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才子說不下去了,他像一個孩子似的又“嗚嗚嗚……!”哭着。
哭了一會,他突然倒在地上,他昏了過去。
這時,不遠處大夥跑過來,盧大林摸摸才子的手,他的手很涼。盧大林用手背探探他的鼻息,覺得已經沒了呼吸。
盧大林真的着急了,那憨厚的男音更加寬厚了,喊:“才子哭背過氣去了?該怎麼辦啊!”
大家開始亂套了,七手八腳的扶才子坐起來,一陣的捶打前胸後背,掐人中。整了一陣子,才子“啊……!”的一聲,長出了一口氣。
破舊的蒙古包裡,似乎有了動靜,裡面的孩子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啊……嗚嗚嗚……媽媽……我怕……”
海額爾看看大夥,說:“把才子擡到大嫂的蒙古包吧,別嚇着孩子。”
就這樣,才子被擡到了老婦人的蒙古包裡。老婦人進了老丫家破舊的蒙古包,到了中午老婦人出來了,她來到了才子面前,對才子說:“她承認自己就是你要找的老丫了,她勉強答應和你見上一面。不過有一個要求,她目前的事不要告訴她的家人。見上這一面,你永遠也別再來了,她不想在回憶過去,也不想得到你的任何幫助。”
海額爾說:“這就有門了,我們慢慢來。才子,這四天你一口東西都沒吃,還是先吃點東西吧?一會讓大嫂安排好,你和她單獨見面嘮嘮,緩衝她一些情緒,該答應她的先答應她?”
老婦人走了,才子接過老海遞過來的麪包,他勉強的吃了幾口,之後他喝了水。
沒多時,大家看到老婦人領着衣衫不整的兩個孩子出了那破舊的蒙古包,進了她的蒙古包。
才子看看她倆,大的女孩和娜莎一般高,小的男孩流着鼻涕,臉上都是污漬。她倆傻傻地站在一邊,雀雀地看着這些人。
才子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一陣的刺痛。
這時,老婦人對才子說:“你去吧,她自己在裡面。”
此時,才子倒是有些緊張。他磕磕巴巴的說:“她……她真的同意了?”
老婦人說:“同意了,快去吧,她單獨在屋別想不開,再出點什麼事,那就更不好辦了?”
才子緩了一會,走向了那破舊的蒙古包。
他慢慢地推開了門,屋裡很暗。他一眼看到地中間站着的蒙着藍色紗巾的女人,她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穿着破舊的蒙古族婦女裝。
才子站在門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她也沒有一絲的挪動。
他站在那裡穩穩神,他已經感覺到她流着眼淚,淚水已經順着藍色的紗巾往下滴着。
才子已經感覺到了,老丫那藍色紗巾後面如冰般的目光讓才子心生恐懼,才子喃喃地說:“老丫啊!我知道啊!我知道你的心已經涼了!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
才子微閉眼,眼淚一連串地滴落下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語氣沉痛地說:“老丫,爲什麼呢?爲什麼呢?我還清晰地記得那年在你家,你說過的話‘才子哥,將來我們會不會做夫妻呢?’,我當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那是我還小,沒那麼多的勇氣。實際上,那時我心裡也是那樣想的。”
說到這裡,他再也無法抑制自己,上前拽住她那薄薄的一雙小手。他覺得,她的手更涼。
她似乎沒有一絲的反應,他聞到了她的氣息。
他知道,這就是他找了二十年的老丫。她的一隻手在顫抖,他不顧一切的抱住了她,他梗嚥着說:“你是老丫……你是老丫!老丫你受苦了……!”
她還是沒有一句話,她用頭開始頂着他的胸膛,他感覺到了她的頭也在顫抖,此時,她的身子一軟開始往下倒,她已經不能自己站着了。
才子喊:“老丫你怎麼了?老丫你怎麼了?老丫你怎麼了……?”
她沒有回聲,他抱起她。他感覺她的身體很輕,感覺不到一絲的肉。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想把她放到牀或炕之類的東西上。可是他沒有找到,這裡面很簡陋,他不捨得把她放到這沾滿污漬、鋪在地上那變色毛氈毯上。
過了一會,他感覺她動了一下,才子說:“你醒了!你醒了!”
她喃喃地、無力地說:“才……才子,我終於看見你了。你長得要比我想象的英俊、魁梧,你很成熟。這讓我……很滿足,你放下我吧,別累着,我現在沒事了。”
才子看着那被藍色紗巾包裹着的臉,慢慢地他把她放下。她已經不能站起,她順勢坐在地上。
才子坐在了她身邊,她說:“你走吧,我感覺到了你的體溫,我現在很滿足了。這一切都是我的命不好,我現在不恨你了,你走吧!”
才子說:“你現在必須和我走,這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要給你治病。”
她輕輕的搖搖頭說:“這個家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不會離開的。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每當看見外面的大草原,我纔有了活下去的可望。這個家裡的人很樸實,這個草原的人很樸實。這個家裡沒人鄙視我,沒有人嫌棄我。在我的心理,我已經是傻子的女人了。”
才子說:“這不行,我一定得幫你,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一定會醫好你的臉和胳膊。你放心,我有這個能力,現在我有錢了!”
她說:“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在回到過去,我不想回憶過去,那太可怕了。我不能跟你走,這裡有最關心我的人,有我的骨肉。”
才子說:“你還是老樣子,還是那樣的倔強。我知道,這些年你不和家裡聯繫,你是恨我們,恨你的父母把你送到了諾爾。”
這時,她喊着:“你別說了……你別說了,你快走吧?我不需要幫助。”
才子說:“我知道你的痛,知道你的心理。惹禍的是我,和你的家人沒什麼關係。你不能對他們這樣冷酷,你知道嗎?前些年,我看見你父親我的心都碎了。他原來的一頭烏髮已經全白。你的母親在你失蹤後得了精神病,她一想起你和我就會犯病,一犯病她會到我家去罵我。後來她不得不住院,雖然說現在好多了,可是現在她的身體很弱,每天都得靠吃藥維持着。她是多麼的想你啊!你的舅舅也和你的母親一樣,連教師都當不成了,現在他在學校後勤乾點雜活。也許我說這些你會很傷心,但是這是事實,事實就是事實。我們要積極的面對,想辦法解決。你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和我回去,到醫院治病。看好了病,你就可以面對他們了!”
她說:“這道理我懂,你不用再說了。你走吧?我現在不想改變這種生活方式!”
………………
就這樣,兩人一直嘮到了老頭放牧回來。老婦人急忙進屋,海額爾緊跟在她的身後。
海額爾已經悄悄地把相機對準了他們兩個,照相機閃光的瞬間,才子才注意到後面的海額爾。
才子起身扶起老丫,海額爾進屋後大家陸續也進屋。盧大林剛進屋,因爲屋裡暗他看不太清屋裡,瞪大眼睛看着才子身邊老丫。
老婦人將才子拽出蒙古包,她說:“你和老丫的談話,我們在外面都聽見了,看來她還是不能接受你的幫助。這樣吧,你們先回去,我在勸勸她,有點耐心。這回,你們來的太突然,她一下子不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才子說:“大嫂,我聽你的,這幾天謝謝你了,下一步還得你幫忙。”
這時,老頭圈好了羊,拎着馬鞭到了破舊的蒙古包跟前。才子準備上前和他說點啥。
剛要上前,老婦人說:“別和他說什麼,他不會有事的,你們這就走吧。”
才子說:“那好吧,我會很快回來的。”
他轉身進蒙古包,老丫又坐在了那塊破舊的毛氈上。海額爾、盧大林和老海三個都在勸着老丫,可是老丫低着頭,她沒有說話。隨後老婦人和老頭進來,老婦人對才子說:“就這樣吧?你們先走。”
盧大林說:“這樣也好,讓老丫考慮考慮,冷靜一下。我們過幾天再回來,那才子我們走吧?”
海額爾說:“才子走吧?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大家開始陸續出去,才子走在最後。她深情的看看老丫,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
此時,他的心像似針紮了一下,又一陣陣地刺痛。
老丫並沒有送的意思,才子出來後,老婦人出來送。
才子依依不捨的看着那個破舊的蒙古包含着眼淚,回到車前。
臨上車時,才子對老婦人說:“大嫂,謝謝你了!我過幾天再來。”
老婦人點點頭說:“我也會繼續勸她,你上車吧。這裡有我,你就放心吧。”
才子說:“好,大嫂,那我們走了。你一定得好好的照顧好老丫!拜託了!拜託了!”
汽車發動了,這時,老頭也出蒙古包呆呆的站着往這邊看着。
老婦人和老頭傻傻地看着兩輛車漸漸地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