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詩筠一個上午都在網上調查紫勳集團的網站信息,雖然這些信息多半無秘密可言,但敏銳的商人總能夠根據蛛絲馬跡順藤摸瓜出內幕,談判如同博弈,就像是戰場上早期遊曳的斥候,都在刺探雙方的軍情和底線,小到菜市場的討價還價,大到朝鮮六方會談,都充斥着對對方心理的期望的判斷,用葉無道的話說就是揭開他的底牌,保住自己的底牌,你就贏了。
而此刻這個深諳談判學和心理學的男人正趴在夏詩筠房間的牀上發呆,讓人驚訝的是他竟然能夠幾個鐘頭都保持沉默,甚至是同一個姿態,夏詩筠關上蘋果電腦的時候,終於不得不佩服這個傢伙的強大毅力,殊不知作爲一名毅力和存活率成正比的頂尖狙擊手,堅持到底不是榮耀,而是生存,爲了生活的人跟爲了生存的人,本質是不一樣的,後者的強大超乎想象,葉無道是,蕭破軍是,寧禁城是,夏詩筠也是。
“你難道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夏詩筠顯然並不能接受他在自己的房間賴着不走。
“很多時候,等待也是一門學問。”躺在牀上閉目凝神的葉無道平靜道。
“等待?守株待兔?”夏詩筠感覺有點荒謬,這似乎不是這個擅長攻擊男人的行事風格。
“等香港財閥狗急跳牆還是隱忍不發,等北京方面雷霆大怒還是大事化小,等李凌峰破釜沉舟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等北方黑道聯盟瘋狂暴動還是韜光養晦,等京城太子黨,等白陽玹,等龍幫,等華夏經濟聯盟,等太多太多人。”
葉無道睜開眼睛盯着夏詩筠,原本嚴肅的他露出曖昧微笑。“還有就是等你投懷送抱還是把我丟出去。”
“這個需要問嗎?”夏詩筠冷笑道,雖然最後這句話很道出了葉無道的本質,但是香港財閥、北京太子黨、北方黑道聯盟這些名詞意味着什麼她多少懂一點,轉身凝視着那張重新閉眼沉思的淡然臉龐,他再壞,卻同樣在掙扎,甚至比誰都艱難。
“是啊,這個需要問嗎?我就奇怪了。那你怎麼還不過來老公這裡小鳥依人一下?”閉着眼眸的葉無道雖然沒有那種讓夏詩筠無地自容的戲謔眼神,但嘴角懸起的那抹壞壞笑意,卻讓夏詩筠恨不得撲到牀上捶死這個混蛋。
“你什麼時候去紫勳?”葉無道似乎也不想再逗她轉入正題。
“下午。”夏詩筠冷淡道,這無疑是場持久戰。
“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商人之一,不,企業家。說實話,如果你不把月涯交到我手裡,你也許能夠在十年內成爲中國標誌性人物,比如李嘉誠,比如陳天橋。”葉無道由衷感嘆道,不知是在惋惜還是在慶幸。
“我從來沒有那個野心,生存纔是我最先考慮的。你可以說我目光短淺,可以說我胸無大志,但把月涯交給你也是生存的一種選擇,因爲神話集團能夠分擔風險。”雖然這個解釋很牽強,但夏詩筠試圖說服自己,而且月涯的生存的確是她目前最想要保證的結果。互聯網領域確實不需要實業的十年磨一劍,不需要十年甚至幾十年的含辛茹苦才能出人頭地,可能只需要一個點子或者一個遊戲或者一個創意就能讓你在商界崛起,比如江南春的分衆,陳天橋的盛大,但同樣,你可以瞬間死掉,一個月,甚至是一個星期,而且是死得一乾二淨的那種。
“你錯了,其實真正的企業家,就是爲了生存。只有生存,才能爆發出最原始的慾望和本能,而一個人的本能,恰恰是最強大的。”葉無道搖頭道。
“我一直想知道你爲什麼不繼承葉氏企業而要近似白手起家地自主創業?”夏詩筠似乎現在都開始破天荒的喜歡問問題。
“人啊,對於自己的第一印象是如此的不可動搖。”葉無道自嘲道,睜開眼睛靠着枕頭凝視眼前的美女,“我知道你對我的第一印象,輕佻放縱的花花公子,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眼高於頂的高幹子弟,下流無恥的卑鄙小人,是吧?”
“不否認。”夏詩筠嘴角微微翹起。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葉無道竟然又閉上眼睛,似乎想要掩飾什麼。
“說吧,我這個人有些時候記性不好,很容易忘記。”夏詩筠眨巴着眼睛道,穿着柔和米色棉外套的她用黑色內裝來收斂,氣質依然冷傲,而那串琉璃佛吊墜無疑是她傾國氣質最圓潤的點睛之筆。
“任何一個強勢的家族,都不希望被孱弱的繼承人動搖根基,你以爲我能夠平白無故地接管葉氏?能夠讓那羣老狐狸服服帖帖地臣服?任何人想要得到都必須付出,我想要成爲葉家下一任家主,就必須自己創業,交出一份令他們滿意的成績單,不要看現在《鐵騎》風光耀眼,那10億資金還是葉氏借給我的,而且是放高利貸。”葉無道無奈地聳聳肩道,誰會想到一個家族繼承人想要跟家族要錢竟然還被放高利貸?葉正凌這頭銀狐的決絕可見一斑!
“真無恥。”呆滯許久的夏詩筠最後冒出這麼個形容詞,不知道是在說賭博的葉無道還是在說葉家那羣瘋子。
“這人,就是不無恥不足以逆天的。”葉無道懶洋洋道。
“這個比喻很形象,很到位。”夏詩筠瞥着這個男人微笑道。
“午飯你陪淡月吃吧,我還有點事情,這幾天恐怕都沒有時間陪你了。”葉無道下牀漫不經心道,斜眼偷瞄夏詩筠的神情變化。
夏詩筠明顯鬆了口氣,葉無道走過去抱着她邪笑道:“騙你的,你剛纔要是不情願我走掉,我興許會真的折騰點事情來,現在看你這種表情,我還真不走了。要不我先帶你在北京逛逛?”
“北京我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不需要你帶我逛。”被算計的夏詩筠狠狠道。
“風水,你不是對風水感興趣嗎,你想不想知道紫禁城爲什麼不能在東方開門?想不想知道爲什麼天壽山是龍脈巨幹之頓之顯?想不想知道交泰殿爲什麼是北京的龍穴?想不想知道爲什麼在太和殿正中懸軒轅鏡的漕井上放置刻有大威德金剛和太上老君的鎮宅靈符?”葉無道誘惑道,那眼神,跟女人勾引男人一樣。
夏詩筠似乎有點猶豫起來,她不否認葉無道對那些旁門左道真得很精通。
“還有,知道天安門廣場國旗下面爲什麼56根鐵柱要用鐵鏈捆綁起來嗎?想不想我帶你去明十三陵親身體驗地看風水?想不想我給你當個幾天免費的導遊?”葉無道把夏詩筠抱到自己大腿上,繼續用風水這個幌子打動人心,看來這是素來不吃軟不吃硬的夏詩筠目前唯一的軟肋。
夏詩筠冷哼一聲,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已經知道答案的葉無道可不想來個畫蛇添足的弄巧成拙,只是把頭埋在她柔軟的香膀上。
當夏詩筠尋思着怎麼掙脫這個曖昧姿勢的時候,想要告訴他們準備吃晚飯的李淡月再次看到少兒不宜的這一幕,不等夏詩筠解釋,這個滿臉通紅的女孩已經逃掉,留下錯愕呆滯和嬌羞難堪的夏詩筠,只能把憤怒轉移到罪魁禍首身上的她狠狠擰着葉無道。
誰知葉無道竟然裝出很享受的模樣“呻吟”起來,還說着一些房外傳來盤子摔碎的清亮聲音。
忍無可忍的夏詩筠狠狠咬了葉無道一口就跳到牀上躲進被子裡不再出來。
葉無道徑直走出房間幫李淡月收拾滿地碎瓷片,叫了兩聲沒動靜後他就開始吃飯,李淡月的手藝不錯,雖然比不上雪痕和韓韻,但比起小姨楊寧素那是要高出好幾個檔次了,楊寧素跟他都是那種會吃卻不會做的廚房白癡。
“真的不叫夏小姐出來吃飯?”李淡月輕聲詢問道。
“大牌能當飯吃的。”葉無道自顧自地掃蕩起來。
李淡月只好作罷,看着他席捲餐桌,咯咯,她沒有想到葉無道吃飯的樣子這麼有趣。
當夏詩筠終於肯鑽出被窩吃飯的時候,卻發現那個男人翹着二郎腿叼着牙籤,懶散道:“來了啊?不好意思,給你留得不多,不過你胃口小,應該能吃飽。”
夏詩筠看着那幾盤幾乎只剩下湯水的殘羹冷炙,還有那可憐巴巴的幾粒米飯,欲哭無淚的她恨恨道:“我出去吃!”
“出去吃幹啥,這不是浪費錢嘛,來來來,好心給你留了這麼多,竟然跟我說要出去受罪,這不是不給淡月面子嗎,你要是今天胃口真的不錯,也行,淡月,去把早上的那個饅頭熱一下。”叼着牙籤的葉無道無賴道。
最終夏詩筠惡狠狠啃着那個饅頭,嘟着嘴巴氣鼓鼓盯着這個心安理得的無恥男人,咬牙切齒道:“還真是不無恥不足以逆天,你給我等着!”
葉無道拿出牙籤,神色委瑣道:“行,晚上我在牀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