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荒無人及的山路,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馬車的車輪碾破了寂靜的山野,此時已經是初冬時節,地上的落葉已經薄薄的鋪了一層,荒草已經枯萎,颳起的風已經帶着了寒意。
趙又廷伸長了兩條腿,躺在舒適的車裡,心裡開始盤算起來,明年三月的會考,算起來只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了,半年之內自己一定要變的更強大才可以,在京城那種錢漫過腳的地方,起碼要有一百萬兩才能立住腳,否則,那些京城的達官貴人們根本就不會對自己正眼瞧一眼,那就更別提什麼攀交情,走關係,進行自己那生死未卜的洗冤之路了。
最近一段時間,趙又廷一直在關注大明與韃靼的戰事,韃靼自從攻破大同之後,又進犯甘州,甘州指揮使姚英等一干忠臣全部戰死,趙又廷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怒髮衝冠,眥裂髮指。
姚英跟被罷官到杭州的朱永一樣,當初在京城時跟趙又廷是那種,可以一言不合就拔劍相擊,過後又能立刻把酒言歡的生死兄弟,趙又廷是多麼希望自己能重回朝堂,向皇帝請命,帶兵沙場,殺敵揚威,然而,卻不能。
朝廷現在貪官當道,他們口口聲聲說着忠君愛國,實際上卻只關心自己的小金庫,他們生怕韃靼跟瓦剌聯手,就如同當年俘虜明英宗的也先一般,打到京城,那他們就再不能爲所欲爲的搜刮民脂民膏了,所以朝廷上大多都是主和派,這些人渣紛紛上表皇帝,肯請皇帝答應韃靼的割地賠款要求,並抓住趙又廷,連同趙又廷的人頭一起送給韃靼賠罪。
趙又廷每每想到這局面,都會憤恨難平,當年也先圍攻京城時,兵部尚書于謙力排衆議,堅持不遷都,組織軍民浴血奮戰,打的蒙古韃子狼狽而退,可爲何才過三十年,大明的士人就都這麼沒骨頭了!
趙又廷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掀開了車簾,然後就看到寒風中的賴詩詩,臉頰已經凍的通紅,一雙玉手蜷縮在袖管裡,艱難的支撐。
趙又廷臉色驟變:“停車。”
賴詩詩連忙一扯繮繩:“籲!”
馬車在路邊停下了,賴詩詩道:“你怎麼了?”
趙又廷心疼的急切道:“我纔想問你怎麼了呢!你這是幹嘛,都凍成這樣了爲什麼不上車裡來。”
賴詩詩平靜的道:“前面二十里有家客棧,我們一定要趁天黑趕到啊,要不然就沒地方過夜了。”
看着微微發抖的賴詩詩,趙又廷真是又急又氣又心疼,趙又廷不容爭辯的大聲道:“進來,我來趕車。”
賴詩詩卻道:“還是不了,這是我的工作。”
“瞎說!”趙又廷沒好氣道:“什麼工作,你的工作就是聽我的話,現在我要你上來,你就必須上來!”
賴詩詩倔強的道:“不了,我不想老闆娘誤會。”
賴詩詩雖然耿直,但也不傻,她當然明白白素跟她說那番話的意思,自然也就猜到白素就是那個跟趙又廷定親的新娘了。
趙又廷懶得跟她解釋,上前就環抱住賴詩詩,將她強行往車廂裡拖,賴詩詩嚇了一跳:“喂,你要幹嘛!”
趙又廷不管,繼續把她往這裡拽,兩個人的動靜搞的有些大,車身搖晃個不停,遠遠的看過去,就像……呃,車-震。
忽然,趙又廷的動作停住了,不知何時,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在了自己的車前。
他的眼睛很大,兩道劍眉微微上揚,薄薄的嘴脣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挺直的鼻樑使他的臉看來極爲消瘦。
少年的表情帶着倔強、堅定、冷酷,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很有脾氣,不好惹的人。
不過少年的臉確實很漂亮,這讓趙又廷不由對他生出一絲好感。
趙又廷仍然抱着賴詩詩,擺着要將她拖上車的動作。
趙又廷笑道:“你有什麼事嗎?”
少年看了一眼趙又廷懷中驚惶不安的賴詩詩,冷聲道:“姑娘,需要我幫你殺了他嗎?只要五兩銀子。”
賴詩詩傻了眼,趙又廷也不禁啞然失笑:“五兩銀子?我的行情什麼時候跌到這麼慘淡的地步了。”
要知道,趙又廷通緝令上的標價可是五萬兩。
賴詩詩連忙道:“不不不,不需要,他是我老闆,他沒有惡意的。”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表情,一句話也不說,就朝前面走了。
少年的腰間別着一把很破舊的劍,他的衣裳很單薄,但背脊挺的很直,即使是冰冷的寒風,也沒辦法令他屈服。
趙又廷皺皺眉,嘀咕了一句:“這小子有病吧。”
賴詩詩卻道:“他是跑私鹽的。”
趙又廷一愣:“你怎麼知道?”
賴詩詩道:“我能感覺的出來,跑私鹽的人每天都是在拿性命賺錢,稍不注意就會被抓到,所以眼神裡總是透着警覺,這一點很容易感覺的到。”
趙又廷不禁一笑:“原來如此。”
賴詩詩接着道:“本來跑私鹽的人都是不會輕易跟人搭話的,但看他身上連個麻袋都沒有,而且還這麼着急要錢,我想,他的鹽一定是在躲避官府抓捕的時候不得已丟掉了,要不然他不會冒這麼大的險來賺五兩銀子了。”
爲了五兩銀子就要殺人,這道理不論怎麼講,趙又廷都無法接受。
可是賴詩詩卻道:“你不懂的,真正靠販鹽賺大錢的都是鹽商跟鹽官,但是像我們這種最底層的鹽工,是隻能勉強維持溫飽的,你是有錢人,所以不在乎幾兩銀子,但是我們不同,我們找不到工作,又沒有地種,所以只能販私鹽,我們這樣的人爲了幾兩銀子而丟掉性命的,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有一次,我跟夥伴們在運鹽的時候,遇到官兵的追捕,我們不得已在大冰天裡跳進河中游走,即使凍的骨頭都疼了,也不敢丟下手中的鹽袋,因爲那是我們的救命錢啊。”
趙又廷渾身猛然一震,心揪的生疼,媽蛋,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黑着良心的人一個比一個有錢,但是越有錢卻越將賴詩詩她們這種可憐人踩的更狠,一百塊錢他們賺了九十九塊都還嫌不夠,還非要把最後一塊都要從窮人手中搶走才肯滿足。
操!
趙又廷忍不住將懷中的賴詩詩緊緊的抱住,咬着牙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絕不會再讓你跟鄉親們過那樣的日子。”
賴詩詩被趙又廷抱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更何況男女有別,賴詩詩極力的道:“你別這樣,你放開我,我們還要趕路呢。”
看着賴詩詩在懷裡掙扎的模樣,趙又廷一下子被她逗樂了,鬆開賴詩詩,不由分說就把她攆進了車廂。
賴詩詩不安道:“這樣真的好嗎?外面這麼冷……”
趙又廷朗聲道:“有什麼不好的,我趙凡可是既能上山打虎,又能下海捉鱉的男人,這點風算得了什麼,你就在裡面坐好了!”
話音一落,趙又廷一聲“駕!”
馬蹄兒得得,朝着前方撒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