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王爺邊路邊抱拳,微笑着向衆人行禮,爲人極爲謙恭有禮,又氣度非凡,還容易便博得衆人好感。
林晚榮想起洛遠所講過的,寧小王爺的父親誠王,乃是有名的賢王,善於結交能人異士。這個小王爺看來也深得其真傳。
洛敏邀請寧小王爺上坐,小王爺謙謹一笑道:“長輩面前,晚輩哪敢談坐。小王今日是特地來爲老夫人拜壽的。”
寧小王爺乃是王子龍孫,不便下跪,他便躬身上前,長身一禮道:“誠王世子趙康寧見過老夫人,祝老壽星福祿永享,壽比長天!”
老夫人笑着道:“小王爺行如此大禮,老身如何敢當,小王爺快請上座。”
趙康寧謙恭道:“謝老夫人。”他一揮手,便有手下遞上一個錦盒,趙康寧雙手把持,恭敬遞給老夫人道:“康寧此次來江南,走得匆忙,適逢老夫人華誕,也未做充足準備,康寧去年出使高麗,曾獲高麗王相贈一棵千年高麗蔘,就將這區區薄禮充作壽儀,祝老夫人青春永駐,鶴髮童顏。”
大廳中人都曾聽過高麗人蔘的名頭,聽說這玩意兒功效不簡單,據傳能生死人肉白骨,如此厚禮,竟被說成薄禮,這寧王爺實在太謙虛了。
千年高麗蔘?好大一個噱頭。高麗蔘是個什麼玩意兒,林晚榮作爲一個現代人可是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了。媽的,忽悠,你就忽悠吧。
趙康寧出手就是如此大禮,在座的諸位大多是吃朝廷飯的,當然知道這位小王爺是在拉攏洛敏。趙康寧的父親誠王爺,昔年曾兼任吏部尚書,門生遍及天下。大華十數省的封疆大吏,有三分之一出自他門下,洛敏卻是個例外,這江南又是糧倉,他當然要不惜血本拉攏洛敏了。
趙康寧見了站在洛老夫人身邊的洛凝,眼睛頓時一亮,笑着打揖道:“這位可是金陵第一才女,洛凝小姐?”
洛凝搖頭羞澀道:“洛凝才疏學淺,第一之名如何敢當?”
趙康寧長笑道:“洛小姐太謙虛了,你才學出衆,名聲遠揚,小王當日在京城就仰慕已久。今日相見,更是如沐春風,如逢甘霖,叫人欣喜不已。”
我靠,這個小王爺真不是蓋的,說起好話來比老子也差不了多少了,聽他這樣說話,分明是對洛凝有那麼點意思。但不知洛小姐是否會動心呢。
洛凝微微一笑道:“小王爺莫要取笑小女子了。”
趙康寧搖搖頭,召喚侍從取來一幅畫卷,笑道:“小王說了,洛小姐可能不信,但是見了這幅畫卷,洛小姐自然就清楚了。”
他緩緩將那畫卷打開。畫中人是一個嬌俏的女子,柳眉杏眼,身材婀娜,正立於桃花樹下,手執一幅書卷,細細觀賞着。這女子神態親切自然,眼神顧盼溫柔,雖未說話,卻有一股恬靜氣質撲面而來。看那面容,竟與洛凝有五六分相象。
洛凝奇道:“小王爺,這畫中人莫不是小女子?”
趙康寧點點頭道:“正是洛小姐,此畫卷乃是小王於三年前某日親自着墨,總想着有一日能夠親自送到洛小姐手上,今日終於遂了心願。”
“三年之前?這麼說,小王爺三年前就已經見過我了?”洛凝皺眉道:“可是我印象中從未見過小王爺啊。”
趙康寧颯然一笑道:“三年前,我在京華學院曾偶然邂逅過洛小姐,只不過當時相距甚遠,還未來得及與小姐招呼,小姐便已翩然遠去。康寧回府之後,夜不能寐,便徹夜作了此畫。”
久未說話的洛敏看着寧小王爺,眉頭微微一皺,趙康寧今日這般示好,他自然明白是爲的什麼,眼見他又不斷地討好自己女兒,心裡憂愁更甚。
三年前便作了此畫,今日趁着老壽星做壽,親自送畫上門,這心思着實高明。林晚榮心裡感嘆,這個小王爺可不是草包,泡妞一定是個一等一的好手,他先弄了個暗戀的故事,惹人同情,接着送上畫卷,盡現癡情,在衆人面前訴說思念,又是侃侃而談,給人的印象極爲深刻,甚至可以說是一見難忘,若是一般女子,自然要被他打動了。此人不可小覷,林晚榮暗自警醒道。
趙康寧將那畫卷雙手遞上,輕聲道:“康寧別無他意,唯有以此畫卷,了了我多年的心願,還望小姐笑納。”
高啊,實在是高,口口聲聲別無他意,行動處卻是處處有意,我要是女子,定然也會被打動了。大小姐見林晚榮又是搖頭又是微笑的,忍不住開口道:“看你還敢再動心思,人家可是小王爺中意的人。”
靠,小王爺算個屁啊,真以爲畫了幅畫,訴了兩句衷腸,就能打動洛凝這小妞了?你太天真了。林晚榮與洛凝接觸過有一段時間了,這小妞有理想有信仰,絕非貪圖富貴之人,她眼高於頂,要找的老公是文能入相武能沙場的蓋世強人,憑你一幅畫幾句話就想糊弄她?門都沒有。
洛凝偷偷看了林晚榮一眼,緩緩道:“謝小王爺如此厚待洛凝,只是這畫兒乃是小王爺嘔心瀝血所得,便贈予小王爺留念吧。”
這句話說得大有學問,廳中人都能聽懂,趙康寧神色不變,喟然一嘆道:“康寧多年心願,今日竟未能達成,實在是遺憾之至。”
林晚榮觀察這小王爺神態,對比那日在白蓮教中遇到的神秘主子,他現在已經有七成把握,那人就是這個叫趙康寧的小王爺。難怪程德等人見了他要如此歡喜呢。
他思索了一會兒,有人輕輕拉了拉他衣裳,回頭一看,卻見是洛遠。洛遠輕聲道:“大哥,你跟我來,我姐姐有些話兒想與你說。”
洛凝要和我說話?我和她有什麼好談的?他舉目四望,果然不見了洛凝的蹤影,也不知道隱藏到哪兒去了。看來他沉思已經好一會兒了。
洛遠拉了他到了洛府後園,這是洛傢俬隱之所,外人無法進入。洛遠將林晚榮推了進去道:“大哥,姐姐在裡面等你,你快些進去吧。”
汗,這個小洛搞得神神秘秘的,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要泡他姐姐呢。林晚榮進了園子,此時已是初冬,院中空曠,百花漸漸蕭條,那園子的角落處,立着一個孤單的身影。放眼望去,正是方纔連出三聯的洛凝小姐。
洛凝神態靜謐,望着那院中的殘花呆呆出神,與往日的大方開朗性格,大大的不同。林晚榮走過去,輕聲喚道:“洛小姐——”
洛凝一回頭,見到是他,欣喜地道:“林大哥,你來了?”
林晚榮點點頭。道:“洛小姐,你叫我來,有什麼事情嗎?”
洛凝目光幽幽,注視着那園中殘花,緩緩說道:“林大哥,你覺得我們女子與百花,哪個更鮮豔,哪個更持久?”
這個問題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是從何說起?方纔吟詩作對還那般爽朗,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幽怨?林晚榮不知道這丫頭哪根筋不對了。
“林大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洛凝見他眉頭攢到一起,正在揣度自己的意圖,忍不住開口笑道。
林晚榮鄭重點頭道:“非常的奇怪,我很難將你與方纔大廳之上落落大方的洛凝聯繫起來。”
洛凝羞澀道:“大哥,人都是有兩面的,我在外人面前大方,並不代表我不會羞澀,因爲歸根結底,我也是一個女子。”
“女子與鮮花,其實都是一個道理,在她們綻放的時候,也是她們人生最美麗最鮮豔的時刻,可是過了春天,她們便會像落葉一樣慘敗,輾落塵土之中,任誰也不會記得她們盛開之時的芬芳。”洛凝的話幽靜而深遠,彷彿從天邊漂來,摸不着邊際,林晚榮完全把握不住她的心思。
這回玩大了,說不定要被妞泡了,林晚榮心裡哀嚎。洛凝咯咯笑道:“林大哥,你不要奇怪,這只不過是我方纔偶爾之間的一點感想。”
“洛小姐,你的一個小小的想法,也許會改變你的一生。”林晚榮正色道。
洛凝輕輕說道:“林大哥,你說的不錯,一個小小的想法,也許真的會改變我的一生,可是我知道得已經太晚了,我地改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洛凝望着他嫣然一笑:“大哥,你知道嗎,方纔小王爺向我示好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很害怕的感覺。”
“害怕,害怕什麼?”林晚榮奇道。
洛凝羞澀笑道:“不瞞大哥你說,我幼年時候曾發過誓言,我以後尋着的郎君,應當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不僅要有滿腹經綸狀元之才,還要能上得戰場斬殺豺狼。這許多年來,我便是一直以這個爲目標的。”
林晚榮嗯了一聲,心道,你這個宏偉志向,我早知道了,你老弟很早就警告過我了,算算我和什麼文韜武略還真是沾不上邊。
“這個趙康寧小王爺,我以前也聽說過,不僅文采風流,更是武藝不凡,又對我有些好感,按照道理來說,正應該是我心儀的對象纔是。”洛凝羞澀說道:“可是,即便他三年前對我已有好感,我依然一絲異樣的感覺也沒有。不僅是他,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就算真的有一個曾經夢想過的文韜武略樣樣精通的人出現在我面前,我也接受不了了。我真得很害怕,我忽然發現,那個我一直訂立的目標,竟然不是我想要的。”
汗啊,林晚榮明白她的意思了,這個按照行話來講,叫做信仰倒塌,很殘酷的,林晚榮心裡爲她默哀,小妞啊,理想與現實的距離是巨大的。
“就像林大哥你以前和我講過的,我想去遊歷天下,但並不代表我就一定能去。遊歷的心願很美,但是真正遊歷的過程並不一定美。”
洛凝的話讓林晚榮有點頭大,女人的心思果然難猜,前有大小姐,後有洛小姐,女人讀書多了就是麻煩,還是我的巧巧最乖。
“這個,洛小姐,你說的意思是,你的信仰已經悄悄地改變了,是也不是?”林晚榮整理了一下措辭,小心翼翼地說道,其實他的本意是要說,你的擇偶觀已經漸漸地改變了,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模糊的信仰兩個字,要是不小心誤導了良家婦女,這個罪名可就大了。
洛凝輕嘆口氣道:“是的,林大哥,就是這樣。在我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它就已經改變了。”
靠,這樣說來,這個小妞連她自己喜歡誰都不知道了,這個問題有夠嚴重的,林晚榮謹慎地道:“洛小姐,你不會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歡誰了吧?”
洛凝臉色一紅,嗔道:“林大哥,你胡說些什麼,我當然知道自己喜歡誰了。”
“哦——”林晚榮長長地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洛小姐,你是因爲喜歡上了一個人,而這個人又和你以前嚮往中的理想對象完全不同,所以你以前的信仰就轟然倒塌了,是不是?”
洛凝面色通紅,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林晚榮心裡敞亮,竟然有一個人能讓這個小妞放棄原來的信仰,這人也夠神奇的,他嘿嘿笑道:“喜歡一個人,從來都是不知不覺的,那些什麼一見鍾情,全部都是騙人的鬼話。”
洛凝羞紅了臉,急忙道:“林大哥,我不是喜歡他,只是喜歡和他說話。”
林晚榮哈哈一笑道:“都一樣。洛小姐,我還是那句話,人生苦短,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該怎樣改變就怎樣改變。萬事不強求,吾心安處纔是故鄉。”
洛凝與他談了一番話,像是放掉了一個大大的包袱,嘻嘻笑道:“林大哥,和你說話,就是輕鬆,還長學問,我最喜歡和你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