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者臉上佈滿皺紋,頭上的頭髮都掉光了,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看模樣,別提說話,恐怕呼吸都困難。
但一開口,說出來的話是那樣的霸道,一聽就知道,年輕時,是欺負慣了人的。
“姓樑的,你好大膽子!”
凌如意眉頭頓時皺起,道:“哪裡來的老怪物,竟敢口出狂言,來人,給我扣住!”
嘩啦啦,龍牙小隊的槍口,由張白鳳身上,轉移到老者身上。
老者表情不變,渾濁的眼球中流漏出一絲輕蔑。
深吸一口氣,他忽然開口:“姓樑的,你找死嘛!”
而此刻,樑火飛已經意識到這老人是誰。他整個人臉上光彩皆無,所謂戰場上吞狼吃虎的殺氣,在這個老者面前,蕩然無存。
“放肆!”樑火飛咆哮一聲,衝龍牙小隊吼道:“把槍都收起來!”
龍牙小隊一頭霧水,無可奈何的把槍收了起來,內心在推測這老者的身份。
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人高馬大,脊背挺直的樑火飛,竟然將腰彎了幾分!
他竟然彎腰了,這老者是誰呢,竟然值得樑火飛彎腰低頭。
“班長,您怎麼過來了!”
老者沒有開口,直接伸出手,在樑火飛頭上重重的敲了一下,神情十分惱怒。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直了,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情景。樑火飛什麼人物,國內赫赫有名的盲將軍,可是在這老者面前,竟然頭也不敢擡,被打了兩下腦瓜,竟然一聲不敢吭。
老者冷哼了一聲,似乎打了樑火飛兩巴掌也沒有出氣。他轉過頭來,衝葉歡道:“葉歡,我的兒,快來我這裡!”
葉歡聽到這話,整個人就是一激靈,這老者的口氣,和樑火飛曾經一模一樣。該不會,他也是第二個樑火飛吧。
不過,葉歡心中也明白,如果老者真是第二個樑火飛,他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對於這老者的身份,葉歡心中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
他快步來到老者身邊,將頭一低,乾乾脆脆的道了一聲:“爺爺!”
樑火飛臉色也有些難看了。當初,葉歡稱呼自己樑爺爺,現在卻是叫樑將軍,所謂情分早已經不存在了。但現在他卻對這老者如此尊敬,這就是給自己臉色看吶。
“好,好!”老者伸出手,撫摸着葉歡的腦袋,蒼老的臉上,已經是老淚縱橫。
“爺爺,我心裡委屈。”葉歡此刻也擠出兩滴淚水。
“不委屈,不委屈,爺爺爲你出氣,爺爺爲你出氣。”
老者擡起頭,惡狠狠的瞪了樑火飛一眼,道:“過來!”
“班長,這使不得吧。”樑火飛有些尷尬,八十高齡的老將軍,窘迫如同少年。
“混蛋,過來!”
無可奈何,樑火飛低下了頭,老者拿起葉歡的手,重重在樑火飛頭上拍了兩下。
兩個年級加起來一百多歲的老怪物,葉歡一個江湖上人人聞之的喪膽的惡少,此刻卻如同孩子一般。
有了後臺,自然就有膽量脆弱,沒有後臺,只能選擇堅硬。
樑火飛一張老臉,卻是紅得發紫,在衆目睽睽之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老者抓着葉歡的手,緊緊不放,衝樑火飛道:“你們這幫混蛋,都散了吧,別讓我看了礙眼。”
樑火飛有些爲難:“班長,葉歡放不得呀!”
“混蛋,老班長就這點血脈,你要趕盡殺絕嘛!樑火飛,你混蛋呀!”
樑火飛含羞帶愧,咬着牙道:“葉歡可以放,但其他事情,可要找您交待!”
“儘管找我!我活着,看那個人敢動他一根頭髮!”
這話聲音並不大,但葉歡聽了心裡敞亮。有後臺的感覺,果然不一般!
樑火飛無可奈何,揮揮手,衝身後的狼牙小隊道:“收隊,回營。”
“樑將軍,不可!”凌如意開口,爲了這件事,她前後辛苦了五年,打通無數關節,才終於走到這一步,怎麼會輕言放棄。
更何況,葉歡當初那樣的侮辱自己,不殺葉歡,她如何出掉心頭的惡氣。
“樑將軍,葉歡的事,可是上面的命令吶!”凌如意道。
“上面!”樑火飛搖搖頭,無可奈何道:“什麼上面不上面,他就是上面!”
“這……”凌如意一怔,回過頭來,看到老者在葉歡的攙扶下,緩緩向學校走去。
一場風波,就此消弭於無形。凌如意心頭想呀想,也想不明白。
這老者,究竟是何人呢?
話說,在場除了樑火飛之外,還真的無一人知道老者身份。就算葉歡,也只是大概有個判斷,並不知道老者是誰。
話說,這老者是何人呢?
事情,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最遠,可以追溯到葉歡的祖爺爺。
這個娶了兩房老婆的老土匪,見風使舵的本事是極高的,一見天下要變,立刻帶人從軍了。
他手下有槍有人,一從軍,就成了一方大將。
而葉歡的爺爺,理所應當,就成了紈絝二代。
對於孩子的教育,老土匪也沒有什麼寵溺,直接丟到最底層磨練去了。
一來二去,葉正道成了一個小小不言的班長,手下有七八個兵。
樑火飛是其中之一,今天趕到的老者也是其中之一。
那一場樑火飛提過的山中大難,只有葉正道一個班活了下來。爲了自己手下人活下去,葉正道做了一些違心的事情。
雖然是事急從權,但是,人總是有心結的。
其他人,並不是不知道這件事,心中卻也都明白,葉正道如此做,是不願意髒了大家的心,讓大家還可以乾淨健康的活着。
所以,最後活下來的幾人,對葉正道都十分感激。這種尊重,是發自肺腑的。
包括樑火飛,也包括今天出現的這位老者。
話說,這老者姓張,名叫河山。張河山從小就是葉正道的僕人,比葉正道還要略大幾歲。二人名爲主僕,但其實親如兄弟。
葉正道歷練完了,也就回到父親身邊,開始着重培養。
而張河山則取代他,成了隊伍的班長。
那次山中大難,最後活下來的,包括葉正道在內,一共有七人。
葉正道棄戎從商,成了龍城一霸,樑火飛飛黃騰達,現在是軍中屈指可數的老將,而其他五人,也各有個的人生道路,最後都在軍中成了舉重輕重的人物。
而最最不凡的,其實還是張山河。
張山河當了兩年班長,後來成爲連長,因爲他自小學過武術,一身功夫極其幹練,成爲了當世最高領導的貼身警衛員。
如此,也就不凡了。在那個小隊七人之中,張山河是說話最管用的。
即便如今,張山河說話,也是能夠左右天聽的人。
在小樓內,葉歡仔細傾聽張山河述說着往事,有些事,他聽爺爺提過一口,但也沒有往心裡去,直到此時此刻,纔算是恍然大悟。
後來,戰爭勝利後,葉正道成了梧桐中學的校長,便拉了張河山五人過來,成爲校董。
沒有樑火飛。
其實那時候葉正道的身份和地位,是要遠遠超過張山河,樑火飛等人的。
但是,自從山中那件事之後,他整個人就失去了銳氣,偶爾會吶吶一句話:我這個人,會遭報應的啊。
後來,葉正道放棄軍中如日中天的身份,選擇成爲一個商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邁不過自己的心結。
之所以拉着張山河入股,葉正道說的是:“我一生殺戮過多,又坐下那大逆之事,遲早有一天,會報應臨門的。我們幾個老傢伙,也總有一天,會走的。只希望我們走了,底下的孩子們,能夠守望相助。”
如此,當年一個班的六個人,就通過梧桐中學,緊緊地聯繫在一起。六人並且約定,日後他們的子孫,都是異姓兄弟。
搖滾大漢第一次見到葉歡,口中稱一聲兄弟,便是這個道理。
最後,張山河拉住葉歡的手,埋怨道:“孩子,這麼多年了,你怎麼不來看看爺爺,爺爺一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臨死之前,還見不到你一面嘛。”
葉歡嘆口氣,無可奈何的搖搖頭:“爺爺,我怎麼不想見你,只是你我身份懸殊太大,我不願別人說我攀高枝。”
“你這孩子,真是和你爺爺一樣倔強。”張山河說不清是讚許還是什麼,嘆口氣道:“你的想法也對,但是咱們六家本來就是一家,怎麼和別人一樣呢。”
“是是。”葉歡急忙點頭。
其實,葉歡還是撒謊了,他之所以沒有聯繫張山河,不是因爲在乎別人說什麼,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張山河是何許人也。
葉歡當初在葉家紈絝惡劣,不是很招人待見,葉正道就是想拉着他掰扯一些往事,葉大少也得想聽吶。到後來,葉正道是急病走得,葉歡也沒機會,見他最後一面,聽他說起這些往事。
所以說,葉歡腦海裡根本沒有張山河這個人,你讓他怎麼聯繫呢。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在最關鍵時候,能救葉歡的,卻是葉歡連知道都不知道的張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