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冬天很久沒下過這樣的大雪了,浩浩蕩蕩,鋪天蓋地,像是幾十天積累的水汽都在這一天匯聚,然後冰凍成雪,轟轟烈烈而來。真將一個江南水鄉,打扮成一個冰雕玉刻銀世界。
呂仙之等這場雪,已經等得太久了。
西鳳樓在等這場雪。
隱龍寺在等這場雪。
茅山在等這場雪。
整個江湖門派,都在等待着這場大雪。
苦心人,天不負,衆人等了很久的這場雪,終於是來了。這讓大家不僅感慨,大雪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所有人拭目以待,只等着旁觀呂仙之和陳鯉的殊死一戰。這一次,呂仙之如願以償,吸引了整個江湖的目光,如果他不行的,可能真就沒人能行了。
呂仙之能感受到大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期待,嫉妒,羨慕,仰望……這一切都是呂仙之期待的。如果這一戰,自己能夠戰敗陳鯉,那麼這一切將永遠的陪伴自己。
呂仙之有呂仙之的貪婪,呂仙之有呂仙之的野心。其實小小的西鳳樓,並不能滿足他,呂仙之想要的更多。當然,目前僅僅是一個開始,不過,這開始的第一腳,自己必須踢響。
在當天夜裡,呂仙之便開始準備了。在自己獨居的別墅中,他躺在浴缸內,身體浸泡着熱水。大戰之前,自己要做出最強的準備,不能有半點疏忽。將心神調節在一個空明的狀態,沒有任何雜亂的思緒,他在努力,將自己的心靈,將自己的身體保持在同一個節奏。
良久之後,呂仙之從浴缸走出,用乾淨的毛巾擦乾身體,露出刀削斧裁一般的軀體。呂仙之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他不吸菸,不喝酒,如果不是任務需要,絕對不熬夜。不吃大熱量食物,保持規律的作息時間。這一切,都是因爲他明白,面對這險惡的生活,需要一個強健的體魄。你今日偷的任何一絲懶,他日總會用另外一種方式還回來。
擦乾淨身體,換上一席乾淨的白袍。異人作戰沒有兵器,因爲他們的身體就是自己的兵器,一切都在於身體和自然的契合度。而呂仙之這襲白袍也是特製的,乃是用江南出產的真絲織成,穿在身上,如若無物。
穿好衣服,呂仙之在鏡子前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然後邁步走了出去。
房門外,早有一架直升機在等待。西鳳樓負責接送呂仙之的人,看到其模樣,不免一怔。心中感慨:往日沒有發覺,原來呂組長竟生得這般英俊。
只見他身材一米八開外,倒三角身材,劍眉星目,兩眼熠熠生輝,宛若有莫名的魔力。
“呂組長,我們可以出發了嗎?”手下回過神來,開口道。
呂仙之雙手負在身後,深吸一口氣:“出發!”
直升機轟隆隆起飛,捲起一道道風,然後向南國飛去。
此刻的陳鯉,就在南國。確切來說,他是在江南西湖邊上。
南國的靈氣聚在江南,江南的靈氣在西湖。常有人言,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雪西湖。
今夜一場大雪浩浩蕩蕩,從穹頂烏雲中浩浩蕩蕩而降,鵝毛般的大雪落在這片天地精氣聚集處,也變得溫柔許多。
此刻,在西湖邊上,兩道人影站在哪裡,默默的看着面前的落雪。二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早已被鵝毛大雪落滿頭頂肩頭。現在也完全就像是雪人一般,佇立無言,良久沉默。
陳鯉和唐喜兒在一起,是從來不說話的,就算偶爾說話,也是自言自語,兩人沒有任何意義上的交流溝通。原因是,二人根本就是一魂雙體,本不需要任何交流,便已心意相通。
就在這個時候,一架直升機轟隆隆飛來,在快要接近陳鯉時,懸停在空中。飛機的艙門打開,一道人影沿着繩梯緩緩降下。
“他們是來殺我的。”陳鯉和唐喜兒同時開口,男音女音夾雜在一起:“爲什麼他們要殺我呢,難道殺我,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
大雪漫天,西湖水面早已經結冰,呂仙之雙腳落在冰面上,看着距離自己百米外的陳鯉。
他負手在冰面上,白衣飄飄,大雪落滿肩頭,當真是俊逸非凡。
當然,今日在場的人不僅僅有陳鯉和呂仙之,在西湖岸邊,還有無數人窺視着這一幕。
空中的衛星通信,無人機盤旋飛翔,夜視望遠鏡……大家將能用上的物事都用上了。在西湖周圍一棟棟建築中,早已佈滿了眼睛。
來自軍方的,西鳳樓的,隱龍寺,茅山的……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看着這一幕。
當呂仙之一出現在這裡時,就察覺到了這一雙雙眼睛。事實上,呂仙之此刻在江湖上,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獨戰六大高手,活捉天樂,張白魚,這一切都奠定着他的威望。在此刻江湖,不知道秦思琪的有,不知道呂仙之名字的人,實在寥寥。
常有人言:又一個葉歡冒出來了。
在葉歡之後,大家都承認,風頭最勁的便是這呂仙之。
呂仙之攤開雙臂,感覺指間流淌過的風,以及掛滿睫毛的雪,還有那些遠處,若隱若現的目光。
這一切,不正是自己渴望的嘛?不由自主的,呂仙之又想起當年那個雨夜,真是同樣的黑色吶,彤雲漫天,潛藏着殺機,還有血腥。
臨死前,哥哥攥着自己的手:“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靠翻垃圾桶才能活下來的孤兒,最後,卻有如此的萬衆矚目。
“哥哥,你若還能看到,當會明白,我沒有辜負你的死。”
握拳,邁步,面向陳鯉,微微拱手。
“前輩,指教了。”
聲音落地,呂仙之攤開雙臂,一任涼風將白袍掀起,宛若一隻孤高永不墜地的鳥。
“龍,出!”
那一剎那,雪宛若停止了,然後以一種更決絕的方式出現。千萬片雪花匯聚在一起,凝聚成一條一丈粗細的雪龍。
雪龍盤旋在呂仙之身後,宛若那生在亙古之中的御龍之神。
這是第一條龍,但不是最後一條。
腳下的冰面咔嚓嚓裂開,一條水龍破水而出,一丈粗細,數十米長,接天連地。
這是第二條龍。
天空中轟隆一道雷音,冬日驚雷,一條雲龍從天而降,惡狠狠的砸在西湖水上。
這是第三條龍。
雷聲作響,像是一柄劍,要將蒼穹斬成兩半,又是一條龍從雲霧裡鑽出。此龍又水,雲,雪三者構成,鱗片栩栩如生。
這是第四條龍。
四條龍盤旋飛舞,圍繞在呂仙之身周,這一幕實在的驚世駭俗。張白鳳,沈天仙,龍溟看着這一幕,難免吃驚,本來大家對呂仙之沒有什麼信心,但見到這匪夷所思的手段後,又浮現一些信心。
這種手段,難道也殺不了陳鯉嘛!
秦思琪大吃一驚,她沒有想到,在戰鬥一開始,呂仙之就拿出了自己的最強殺招。當初對付張白魚,呂仙之也不過拿出了兩條龍。秦思琪深吸一口氣,心中明白,這一戰勢必是驚世駭俗的一戰,能夠旁觀這一戰,也是所有人的榮幸。
扭過頭,秦思琪道:“周圍的居民撤離了沒有?”
“三天前已經完成清場,周圍十公里內,除了江湖人,沒有一個閒雜人等。”
“很好,很好。”秦思琪嘆口氣,心臟仍舊砰砰直跳,這一戰如果打下去,怕是會造成毀天滅地的影響。到時候,想捂也未必捂得住,儘量捂吧。
無論造成多大影響,也希望能在此地消滅陳鯉吧。
目光繼續投到西湖雪中,看到呂仙之已經蓄勢待發。
“前輩,指教了。”
呂仙之輕喝一聲,四條龍同時撲向岸邊的陳鯉和唐喜兒。
殺機凜冽,即便遠處觀戰的張白鳳,秦思琪都是一身寒意,自量彼此都擋不住這一招。
一直欣賞大雪的陳鯉和唐喜兒睜開眼睛,微微點頭,口中道:“有點意思。”
此刻,四條龍已經撲到他面前,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陳鯉伸出了手。
那一刻的感覺,就像是被敲中七寸的蛇,中了麻醉彈的狗,本來殺機萬千的四條龍,不停抽搐,像是被抽筋扒皮一般。
陳鯉的手掌在空中翻飛,慢慢的,四條龍由大變小,本來都是一丈粗細,現在卻變成小指粗細。
四條龍在陳鯉的掌心纏繞,看上去活潑靈動,煞是可愛。
一招,只有一招!
西鳳樓數百人的精心密謀,等待天時地利人和,呂仙之沐浴更衣,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發出了自己最強的攻擊。
然後……陳鯉只是輕描淡寫的一招,就化解了呂仙之的攻擊。僅僅一招……很難說是一招,因爲陳鯉簡單的模樣,像是摘樹上的一個蘋果一樣。
你很難說,摘果子,也算是一招。
那一刻,旁觀這一戰的人都感覺心靈受到重擊,有很多人竟然嚇得當場昏厥。
江湖,已沒有希望。
呂仙之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向後逃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