已,與百姓何干歸根到底,如果不能儘快的挽回百姓們遭受的損失,就根本無法撫平百姓心中的憤懣。百姓對官府不滿,是我這個都督最大的失職;同時,這也將極大的不利於朔方軍的後勤保障。其中的道理,想必兄弟們不難理解。
在場的軍士們雖然不太懂政治,但是薛紹的說得很淺顯,他們聽了還是能夠理解一大部分,於是紛紛點頭稱是。
薛楚玉說道:我想,我大概理解少帥的用意了。我們的確不能只圖快意恩仇,必須要顧全大局。武懿宗固然可恨該殺,但是我們不能爲他犯下的錯而受到連累。少帥歸還一批財寶給武懿宗,目的是讓他收回之前強行攤賣的糧草,從而消弭綏延二州的仕人百姓對官府的不滿與怨氣。這表面上看來是便宜了武懿宗,實際上是對都督府對朔方軍都極有好處的一件事情
原來如此
沒錯,好像是這個道理
少帥胸懷寬廣目光遠大,我等不如
衆人終於恍然,然後一同向薛紹抱拳稱罪賠禮道歉,聲稱不該懷疑少帥,更不應該質疑軍令。
薛紹笑道:兄弟們不把我當外人,纔會當面對我的命令提出質疑。我也不把兄弟們當外人,楚玉方纔說的也正是我想說的。總之一句話,我們朔方軍要做好長期紮根於西北的打算。我們的吃喝穿戴,全都要仰仗百姓來供給。軍隊和與地方百姓之間的關係,就好比是魚和水。所以,我們必須把眼界放寬一點,把目光放得長遠一些。從此以往,任何有益於搞好軍民關係的事情,我們都可以嘗試去做;任何不利於軍民關係的事情,全都必須嚴格杜絕
是衆將士的意念完全通達,一同慷慨應諾
三天以後,薛紹回到了朔方軍鎮,親自清點這裡的一批糧草輜重,準備押往豐州應急。
留守朔方的胡人大將阿史那忠節覺得很驚奇,因爲他很瞭解夏州都督府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底。此前王方翼奉命前去征討西域叛逆,差不多把都督府的銀庫都給搬空了,糧倉裡幾乎能餓死老鼠薛紹怎麼像變戲法似的,又弄出了這許多的錢糧呢
清點之後薛紹粗略估算,這批糧草能讓豐州的將士多撐一個多月。東西雖然不多,但是負責籌措軍資的代都督府長史劉幽求已是盡力。若非他精明強幹,短時間內還湊不齊這樣龐大的一批物資。
歸根到底,夏州都督府的家底實在太薄,朔方軍又先天不足。再加上河隴州縣剛剛還遭逢了突厥人的洗劫,一切物資緊缺,糧油布匹這些生活物資都在飛速漲價。
如果不盡快的恢復正常的社會秩序和生活秩序,薛紹擔心自己治下的這幾個州縣的農業和經濟都有可能崩潰。一但民不聊生可就真的要出大亂子了,類似白鐵餘叛亂之類的騷亂很有可能再度發生。
所以薛紹覺得,現在逃進了大漠的突厥人反而不是最大的敵人;當務之急,在於儘快的穩定亂局,讓百姓們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上來。
薛紹讓郭元振押送物資去了豐州,自己則是再次回到了都督府。還沒來得及坐下歇口氣,綏州長史徐長青就跑來求見了。
薛紹見他愁容滿面忐忑不安,問道:徐長史親來見我,可有要事
都督,壞事了徐長青拍着手說道,那武懿宗究竟不是善類,盡不幹好事
薛紹眉頭一皺,他還敢造次
這次倒不是他主動造次,而是有人誘使。徐長青說道,都督不是借給他三十萬貫錢財,去收回之前攤賣的糧草嗎武懿宗回了綏州倒是馬上就着手辦理此事。最初進展還算良好,武懿宗還矮下了身段去向一些官員和豪紳賠罪認錯,這些人也願意冰釋前嫌並賣回糧草。可是沒過兩天,就有人盯上了武懿宗,認爲發財的機會到了
發什麼財薛紹眉頭一皺,詳細說來
徐長青苦笑不已,說道:武懿宗不是高價賣出軍糧,現在又高價回收麼然後綏州有兩家積粟極多的豪強門戶私下聯繫武懿宗,說願意以武懿宗收糧的半價賣三十萬石粟米給他
薛紹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武懿宗答應了
徐長青嚇得往後倒退兩步幾乎摔倒在地,嘴皮兒都在不停的哆嗦,喃喃道:答答應了下官知道薛都督借錢給武懿宗,其實是爲了讓他去平息民憤挽回過錯。可是武懿宗卻只是急於交差應付了事。下官正是看到了他們私下交割糧草,這才偷偷跑到夏州來,向都督彙報
混賬薛紹大怒,那兩家豪強是什麼來路
徐長青瑟瑟發抖的答道:有一戶姓楊,出身弘農華陰楊氏大姓,家主名叫楊侗,祖上曾是隋朝的上柱國。到了楊侗這一輩家中雖然沒人做官,但是勝在生了幾個漂亮的女兒。因是名門大姓,因此楊侗的幾個女兒都嫁得極好,其中有一個女兒還恰是嫁給了汾陰薛氏的一名京官。
薛紹微微一怔,嫁給誰
監察御史,薛仲璋。徐長青小心翼翼的道,都督,或許是認識的吧
薛紹眉頭緊皺的點了點頭,雖然沒有深交但確實認識,我定親和結婚的時候他都來了。薛仲璋的父親算是我的族叔,他的母親是裴炎的親妹妹他即是裴炎的親外甥
徐長青小心翼翼的道:下官私下打聽過了,薛仲璋的官雖然不大,可是來路不簡單啊他是顧命大臣裴相公的
閉嘴薛紹喝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別說是一條想發國難財的地頭蛇,就是薛仲璋本人乃至裴相公在我的治下犯了事,我薛紹也照辦不誤
徐長青愕然無語冷汗直流,心下一想:也對他都敢一刀砍了太后和裴炎的心腹唐懷壁,區區一個薛仲璋的岳丈又何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