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呼呼,濁水滔滔,一條鐵索橋橫跨東西兩岸,晃晃悠悠。
從索橋的西岸走來兩人,一老一少,前行之人寬口闊目,一臉威嚴。其後之人身材修長,卻是腰背微彎。
在下午時分,陳司晨攜着陳世禮出現在大雪山下。
葉歡一直蹲在地上收拾乾柴,準備晚上的篝火用。此時此刻,他直起身來,向一旁伸出手,寺島妃將老狗牙放在葉歡手中。
葉歡提劍向前,攔在鐵索橋前,而張白鳳此時此刻,也已經站在身後。
一步一步,陳司晨和陳世禮緩緩向前,漸漸靠的近了。待互相已經看見彼此模樣時,陳司晨停住腳步。
“你來了。”葉歡。
“來了。”陳司晨:“害你等太久了。”
“也不算太久。”葉歡道:“既然來了,那我們之間的事情該做個了斷了。”葉歡的手摁在劍柄之上。
陳司晨開口,道:“葉歡,你乃是不世出的修行天才,所謂天才,便該有天才的野望。現在,我和你的約定仍然有效,只要你答應。”
葉歡搖搖頭:“我意已決,前輩一而再,再而三,有些自跌身份了。”
“愚蠢!”陳司晨道出兩個字,手伸向一旁。
他身後的陳世禮將懷抱的佩劍遞到陳司晨手中,擡起頭來,視線與葉歡對視。
“葉兄,好久不見了。”陳世禮雙手抱拳,向葉歡行禮。
“好久不見。”葉歡抱拳還禮:“先前謠傳陳兄去去世,葉某十分心痛,還在陳兄的墓前大哭特哭了一番,現在陳兄還活着,葉某很開心。”
“這件事……我已聽說了。”陳世禮道:“勞煩葉兄掛懷。”
“不必客氣。”葉歡道:“今日,我與陳兄的恩怨該有個了結了。”
手輕輕摁在劍柄上,葉歡緩緩拉出老狗牙,劍指陳司晨。
“此劍名曰老狗牙,劍長三尺三,今日請於前輩一戰。”
陳司晨也拔出了手中寶劍,開口言道:“此劍名曰黃泉水,乃是我百年前行走天下時的佩劍,殺人無數,飲血無數,如今,我閉關百年,寶劍寒芒未逝,百年之後,寶劍重新出鞘,能飲你的血,是此劍榮耀。”
“前輩繆贊。”葉歡震了震手腕,手中寒芒吹動,他開口言道:“前輩,請了!”
陳司晨道:“你是小輩,我當讓你一招,方是長者風範。你先請罷。”
“也好!”葉歡微微眯眼,開口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葉歡聲音一涼,提劍向前,一柄劍相距數米遠,迎頭劈下,寒氣逼人。
這一劍葉歡忍了七日,七日磨劍,方纔發出這道摧枯拉朽的一劍。便是陳司晨,也不敢迎接。手提黃泉水,縱身後退,避過了葉歡的劍芒。
剛剛後退,身子便如彈簧一般,立刻向葉歡衝去。黃泉水如同一道清溪,惡狠狠的從天而降,斬向葉歡。
葉歡縱身躍起,手中老狗牙揮向天空,鏘啷一聲響,兵器相撞,二人分開,然後再惡狠狠的,向對方撞去。
一場大戰,此時此刻正式開啓。
之前,葉歡和陳司晨已經交過手,但那次動手,一觸即分,雙方都沒有拿出真正實力。
而今天不同,今天既分高下,也分生死。雙方這一戰,不僅關係到二人的生死,也關乎整個江湖未來幾年的氣數。因此,在這個時候,兩人都拿出了最強實力。
兩道人影在空中翻來覆去,手中兵器不同碰撞,發出砰砰聲響。
鐵索橋旁,不提寺島魚和寺島妃,即便是張白鳳都是滿臉驚愕。她看着空中兩道人影,口中吶吶道:“原來……原來你已如此了得!”
葉歡和張白鳳被奉爲佛道雙子星,二人並肩而立,傲視江湖,實力一直不分上下。但漸漸的,葉歡的實力已經超過張白鳳,此時此刻,卻是遠遠甩過張白鳳,今日的葉歡,便是張白鳳也是望塵莫及。
而岸邊的寺島妃和寺島魚睜大眼睛,臉上寫滿恐怖。她們實在不敢相信,一個人的力量竟然強大到這種程度。
他們……還可以被稱爲一個人嘛!
陳司晨說得不錯,到了二人這種境界,已經可以稱之爲非人。二人距離那遙遠的境界,越來越近了。所謂陸地仙人,便是指,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此刻二人戰鬥正酣,各自被強大的對手激發,已經拿出了全部實力。遇強則強,以葉歡的境界,能遇到陳司晨這樣的對手,卻也是不易。
二人身在空中,腳尖幾乎不佔地,只是一次次的碰撞,然後分開,從而帶來更有力的碰撞。
到這種程度,所有招數套路都已經拋開,決定勝敗的只是簡單的力量碰撞以及血脈中的戰鬥經驗。
葉歡自從出世以來,遇到過一個個敵人,多少次死裡逃生,在經歷危險的同時,也將戰鬥反應如基因一樣注入血液中。
這樣一個葉歡,成爲江湖第一高手,也是自然。偏偏,天地間還有一個陳司晨。陳司晨行走天下的時候,正是山河動盪,國破家亡的時刻,他也是在一次次的危險中磨練出來的。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強悍的動手,並沒有令葉歡心生畏怯,反而激發他的好勝爭強之心。放手天下,捨我其誰,敢爭陸地仙人,便該有這般心胸。
心如止水,葉歡劍在身前舞了一週,將陳司晨避開。他平靜的合上雙目,站在那裡如一顆枯樹一般。
垂劍而立,葉歡雙腳站在鐵索橋上,鐵索橋輕輕晃盪,葉歡的身子也隨風搖擺。
這個樣子,仿若一劍便可以取其性命。但面對此刻的葉歡,陳司晨卻停下了腳步。
這一刻的葉歡像一棵‘大樹’,陳司晨清晰的看到,或者說感受到,這棵大樹開始呼吸。
枝條隨風搖擺,腳底生根,深扎大地。在葉歡控制的氛圍內,一粒沙,一絲風,一微光,一道音,皆在葉歡掌控之內。
陳司晨望着葉歡,之所以束手的原因是,這一刻的葉歡,沒有破綻。
太極循環,陰陽至理。陳司晨面對葉歡,像望着一個太極圖一樣,圓滿,自然,和潤……令陳司晨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陳司晨沒有想到,葉歡修煉太阿造化禪,也就是所謂的有情之道,竟然能夠強到這種地步。這一刻,葉歡將自己一生修行感悟,看罷山川大海,看罷世態炎涼,所有的一切,都融入了葉歡體內。令他使出了這招無懈可擊的防守姿態。
此刻陳司晨忽然感覺到,今日自己未必會輸給葉歡,但若想擊敗葉歡……萬萬不能。
太過無懈可擊的姿態。
陳司晨穩了一口氣,忽然縱身,提劍向葉歡攻來。這一招如同大山崩塌,有摧枯拉朽之勢。
而葉歡面對陳司晨摧枯拉朽的一招,卻視若無睹,只是當劍芒逼近自己身前時,才輕描淡寫的提起劍,砰地一聲,陳司晨的劍被彈開。
陳司晨的攻勢越來越凌厲,在短短的呼吸之間,向葉歡攻出了十七劍,而葉歡卻是輕描淡寫,一劍一劍的揮出,逼退陳司晨。
而在整個過程中,葉歡一直閉着眼睛,雖然閉着眼睛,但葉歡的六識卻變得更加敏銳。周圍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他的心湖。
心如湖。
湖水無波,卻映襯着周圍的一草一木。
陳司晨連攻十七劍,沒有取得半分效果,他眉頭緊緊皺起,心境已然亂了。
陳司晨閉關百年,修煉大夢浮生之法,自以爲二次出世,天下之大,一任自己往來。
偏偏天地之間,生了個葉歡葉大少。出世第一戰,自己竟然奈何不得他分毫。
這一刻,陳司晨心境如何能夠不亂。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葉歡持劍二次出手。
善守着藏於九地之下,風雨不透。善攻着動於九天之上,摧枯拉朽。
葉歡一劍出手,動若霹靂弦驚,一劍裹夾着赫赫之威,迎頭向陳司晨斬下。
陳司晨舉劍迎擊,兵器相撞,陳司晨不敵,退步。葉歡再進,又是一劍……陳司晨再退。
葉歡一連攻了七劍,向前跨出七步,陳司晨向後退了七步。最後一劍,來的十分迅疾,陳司晨招架不及,慌亂用劍擋在胸口,一時應力慢了,口中吐出一口淤血。
張白鳳,寺島魚,寺島妃見到這一幕,臉上同時浮現喜色。
葉歡竟然勝了!
面對這一幕,事先誰也沒有料到。畢竟,陳司晨閉關百年,乃是一個老而不死的怪物,他的實力一定是在一個恐怖的份上。卻是沒料到,最後還是被葉大少擊敗。
同時,張白鳳暗暗心驚,面對恐怖的陳司晨,葉歡都可以獲勝,那葉歡本人的實力又該到什麼程度。
漸漸地,張白鳳覺得葉歡距離自己越來越遠,漸漸看不清楚了。
葉歡持劍而立,沒有着急動手,只是劍指着陳司晨。
“你輸了。”
陳司晨呆立在那裡,半晌無語,良久,他擡起頭來,看着葉歡道:“你很不錯,我不如你。”
忽然仰頭,陳司晨口中發出一聲長嘆:“難道我的無情之道,真的勝不過你的有情之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