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姚元崇就找薛紹把書房借來一用,徹夜未眠的埋頭於筆墨盡情揮毫,寫下了一篇數千字的文章。既不是黃河遠上白雲間那樣的詩句,也不是子曰非也那樣的儒家經典論述,而是一篇針對如今大唐社會各個階層與角落中存在的大小時弊,而提出的論證觀點與解決辦法。
次日黎明天色初亮,李仙緣早早的起了牀準備去皇宮應職,見到姚元崇拿着一篇紙稿在二進院的院子裡回來的踱步。
姚兄徹夜未眠李仙緣上前道。
姚元崇笑着點了點頭,薛公子高義,許我去投行卷。春闈科考的日子不遠了,姚某連夜寫好了一篇文章。現在卻在猶豫,是否應該把文章拿給薛公子
這祖墳冒青煙的好事,你還用得着猶豫嗎李仙緣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姚兄能否把文章給小生看看
李兄請看。姚元崇並不避諱直接把文章給了他。
李仙緣拿起文章看了一陣,臉皮兒都抽起了筋來了,把文章一合,說道:姚兄,有句話叫做不在其位不謀其事。你以一介白身寫出這樣的東西,讓那些在職的官僚怎麼想好吧,就算本朝廣開言路書生也可議政。但你還在文中議論仕族豪門把持廟堂和地方權柄的弊端,建議朝堂公正科考以優良取仕你這是要搬起石頭,先給薛公子和薛克構他們來一下嗎
姚元崇縮了縮脖子,表情尷尬的咧嘴苦笑了兩聲,所以姚某才猶豫啊
李仙緣撓了撓臉,直搖頭。心說看來姚元崇沒打算藉着薛紹這根高枝混個官職就算大功告成。如果這篇文章能夠被薛克構看中,那他纔會甘心去做薛克構的門生;如果能被朝廷採納,他纔會甘心去做這個官
姚元崇這個人,真是孤傲得緊哪
不行,重新寫過李仙緣拿出了官的威風,板着一張臭臉把紙稿折了起來塞進了自己的懷兜裡,拍了拍胸脯,你這不是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嗎你這不是要辜負薛公子的一番好意嗎
李兄,請你把文章還我姚元崇可憐巴巴的伸出手。
不給你去好好寫兩首詩辭賦篇交給薛公子,去把行卷給投了李仙緣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姚兄你聽我說,不作死就不會死你要大刀闊斧的有所做爲,也等你具備條件了再去謀劃啊現在這種時候,你瞎折騰什麼
說罷,李仙緣一甩手,大搖大擺的就走了。
喂喂李兄姚元崇連忙去追。
薛紹站在自己的臥房窗戶邊,一邊穿衣服,一邊看着外面的這一幕直髮笑。
這兩個**不羈的損友,其實還都稱得上是妙人。
李仙緣雖然是一個貪財好色又愛吹牛胡說的絲歪才,但他在玄學方面還是很有造詣的。而且薛紹覺得,李仙緣這個混蛋精得跟鬼似的,但平常很能裝傻很能藏拙。
姚元崇則是一塊正材,但不是根正苗紅的那一種。如果是一般的人得到了貴族的青睞提拔,早就歡天喜地的跪倒在地抱大腿了。可是他偏就不願曲意奉誠。
那篇文章薛紹雖然沒有看到,但從他二人的交談中可以猜到一二,其中甚至有對薛族不利的東西。
薛紹覺得,如果我要站在私心的角度上講,這個姚元崇真是不識擡舉;這或許,就是姚元崇以前一直不肯爲官或者說無法入仕的原因哪個大臣碩儒願意收下這種不識擡舉又不安份的門生呢
但如果站在公心的角度上來說,姚元崇還的確是在爲國家着想,想幹一番真正的事業。但是姚元崇現在畢竟還不在體制之中,他的一些想法未免有些天真別說是姚元崇了,就算是大唐的幾代帝王,也不是想解決門閥對政治的隴斷,那就能解決的再者,假如哪一天在他姚元崇的帶領之下吳興姚氏也成爲大仕族了,他又將如何呢
理想與現實之間,往往有着巨大的差距。歷史的演變與時代的造就,自有他的內在自然規律。所以薛紹對姚元崇的政見和主張倒是並不擔心和敵視。不過反過來一想,大臣碩儒不會收姚元崇,但有一種人會收。
治世帝王。
李仙緣這個漢奸,今天肯定是要進宮去見天后彙報一些關於準駙馬的情況了。那篇文章被他揣進了兜裡,稍後會不會出現在天后的御案上呢
薛紹決定,不干預這件事情了。
如果李仙緣不把文章遞上去,薛紹當然就沒有必要去點破。水至清則無魚,難得糊塗也適用於朋友之間的相處。
如果李仙緣把文章遞了上去,最好。
因爲現在的天后要想成爲將來的武則天,她就必須要破除現有的勢力格局打破仕族門閥對權力的壟斷歷史上的武則天重開科考並且發明了用矇頭糊名的形式隱藏考生的姓名來進行匿名考試,甚至開創了史無前例的武舉科考,就是想要廣納賢才多從寒門取仕。
目的是否達到了先不說,至少武則天有這個政治需要。雖然現在武則天現在還無法做到這些,但她肯定早就意識到了姚元崇所提的這些問題連布衣姚元崇都能想到這些問題,身爲國家執政的天后能想不到嗎
如果看到這篇與她心意暗合的文章,武則天肯定會心中大悅。以武則天一慣的行爲準則和用人思路來說,將來姚元崇或許就能收穫重用。
薛紹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去了馬球場煅煉身體,看到妖兒正蹶着小屁股蛋子,在那裡兩腿瑟瑟發抖的蹲馬步。月奴則是在一旁練劍,冷嗖嗖的瞟着妖兒以防她偷懶。
薛紹走過去笑道:妖兒,感覺怎麼樣
腿腿好疼,屁股也疼了我我蹲不住了,我想坐下來妖兒可憐巴巴的哼道。
不可以。月奴沒好氣的斥了一聲,點燃了一根香插到了妖兒的屁股下面,兇巴巴的道,你要是敢坐下來,就燙花你的屁股
嗚嗚,神仙哥哥,月奴姐姐她欺負我妖兒哭訴着告狀。
薛紹笑着摸了摸妖兒的頭,月奴也是爲了你的身體好。不過,還是循序漸進吧,一下不要練太狠,不然容易傷到了。
月奴點頭,公子放心,月奴心中有數。
嗚嗚,你就是要報負我妖兒撇着嘴哭訴道,你恨我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咬了你的胸脯
月奴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臭丫頭,你想作死嗎
薛紹大笑了幾聲,跑去練體能了。
姚元崇終究是沒把文章從李仙緣那裡搶回來。
灰頭土臉的晃盪到了馬球場這邊,姚元崇遠遠看到薛紹正在那裡跑步。撓頭,皺眉,走來走去,糾結了好一陣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最後,姚元崇還是跑回了書房裡絞盡腦汁蒐羅枯腸的寫下了兩首詩。
煅煉洗漱完畢之後,薛紹請姚元崇來一起吃早餐,姚元崇將詩作拿給了薛紹。
薛紹看了看,說實話是挺一般的,至少比他學生時代背過的那些李白杜甫等人的詩作差了不止一籌。
好,我收下了。姚兄自己去好好的準備春闈考試。薛紹也沒有多說。
姚元崇的臉色很尷尬,這個薛公子,不如還是不投這行卷了吧姚某的才學如何,自己心中有數。作詩比賦,還真不是姚某所長。
我看挺好的,你就不必妄自菲薄了。薛紹無所謂的笑了笑,心說有什麼關係呢很多投行卷的人還叫他人捉刀代筆呢除非你是真想成爲名揚天才的詩人才子,否則,就是走個形式。
說穿了,行卷投的不是詩賦文章,投的是背景門第和人脈關係。
姚元崇直撓頭,咧牙,苦笑,姚某實在是太慚愧了
英雄莫問出處,沒什麼好慚愧的。如果姚兄真有才能,將來做出了政績自然能夠讓人信服。薛紹道,漢朝的衛青還出身奴隸呢,要不是她姐姐衛子夫碰巧被漢武帝看上了,衛青能有機會成爲一代名將嗎
唉姚元崇苦笑了兩聲,拱手對薛紹拜道,那姚某,就愧領薛公子的大恩了
客氣。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你我可是一被子的朋友啊
呃姚元崇愣了一愣。
薛紹笑道:同蓋過一牀被子嘛
哈哈薛公子真是風趣姚元崇的臉臊得直髮燙,心說我還沒有蓋過張窈窕的被子呢,只是和她下了一夜的雙陸棋咳咳
皇城,宣政殿御書房裡。
武則天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嘴角輕輕微揚露出一抹詭奇的微笑,你是說,薛紹並不指望攀附他的族老前輩,卻想去親近裴行儉
站在堂中的李仙緣擰眉搖了搖頭,微臣只能是將薛公子的原話轉述給天后娘娘來聽。具體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嘴巴倒是很嚴實。武則天似笑非笑。
不不,微臣把聽到的全說了,不敢有半點隱瞞李仙緣慌忙道,但微臣總不能將一些憑空的猜測,拿來秉報給天后娘娘啊那豈不是混淆視聽又賣友求榮
這話倒是在理。武則天輕輕的點了點頭,拿起御案上的一篇文章朝李仙緣一扔,將這篇文章拿回去,交給薛紹。不必讓他知道,本宮看過了。
是。李仙緣撿起文章,拱手而拜。
武則天停頓了一下,說道:裴行儉伉儷恩愛。他的夫人庫狄氏愛吃魚,尤其是裴行儉親手釣來的魚。
李仙緣眼睛一亮,微臣知道了。
下去吧
李仙緣退了出去。
武則天表情玩味的笑了一笑,對身邊道:婉兒,這個薛紹爲什麼一門心事想要從戎呢,你不覺得奇怪嗎
上官婉兒低眉順目的道:天后娘娘,婉兒只能說,人各有志。
武則天嗬了一聲,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