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上,懸崖處一方院落,師徒二人盤腿對坐,二人頭頂,一樹桃花,花開正燦。
通過憐花大師的一句話,葉歡判斷出兩個信息,師父是知道公司的,並且知道公司有異人。
這讓葉歡心中鬆了口氣,師父畢竟是師父,也是他心中永遠的依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完全可問師父,師父永遠都會告訴自己答案。
憐花大師輕撫長鬚道:“當年我周遊天下,足跡差不多,已經遍佈這個世界的每處角落。當我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有異人存在時,其心情大概與你現在是類似的。惶恐,訝異,似乎覺得這個自己生存了很久的世界,突然變得無比陌生一般。你現在的困惑,大概也是源自於此。”
葉歡點頭稱是,嘆道:“我已經與他們交過手,說實話,他們的戰鬥力並不如何。自然,我輩修行者,一世苦修,也並不是爲了殺人傷人,而是爲了強身健體。但是,心頭總覺得有些異樣。感覺,就像師父所說的一樣,感覺這個世界很陌生。”
憐花大師笑笑,目光看着頭頂的桃花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白山上的桃花,總是開得略晚些。這株桃花,我記得,還是我年輕時從茅山移來的,如今已經五十餘年了。徒兒,我來問你,你可能讓這桃花一刻落盡?”
葉歡目光在桃樹上掃了一眼,微微點頭道:“不是什麼難事,只是這花開正燦,毀了豈不是可惜。”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桃花落盡,終究會再開的。只管做便是,何必羅嗦!”憐花大師的聲音加重。
“是!”
葉歡清脆的答應一聲,也不起身,只是一掌,猛然擊在桃樹的樹幹之上。
恍然間,整顆桃樹完全搖晃,枝頭桃花亂顫,一片花瓣,兩片花瓣……無數花瓣,紛紛揚揚落下,鋪天蓋地,清水吹過,一片桃花,宛若懸崖之上的一朵花雲。
直到最後,剛纔還花開燦爛的一樹桃花,上面再無一朵花瓣。
葉歡一掌之下,滿樹桃花,頃刻落盡。
憐花大師看着頭頂的花瓣,輕輕讚道:“徒兒,你的修爲又進步了,爲師如你這般年紀,可以沒有這般修爲。”
葉歡心中也有幾分沾沾自喜,低頭道:“是師父教導的好。”
“那麼……”憐花大師道:“你覺得,你這落盡桃花的一掌,普通人能不能做到?”
“自然是做不到的,不說普通人,便是一般的修行者也很難做到。”葉歡看着這株桃樹道。雖然桃樹並不貪長,但五十餘年下來,也有一摟粗細,普通人莫說落盡桃花,便是讓這桃樹搖晃兩下,都難以做到。
“是了。”憐花大師點點頭道:“你看那些噴水吐火之人是異人,而你一掌落盡桃花,凌虛踏空,在普通人眼中,又何嘗不是異人呢。”
葉歡一怔,不由自主的順着思考下去。江湖之大,有無數門派,傳承至今,已經有數千年曆史。可對於普通人而言,他們怎麼會想到,就在他們身邊,就有無數江湖人存在。
在這些普通人眼中,江湖人,怕也是異人。
“花落花開,花開花落,今年的桃花落盡,明年的桃花還是會再開的。但明年的桃花,卻也不是今年的桃花。每朵花都相似,每朵花都不同。花如此,人又何嘗不是。世上不會有兩朵完全相同的花,也不會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
“莫說噴火吐水,便是人羣之中,一個人性質孤僻些,不喜說話,恐怕就要被很多人當做異人了。而一個人如果缺個耳朵,多根手指,大家恨不得就將對方當做妖怪。”
“這世界有異人也好,沒有異人也罷。你要做的事情,總是要做完的。如果他們不擋你的路,他們的存在與否,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如果他們真的擋你的路,無論是否是異人……”
“一劍斬開便是!”葉歡咧嘴而笑。
“如此,方纔是我徒兒的風範。”憐花大師撫須笑道。
葉歡點點頭,直到此時此刻,方纔豁然開朗。所謂異人的存在,完全可以當做是掌握另外一種戰鬥方式的人類,卻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說到這裡,憐花大師略微沉思片刻,開口道:“你已經碰到異人,公司的事情,你也有了解了。”
“瞭解一點,知道的卻也不同。”葉歡衝小院門口揮揮手,道:“我扣了他們一個人,是公司的三經理。”
憐花大師順着葉歡的目光看去,見一身紅衣的東方蘇蘇站在門口。
事實上,東方蘇蘇一直站在小院門口,葉歡和憐花大師之間的談話,她也是完全聽見了。而葉歡那一掌落盡桃花的本事,更是令其目瞪口呆。
現在,她這個異人來到兩人面前,卻像是看着兩個怪物一般。
憐花大師上下打量東方蘇蘇一眼,被那雙深沉如同大海一般的眸子掃過,東方蘇蘇感覺自己像是全身上下被看穿一般。
“這一代公司的經理,卻是這麼年輕嘛。”憐花大師輕輕點頭,臉上卻出現一種意味難明的表情。
東方蘇蘇看着這位年過百歲的老人,奇怪的是,並沒有任何反感,甚至有一種可以信賴的感覺。她心中也詫異,像老人這樣智慧慈祥的人,爲什麼會有葉歡這般無恥的徒弟!
“您知道公司的事?”東方蘇蘇開口用上了敬語。
“算是略知道一點,公司的主要負責人是三位經理,上面還有一位神父。”
聽到這話,東方蘇蘇卻是一驚,外人知道公司三位經理,這不是秘密。但他們只知道三位經理之上,是一位老闆,卻沒人知道,在公司內部的稱呼,都是神父。
“年輕時,我曾與他碰過一面,那時候他也還年輕。現在,這一代神父還是原先那位嘛?”
東方蘇蘇點點頭。
“還沒死嘛?”憐花大師低頭道了一句,眉頭皺得更緊。
一聽這話,東方蘇蘇擡起頭,冷目望着憐花大師。似乎憐花大師這句話,觸犯了東方蘇蘇的忌諱。
憐花大師搖搖頭,道:“小娃子,有些事,你不懂,你那位奉若神明的神父……唉,不是好人吶!”
東方蘇蘇眉頭皺起,冷聲道:“他不是好人,誰是好人!難道是你這乖徒兒,呵,我還不信,這世上有比他更卑鄙無恥之人!”
一句話,令葉歡和憐花大師都愣住了。憐花大師尷尬的笑笑,道:“我徒兒的人品,我徒兒的人品……”
葉歡的人品確實不怎麼樣,憐花大師這當師父的,也不好意思往回圓。
最後他尷尬的咳嗽兩聲,低聲衝葉歡道:“怎麼會事,你沒有得手嘛?”
葉歡立刻道:“師父,你說的是那裡話,我是有底線的好不好!”
憐花大師白了葉歡一眼,那表情分明在說,你有什麼底線,在我面前扯這個。此刻,憐花大師也有些尷尬,他看這東方蘇蘇跟在葉歡身邊,以葉歡的人性,他還以爲葉歡已經得手了呢,所以說話就直接了些,沒想到是這幅局面。
這一刻,心情最無語的便是東方蘇蘇了。剛纔她還在想,像蓮花大師這般慈祥智慧之人,怎麼會有葉歡這般無恥的徒弟。
現在這個問題,算是豁然開朗了。原因只皆因,師徒二人一般的卑劣無恥,如此,所有的事情,也都好解釋了。
憐花大師看了東方蘇蘇一言,似乎有話要說,最後終究是欲言又止。
半晌,他開口道:“徒兒,我乏了,回房歇息了,無事你莫要擾我。”
“是,師父。”葉歡躬身答應。
“姑娘!”
憐花大師已經轉過身來,卻忽然道了一聲。東方蘇蘇意識到喊得是自己,不由得一怔,目光看着憐花大師的背影。
“姑娘,我有一句話,你聽也好,不聽也罷,最好還是記住。你那位神父,不是好人吶。”
東方蘇蘇看着憐花大師的背影,只感覺這一句話意味深長,出奇的,她這次竟然沒有反駁,只是呆呆怔怔的站在那裡。
而只有葉歡心裡明白,自己的師父憐花大師,一生經歷非常,對於世間很多愛恨仇殺之事,他其實都已經看開。所謂的大奸大惡之徒,在憐花先生面前,也不過一笑了之而已。
而他如果說‘不是好人’,那就一定不是好人!
葉歡這次帶着東方蘇蘇隱龍寺,見過師父之後,他心中的困惑已經解開。但卻沒有着急離開,而是一直待在師父身邊。
早晚伺候,畢恭畢敬,終究卻也少不了一些師徒之間的鬥嘴。
而東方蘇蘇在隱龍寺,卻是百無聊賴。整座寺廟都是和尚,也沒有可供談話聊天之人。
而更令他難以捉摸的事情是,葉歡究竟還要不要殺自己?現在她只想着早點脫身,離開隱龍寺。但卻沒有脫身的辦法,周圍都是高手,每當看到一羣和尚飛檐走壁,如履平地的樣子,東方蘇蘇就感覺十分頭疼。
自己該如何離開這裡呢?東方蘇蘇每日鬱鬱不樂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