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揮別了花君山,看着他的車在視線內漸漸遠離,方纔去而復還,回到李晚晴家。
客廳內,保持着古怪的沉默。花小卿坐在沙發抹眼淚,李晚晴坐在其一旁,一聲不吭。李青夢呆呆怔怔的,此刻也不知自己該做出如何反應。
總的說來,葉歡心情還是很八卦的。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而這件事也只是家務事。現在,葉歡很想化身小報記者,採訪一下李晚晴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但三十歲男人的城府,還是讓他剋制住了內心的慾望。深吸一口氣,目光轉了一圈,道:“大家別不開心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小卿,剛纔你……剛纔他讓我轉告你,三天後,他要走了,臨走之前,他想見你一面。”
說着這句話,視線卻看着李晚晴。本以爲李晚晴會阻止的,卻是沒想到她表情很平靜,開口道:“願不願意見,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
說着,李晚晴便站起身來,回到了臥室。
這反應倒是出乎葉歡的預料,他坐在花小卿身旁,道:“小卿,你想不想去見他?”
花小卿怔了怔,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葉歡瞭然,這件事對於自己而言,只不過一件八卦趣事。但對於花小卿而言,畢竟是她的生身父親。
世根本沒有感動深受這回事。
對於自己這位陌生的父親,花小卿心是有怨言的,但同樣的,那血脈之間的糾葛,也不是說斬斷便可以斬斷的。
這一刻的花小卿,心情頗爲複雜。
關於此,葉歡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心也並不是很有耐心安慰。只是轉身衝李青夢道:“你陪她回房睡一會吧,睡醒了心情會好些。”
李青夢陪着花小卿去了臥房,葉歡見客廳沒人,他去浴室洗過澡之後,也回自己的房間睡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葉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窗外的天色已近黑了。原來自己竟睡了整整一個白天。
忽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葉歡從牀爬起來,打開房門,去樓下找水喝。
終於是從廚房找到了冰水,葉歡咕咚咚的灌了一口,但覺得神清氣爽,他轉身回房,猛一回頭,看到沙發,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葉歡嚇了一跳,白毛汗都要滲出來。定神看去,只見李晚晴坐在沙發,手裡捏着一杯紅酒,房間內沒有開燈,她一下一下飲着。
剛纔葉歡下樓喝水,竟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而自己在喝水的過程,竟一直被這雙眼睛注視。
想想也是令人一身寒意。
“有煙嘛?”
葉歡還沒太反應過來,擦擦額頭的冷汗,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冷不防李晚晴先開口問了出來。
“有。”
葉歡下意識道了一聲,摸出身煙遞給李晚晴。李晚晴咬住了煙,葉歡雙手捧着打火機,湊到李晚晴脣前。
火焰明滅,李晚晴臉腮微微收縮,再飽滿,一道淡藍色的煙霧從其口吐出,縹縹緲緲生在空。
葉歡坐下,這個時候才發覺,茶几一瓶紅酒,已經喝得見底,另外有一瓶紅酒,剛剛打開。
李晚晴大約已經醉了,臉浮現紅暈,但眼的神光卻還穩定。
葉歡搓了搓手,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饒是葉大少,此刻也有些手足無措。
二人誰都沒有說話,李晚晴一下一下抽着煙,她抽得很慢,看來還是不太適應菸草的味道。
葉歡不禁想起自己與花小卿相識之日,也是因爲一顆煙。現在想想,花小卿和李晚晴果然是母女吶,性格的確有相似之處。
穩了穩心神,葉歡覺得自己還是該安慰一下,他開口道:“李董,少喝些酒吧,對身體不好。”
李晚晴沒有吭聲,坐在那裡抽菸喝酒,葉歡也不知道她平時燙不燙頭。
“要不你回房睡一會兒?”
“睡了一天,睡不着了。”李晚晴終於開口。
葉歡啞然,也不知此刻該說什麼。他自己也是睡了一天,現在漸漸回過神來,雖然是黑夜,其實沒有半點睏意。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吶。
“二十多年了。”李晚晴開口,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沒想過,自己還能見到他。”
葉歡平靜下來,知道李晚晴終於打開心門,準備傾訴些什麼。也不單單是爲了向葉歡傾訴,只是此刻的李晚晴想要傾訴而已。
“這些年,李董過的不容易吧。”葉歡下了一句引子。
“不容易。”李晚晴開口,語帶嘲諷:“二十年來,誰又知我是怎樣過來的……這二十年的歲月,又怎是一句不容易可以形容的。”
“那時候我剛剛生下小卿,獨自一人帶着孩子,有家難回,在這異國他鄉,無親無故……當年你和家裡鬧翻,也無臉回家,只好咬牙撐着。最後實在撐不下去,只能把小卿送到李家寄養。”
“因爲害怕被李家嘲笑,連花君山拋棄了我,我也不敢說。”
“這地方的治安不好,有一次我半夜回家,遇到幾個歹徒,若不是跑得快,後果不堪設想。”
“而這,只不過是二十年來,我經歷過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與之相同的,不知道有多少。多少次刀口舔血,死裡逃生,最後如何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自己也不知道,大概靠的,是幸運吧。”
酒喝得不少,李晚晴話也不少,她絮絮叨叨的說着,對於這二十年來的辛苦,葉歡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個弱女子,畢竟不容易。
最後,李晚晴長嘆一口氣,道:“我說這些,不是抱怨什麼,花君山也不值得我抱怨。我真正可憐的,是二十年那個走投無路的自己。”
又飲了一口酒,李晚晴看着葉歡道:“葉歡,你是個好人。”
叮咚一聲,葉歡收到一張好人卡。這張卡也收得莫名其妙。
“照顧好小卿,你是個好男人,應該能照顧好她。”
李晚晴道了一聲,忽然腦袋一歪,手無力垂下,手的酒杯傾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