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傳入耳內,肖青旋頓如石化般呆住了。
她嬌軀急劇顫抖,恍恍然轉過身來,只見旁邊坐着一人,方面濃眉、黑臉笑顏,雖是嘻嘻哈哈,臉上卻有着說不出的溫柔色彩。
“你,你——”肖小姐又驚又喜,直直望着他,淚珠不爭氣的順着臉頰嘩嘩流下。
林晚榮愛憐的將她摟在懷中,輕抹着她臉上的淚珠,溫柔道:“傻丫頭,我的家,我老婆、兒子都在這裡,你們就是我手心裡的寶貝,我怎麼會捨得離開?!”
肖青旋嚶嚀一聲,狠狠鑽進他懷中,雙拳如雨點般砸在他胸膛,放聲大哭:“叫你騙我,叫你騙我!你這狠心賊,爲何不殺了我?!”
心碎之下又逢大喜,所有的委屈和快樂齊齊涌上心頭,肖小姐再也不復女強人風範,躺在他懷中失聲痛哭,陣陣哽咽,幾乎要將淚水流乾了。
林晚榮鼻子發酸,湊在她耳邊道:“我也不是有意騙你的。那會兒你正在氣頭上,什麼解釋都不願聽,我怕你氣壞了身體,所以才和凝兒她們——”
他吶吶乾笑了兩聲,倒不好意思說話了。
肖青旋羞惱交加,狠狠擰住他胳膊肉,泣道:“你和我師傅相好,我卻連氣都生不得,這是何道理?!難道是你受委屈了不成?本想叫你冷靜兩天、長長記性,你卻專來揪我的心,郎君,你便是我前世的冤家麼?!要生生世世來折磨我!”
肖小姐說着,卻又伏在他懷中放聲哭泣,似要把所有的委屈都盡情釋放出來。
林晚榮心中慚愧不已,確如青旋所說,他與寧仙子的戀情本就驚世駭俗,肖小姐身處兩難之中,那般反應已經算是極爲剋制的了。
他微微一嘆,默然道:“其實我和仙子姐姐——”
“我不是怪你和師傅相戀——”肖青旋捂住他的嘴,無聲落淚:“我是怪你一直瞞着我!林郎,我是你的妻子啊,如此重大的事,要不是我與你提起,你還要隱瞞到幾時?”
“我也不是有心瞞你的!”他滿臉的無奈:“本想着北上歸來,如果還能活着,就把這事跟你說說的。只是湊巧碰上我們兒子出世、你又在坐月子,這種時候怎好開口?”
“你不開口我就不知道麼?”肖小姐惱火的哼了聲,忍不住在他胳膊上狠捏了幾下,將那幾處抓青了,才憤憤的停下手來:“你與師傅的事,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什麼?!”林晚榮大吃一驚:“你,你怎麼知道的?!”
肖青旋心中苦澀,無奈搖頭:“昔日你被師傅抓上千絕峰、我與徐姐姐她們合力救你之時,我隨身便帶着一根西洋遠望鏡。那峰上的一幕一幕——哼,你說,還有我不知道的麼!”
林晚榮啊了一聲,嘴巴驀時張大。若真是這樣,老子可算是全天下最笨的人了,繞來繞去不敢說的事情,卻原來都在青旋的掌握之中。失算,失算之極!
他尷尬笑了兩聲,偷望了青旋幾眼,小聲道:“從遠望鏡裡看到的東西,都是經過放大了的,特別是關於親暱的動作,那個,那個,千萬不要太較真——老婆,既然你早已知道了,爲什麼從來不問我?”
青旋狠狠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想看看,你究竟什麼時候纔會對我坦白!哪知你這狠心的,竟是一直瞞着我,你對得起師傅麼,你對得起我麼?嗚——”
肖小姐這一嚶嚶啼哭,林晚榮頓時頭皮發麻,說來說去,青旋沒錯,仙子也沒錯,就我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
望着肖小姐柔弱的樣子,想起她待自己的好,林晚榮心裡酥軟,急忙擁着她身子,柔聲撫慰:“老婆,這次是我不對,我給你道個歉,這事不該瞞着你!但是你也要體諒一下老公啊,試想以我狡詐多變、卑鄙下流的本事,爲什麼獨獨這事不敢跟你提起呢?那是因爲我尊敬你、愛着你,所以我纔會從一隻大老虎,變成了一隻小老鼠!這恰恰就是我們情深似海的見證啊!老婆,你說是不是?!”
他舌燦蓮花、脣鼻生香,愣是將一件風流之事變成了深情的見證,肖青旋吃他幾句甜言蜜語,心下欣喜,卻不敢流露,哼了聲道:“你是小老鼠麼?我師傅是何等樣的仙子,卻都折在你的手中,你這樣膽小的老鼠,倒是世間少有!”
聽她埋怨,便知她心中的惱怒已消逝了許多,林晚榮大樂着點頭:“放心吧,我老婆這麼聰明,下次絕不瞞着你——”
“下次?!”肖小姐頓時瞪大了眼睛。
“哦,沒有了,應該沒有了。”他偷笑道:“我是說,假如,如果,再有類似的事件發生,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聽他說的話從來都有股子不正經的味道,肖青旋也是無計可施,在他胸口垂了幾拳,幽幽嘆道:“早知你是女人的剋星,卻沒想到連師傅也着了你的道!這北上征途、刀槍無眼,她與你相伴千里、同生共死,世上能有幾人有這般的情意?!這可真是愛護到家了!我問你,你幾時去接師傅下山?”
“青旋,你,你的意思是——”他驀地睜大了眼睛,心臟都要跳了出來,卻不敢露出一絲喜色。
“還要我再說一遍麼,”肖小姐無奈道:“師傅那般待你,你要負了她,天理難容!”
幸福來的太突然了,就像做夢一樣,他甚至一時都難以接受,傻傻的望住肖青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肖小姐在他額頭輕戳幾下,苦笑道:“非是我生性豁達,生在皇家,這般事情,歷朝歷代都不曾少見,也說不上什麼稀奇了!”
難怪呢,我這點破事,放在高牆內的皇家宮廷,那真是雪花一樣的純潔!他頓時來了精神,又是欣喜又是煩惱道:“仙子姐姐說,要你答應了,我才能上山去找她!可是以她的性格,只怕不會輕易下山!”
寧仙子的性情,肖青旋自是瞭解,她輕輕點頭,白了他幾眼:“師傅心性高潔,若非遇到了你,斷然不會考慮這凡俗之事。她不願下山來,那是正常。待到過上幾天,我與你一起去請她!”
要是青旋去請,仙子能夠見她一面,就已經是燒高香了!把仙子帶下山?那除非是菩薩顯靈了!
他苦惱的搖搖頭,肖小姐明白他的心思,噗嗤一笑:“我也知道,以師傅的性情,她鐵定是不願下山的!”
“那怎麼辦?”他頓時急了。
“從神仙墮落凡塵,哪是那麼容易的?!何況又有我與她這重關係!”肖青旋瞥了他幾眼,嘆了口氣,輕輕道:“依我看,師傅要不願意下山,你也不要強求,你們就在山上成親!不出意外的話,她總會有下山的一天!”
在山上成親,這個倒是挺有創意!林晚榮想了想,驀然睜大了眼睛:“青旋,你是說,等仙子也生兒——哈哈,明白了,明白了,到時候她一定會下山的!老婆,你真聰明!”
肖小姐眼中聚起一層薄薄的水霧,搖頭苦道:“叫我來算計我師傅,你這冤家,害慘我了!”
確實有些對不起青旋,他老老實實的低下頭去,不吭聲了。
難得見他如此乖巧,肖小姐也不忍再責怪,拉着他手,輕道:“還有安師叔的事,你當仙兒是傻瓜麼,妹妹心裡明白着呢!以後可莫要自作聰明瞭!”
“是,是!”林晚榮誠心誠意的聆聽老婆教誨。對於仙兒,他可就有辦法多了,何況安姐姐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肯定有辦法搞定的!
既然青旋什麼事都知道了,他也無心隱瞞,索性將與安姐姐相約苗寨的事說了一遍,連帶着玉伽中毒的經過也一一道來。
肖青旋輕道:“苗寨的事情,我聽仙兒說過。安師叔爲人,外表放蕩不羈,內裡卻是謹慎純真。她與月牙兒種毒,定然有她的打算。既然事關金刀可汗的生死,玉伽又對你情深義重,你還是早些去尋安師叔爲佳!”
林晚榮嗯了聲,還未說話,忽覺胳膊一陣疼痛,擡頭望時,卻見肖青旋雙眸含淚,狠狠擰緊他手臂:“我聖坊一門,個個都被你欺負,真個惱死我了!”
“哪裡,哪裡,”他跳起來打個哈哈:“還有香君,還有香君嘛,她不就漏網了嘛!”
“什麼,”肖小姐頓時柳眉倒豎:“你連小師妹的主意也敢打?!你要欺負她,師傅定然不饒你!”
老子還真是沒一點好名聲啊!他哈哈急笑了兩聲:“說什麼呢,我是那種人麼?!咦,不說不知道,回來好些天了,還真是沒見着香君啊!”
“諒你也不敢!”肖青旋哼了聲,溫柔揉着他胳膊:“小師妹除了練劍外,平日裡喜歡些詩詞歌賦、奇門雜術,我便叫她到學院裡學習去了,和玉霜相隔着不遠。她就一直住在山上,前幾天回來看我的時候還問起了你。只是你在招呼客人,沒見着你她而已。”
原來如此,那丫頭也挺愛學習的嘛,林晚榮笑着點頭。
“林郎,”肖小姐猶豫了半晌:“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前幾天小師妹回來,對我講起說,學院中有一個姓侯的公子,文采極佳,總喜歡圍在她身邊獻殷勤!”
“姓侯的?”林晚榮差點跳了起來:“侯什麼?!”
肖青旋搖頭道:“好像叫侯什麼方什麼的,我一時沒記住名字!只聽說他姓侯,我便想起了你對我說過的話!”
孃的,還真出這麼個人物啊。林晚榮嘿嘿笑了聲:“那小師妹對他感覺怎樣,是不是爲他風采所迷?!”
“聽說那人外貌才華極佳,一直圍繞着香君打轉,不過看香君的樣子,似乎並不如何癡迷。”肖小姐笑道:“我這小師妹,你不瞭解。她要喜歡一個人的話,一定是悶在心裡,從來不會對人說起。真正掛在口邊的,倒八成是不喜歡的!”
那姓侯的長得帥、會作詩,對小姑娘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即便小師妹現在不喜歡他,長久處在一起,危險也是巨大的。林晚榮無聲一嘆:“青旋,你要真的爲了香君好,就聽我一句話,叫她遠離這姓侯的。不要問我爲什麼,也不要懷疑我有私心!老實說,我的良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好過!”
“嗯!”肖青旋甜甜一笑,無聲依偎在他懷中:“夫君,你雖然奸猾狡詐風流好色,但是你的心腸卻是天下最好的,你從來不欺負好人!”
我老婆的評價真是中肯啊,他哈哈大笑着鑽入被中,將她緊緊摟住。肖小姐蜷縮在他懷裡,聞聽他有力的心跳,輕撫着他胸前的傷口,忽然淚珠簌簌流了下來。
“怎麼了?”林晚榮急忙撫去她臉上淚痕。
“林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麼?”肖小姐緊緊抱住他,喃喃問道。
“好!”林晚榮斬釘截鐵答道:“等把手頭的幾件事辦完,我也不瞎轉悠了,一心一意陪着你們,我們一起慢慢變老!”
肖青旋欣喜不已,溫柔而又霸道的哼了聲:“今晚你誰的房也不許去,就在這裡抱着我!”
他嘻嘻一笑,輕嗯道:“光今晚不行,我可要抱你一輩子的!”
肖小姐驚喜哭泣,心神恍惚中沉沉睡去,只覺人生從沒有如此安穩。
*********翌日一早醒來,神清氣爽,困在心中的難題都被青旋化解,渾身一陣輕鬆。下了樓來,只見花園中,巧巧正帶着薩爾木辨認花瓣。
“這個是槐花,夏天盛開的。”小妮子指着園中的落英,極爲耐心的講解:“那個叫桂花,八月十五前後開得最盛。這邊鮮紅的是桑葚,甜靜的很,你嚐嚐!”
小可汗輕嚼了幾口,欣喜道:“巧巧姐姐,昨天晚上你做給林大哥吃的糕點,是不是有槐花、桂花,還有桑葚?!”
“薩爾木真聰明!”林晚榮踏步走過去,大笑着道。
自大軍回到京城,薩爾木便住進了林家大院。小傢伙虎頭虎腦、惹人喜愛,又得知他是玉伽的弟弟,諸位夫人對他更是關懷備至。洛凝教詩詞,仙兒教音律,大小姐教術算,連老高也湊熱鬧,教了小可汗幾招入門刀法。十數天下來,薩爾木與諸人已是熟的很了。
“大哥,”巧巧欣喜的拉住他手,溫柔道:“姐姐怎麼樣了?”
林晚榮笑着點頭:“青旋好的很,叫我感謝你呢!小寶貝,你昨晚哭的大哥心都碎了,怎麼看都不像演戲!”
“不是演戲!”小妮子羞澀道:“我想着大哥你要是真離開了我,我就再也不活了。”
大哥還沒來得及感動,薩爾木拍拍巴掌站起來:“巧巧姐姐,他這個人沒趣味之極,你喜歡他,那是明珠投暗!”
這小子都會用成語了,林晚榮笑道:“我怎麼沒趣味了?”
小可汗哼道:“背詩詞吧,比不過洛凝姐姐!彈琴吧,比不上仙兒姐姐,刀法一塌糊塗,連高酋都敵不過!騎馬射箭,那就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你說,哪裡有趣了?!”
巧巧抿嘴偷笑:“大哥不是和別人比這些的,他是用腦子的!詩詞歌賦、刀法箭術,苦練十年,又怎比得上他心思半點?!”
薩爾木微一發愣,神情黯淡下來:“我姐姐也是這樣和我說的!林大哥,你想不想我姐姐,你爲什麼不去看她?!”
能不想嗎?!林晚榮微微輕嘆:“去的,我一定會去的!薩爾木,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能快點長大!!”
小可汗似懂非懂的望着他。巧巧緊握着大哥的手,感覺着他手心裡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