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看着秘書,她臉上並沒有什麼愁緒。白皙的臉頰看上去清冷高貴,但一雙眸子中卻又有那種歷經風塵的勾人意味。
天生的妖精吶!
“我和我丈夫本來也很恩愛……當我嫁給他之後,我以爲我遇到了命中的白馬王子。但某些事情,沒有經歷過考驗,根本不知道真相是怎樣。”
“我被抓進這裡後,他沒有往外拿一分錢,而在黑牢內,沒有定期的贖金,你就活不下去。”
此刻葉歡也明白,爲何白雪恨自己入骨,卻一直沒有弄死自己。原因就是,家裡還是可以往外拿錢的,所以,白雪不想殺死自己,就是因爲自己還有沒有被榨乾的價值。
“但我還是活了下去,並且活的更好。”秘書眼睛裡有一絲炫耀。
“你沒有想過出去嘛?”葉歡問。
“出去,出去做什麼?”秘書反問道:“外面不過是一個更大的樊籠而已。你看看這些人,他們生在這裡,死在這裡,一輩子沒有走出過黑牢。生活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葉歡笑笑,沒有再說什麼,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二人觀念不同,也就沒必要再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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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帶着葉歡往前走,穿過酒吧,重新返回了二人出發的房間。
“葉先生先喝些東西吧。”秘書倒了一杯威士忌,放在葉歡面前。
葉歡的大腦今天接受了太多信息,一時間腦子有些亂。他往肚子裡灌了一口酒,藉着酒精的刺激,梳理着腦海中的思路。
“葉先生今天看了太多東西,感想如何?”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耳邊響起,葉歡一怔,這聲音竟然是中文。
被關在黑牢太久了,葉歡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熟悉的鄉音。他擡起頭,目光順着聲音望去,只見從一扇屏風後,緩緩走出來一位坐着輪椅的白人老頭。
年紀確實太大了,頭上的頭髮差不多已經掉光,臉上的皺紋搭在一起,唯一證明他還活着,而不是死亡的證據,大抵就是那一雙雪亮的眼睛。
葉歡心中推測,這位應該就是黑牢的統治者,哪位傳說中的部長。
葉歡目光投放在對方臉上,笑笑,平靜道:“部長先生,我們終於是見面了。”
葉歡被困在黑牢許久,歸本溯源,就是因爲眼前這個老人。不過,一直到此時此刻,葉歡才見到自己這位敵人是什麼模樣。話雖平靜,但葉歡的語氣中卻藏着刀鋒。
老人笑笑,似乎沒有察覺葉歡話中的不滿,秘書推着輪椅,將他推到葉歡面前。他用發昏的雙眼看着葉歡,道:“葉先生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葉先生覺得這座黑牢如何?”
葉歡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老王八蛋要見自己是做什麼。不過人年紀大了,腦袋都不太清楚,關於這一點,葉歡很理解。所以,他說話,也變得不客氣起來。
“很好!”葉歡點頭讚道:“能在生命絕跡的冰封世界開闢出這樣一方天地,草木繁盛,花團錦簇,很好,果然很好!”
“既然這裡這麼好……”老人頓了頓,目光看着葉歡道:“那麼葉先生,爲何還要千辛萬苦,設法離開呢?”
葉歡一怔,目光放在老人臉上,而老人一雙眼睛,也是灼灼的看着他,本來一雙渾濁的眼睛,此刻卻有咄咄逼人的光芒。
良久,老人輕輕的嘆了口氣,緩緩言道:“事實上,每一個剛進黑牢的人都是一樣,都在想方設法離開黑牢。以前的話,每天都會遇到一起越獄事件。”
說着,老人的目光放在葉歡身上,輕輕搖了搖頭:“但是……從沒有一人成功過。”
葉歡回視着這目光,眸子明亮,眼神澄清。
老人放緩了語氣,道:“葉先生,你覺得你會成功嘛?”
略停頓了片刻,葉歡輕輕道出一個字:“會。”
老人搖了搖頭,目光之中的戾氣緩緩收斂起來,他目光挪向別處,開口自顧自說道。
“其實,我知道,從葉先生進來的第一天開始,就在想辦法離開這裡。每一個進來的人,我都會多加關注,這就像一場貓鼠遊戲一般,我想看看對方,究竟有沒有辦法離開,過程中,又會想出怎樣的辦法。”
“第一次越獄,葉先生躲在廚房,想要從廚房的出口逃出。”
“第二次越獄,葉先生策劃了一場混亂,假死逃生。”
目光又一次放在葉歡身上,道:“事實上,那一次葉先生已經成功了,畢竟,從黑牢開始至今,你是第一個成功踏出黑牢的人。”
“但是我又回來了。”葉歡開口,語氣平靜,那一次,他被凍得灰孫子一般,此刻說起來,實在不是什麼露臉的事情。
“是的,你又回來了。
雖然你闖出了黑牢的銅牆鐵壁,但是,你逃不過黑牢外的冰封萬里。”
“那一次回來後,葉先生着實消沉了一陣。”老人道:“我甚至都有幾分失望,畢竟,像葉先生這樣的年輕人並不多。我遺憾的想,葉先生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嗎,爲什麼他不再努力試一試呢!”
“我也曾設身處地的站在葉先生的角度考慮,假若我是葉先生,又該以怎樣的辦法離開呢?”老人搖搖頭,道:“可我對黑牢太熟悉了,怎樣想也想不到越獄的辦法。”
“你應該理解,對於一位老人來說,生活是很乏味的,本以爲葉先生可以給我帶來一些樂趣,但沒想到葉先生放棄得竟然這麼快。”
葉歡坐在那裡,拳頭緊緊的握在一起,指節已經開始變得泛白。老人這話,分明就把自己當做玩樂的對象。鏈子是的猴,籠子裡的老鼠,鍋蓋裡的蛐蛐……沒有比這些東西更好。
老人不知道察覺葉歡的憤怒沒有,依舊自顧自說着:“但是,我終究是猜錯了。我本以爲葉先生已經放棄了,但誰知葉先生不僅沒有放棄,反而想出了一個別人絕對想不到的辦法。”
葉歡眉頭一皺,定神傾聽着。
“在所有人腦海中,越獄這件事,都要悄悄默默的,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然後千方百計,找到黑牢的破綻,從此想辦法逃出。但是,誰能料到,葉先生反其道而行之,第三次越獄,不再小心謹慎,反而大張旗鼓,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目光擱在葉歡身上,一字一頓道:“葉先生竟然要煽動所有人一起越獄!”
葉歡整個人一激靈,心道:這老王八蛋竟然看出來了。
老人道:“莫名其妙組建什麼正義幫,我本來以爲葉先生是想要在黑牢中自保,所以也沒有往心中去,但到現在,完整的覆盤這件事,我方纔明白葉先生心計之可怕。”
“先用正義與兄弟爲口號,將黑牢內的底層匯聚在一起,用紀律限制他們的行爲,用理念洗腦他們的思想。然後,借亞坦之力,把正義幫壯大,又通過自己的醫術吸引更多的人加入。”
“誰能想到,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葉先生竟然開始了轟轟烈烈的造神活動,只是,葉先生造的神不是具體的某個人,而是正義這種被人笑掉大牙的東西?”
“可笑嘛?”葉歡問。
“可笑,非常可笑!”老人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然後,他又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輕輕搖搖頭道:“但是,當這件事成功的時候,可笑的,也就不再是葉先生,而是我們了。”
“一直以來,我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黑牢內的生活太單調了,衆人的精神世界,根本是一片空白。而精神領地,也是一片戰場,我們不佔領,就會由敵人佔領。”
“現在,被葉先生佔領了。”
“葉先生故意激怒白雪,惹得所有犯人同仇敵愾,黑牢不得不屈服,而這種屈服,卻無形中給予了犯人一種信念:黑牢不是不可以戰勝的,只有大家站在一起,所有都是可以被改變的。”
“這增加了正義幫的向心力,令本來一些左右搖擺的人,也加入了正義幫。”
“後來,葉先生不斷向黑牢提出要求,都是些雜七雜八的小事,究竟的原因,不是葉先生真的想要改變什麼。而是,葉先生想要靠一場場勝利,把所有犯人團結在一起。”
“當他們習慣了勝利,就不太容易接受失敗,當他們習慣了改變,就不再習慣安守現狀。”
“同時,葉先生還是在試探黑牢的底線,葉先生等待的,就是黑牢的不再接受,就是黑牢的暴力鎮壓。”
“以暴力極其更大的暴力,以憤怒換來更大的憤怒,從而讓所有犯人站起來,反抗這堅固的黑牢。”老人的目光擱在葉歡身上,道:“葉先生我說的對嗎?”
葉歡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卻是沒想到,這老混蛋竟然看得這麼明白。他輕輕點頭,開口道:“佩服,佩服。”
“佩服?葉先生不要取笑了,該說佩服的人,是我纔對。我也是直到現在,方纔覆盤出葉先生的計劃。”老人看着葉歡,道:“我也方纔明白,葉先生的心計還真是恐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