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悍馬車駛過山路,寬大的輪胎碾壓野草,發出吱呀聲響。
最後,悍馬車在山坡下停住,兩個人從車上下來,黃青元往山上看了一眼,四野黑迷,啾啾蟲鳴,半坡一個黑洞,宛若吞噬人的巨口。
“爸,你怎麼知道黃三在這裡?”薛平仁問道。
黃青元沒有做聲,身體劇烈的喘氣,他深吸一口氣,向山上爬去。
山坡傾斜,黃青元並不年輕的身體手腳並用,雜生的野草劃破他的手掌,一路灑下斑斑血跡。
二十年前,黃青元靠一把刀起家,闖下諾達家業,今日已經是龍城首屈一指的人物。但在二十年前,黃青元所擁有的不過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煤礦而已。
憑着一把刀,黃青元堵在礦口三日不退,一戰揚名,闖下黑鐵蛟的字頭。時至今日,這座小礦早已荒廢,淪落到無人問津。
礦口站立着七八個黑影,偶爾亮起的火星,是他們在抽菸。而他們手中都握着沉甸甸黑色的手槍。
一發現有人靠近,這些人立刻舉起手槍,噼裡啪啦,是保險栓扣動的聲響。
黃青元大步走過去,啪的一巴掌摔在其中一人臉上,黃三身子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混蛋,誰讓你這麼幹的!”黃青元怒吼道。
黃三嘴角淌血,臉頰腫了一塊,他握槍的手不停顫抖,怒吼道:“四叔,我這麼做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咱們辛苦掙的錢,憑什麼給了葉歡。你咽的下這口氣,我黃三咽不下!”
“好呀,好呀!”黃青元怒道:“翅膀硬了,我壓不住你們了,敢拿着槍和我說話了……”
“我,我……”黃三嘴角打顫,慢慢放下槍,口中道:“四叔,我錯了。”
黃青元長長的嘆口氣,拍了拍黃三的肩膀,將他手中煙拿過來,長長的吸了一口,濃烈的尼古丁刺激他的身體,帶來劇烈的咳嗽聲。
薛平仁道:“三兒,把槍放下,和爸好好說。”
黃三低着頭,道:“四叔,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咱們什麼時候讓人這麼欺負過!”
黃青元嘆口氣道:“你咽不下這口氣,我何嘗咽的下去。這家業還是我辛苦打下來的,現在被人分走一半,我會不心疼。”
黃三道:“叔,那你怎麼還答應葉歡!”
“不答應他,咱們還有什麼辦法。”黃青元道:“刀在葉歡手中,他想怎麼割咱們的肉都可以,現在他只要一半,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黃三道:“你怕他,我不怕他!我今天就和他拼了,將他殺了,這件事一了百了,什麼事,我黃三一個人扛!”
“胡鬧!”黃青元冷聲道,舉手要打,想了想手又無奈的放下了。
他站在山坡上,俯視着眼前的黑夜,星光點點,叢林密佈,只有遠處城市的燈火,才帶來些微的光芒。
黃青元吐出一口眼圈,緩緩道:“二十年前,我從這裡起家,就在你這個位置,你爸就是那個時候倒下的,再也沒有起來。你雖然不是我的親骨肉,但我一直把你當我的親生兒子。我往日打你罵你,你心裡不服,我也明白。但你也要知道,不是把你當親兒子,我是不會打你的。”
黃三低下頭,道:“我明白。”
黃青元道:“二十年前,你問我怕過誰!不管什麼身份,不管什麼背景,給我一把刀,我就敢跟他們玩命。外地佬要來搶礦,我不答應,想要這座礦,就把我的命拿走。想拿走我的命,就準備好把自己的命留下。”
黃青元回過身,指着黑漆漆的礦口,道:“就在這裡,我站了三天,他們沒有拿走我的命,卻留下好幾條命給我。
那之後,龍城都知道我黃青元的字頭,我們慢慢起家,慢慢龍城這盤子上,有我們黃家人吃飯的地方。”
黃青元吸一口煙,換來劇烈的咳嗽,他的肺像是被撕爛,身體因咳嗽而顫抖。
“有些話我從沒有對人說過,所有人都以爲當時我不怕,我也對所有人說自己不怕。但其實我心裡是怕的。一個人就一條命,刀子扎進心臟,命就沒了,我怎麼會不怕。那一天我的腸子流在地上,我塞進肚子裡,繼續和他們拼。我看着自己地上的血,覺得不像個人,像個鬼。”
“三兒,我爲什麼寧願不做人,做個鬼,也要和他們拼!”黃青元擡頭看着黃三,夜空下他的眼睛咄咄逼人。
黃青元道:“咱們黃家人世世代代,都是在土裡刨食兒的,幾百年沒有一個人吃官糧。那時候咱們什麼都沒有啊,除了拿這條命和他們拼,還能拿什麼,咱們的命不值錢,拼了,賺了!”
“但現在不同了。”黃青元道:“現在龍城上上下下,大大小小,誰不給咱們黃家爺們幾分面子。咱們敢說一,就沒人敢說二。咱們不和他們玩命了,因爲咱們爺們的命值錢了。”
黃青元吸一口煙,繼續道:“這次葉歡割我一半家產,你不服,我也不服,但是不服不行。命值錢了,就得學會低頭。況且我們十幾億的家業,分他一半又如何,咱們還是一世富貴。”
指了指黃三,黃青元繼續道:“我和你爹那一輩,什麼都沒有,所以拿刀拼,你這一輩拿槍,那你們的下一代呢?還讓他們拿刀拿槍嘛!”
“不能繼續拿了。”黃青元搖搖頭:“咱們要讓他們拿筆,拿琴,拿官印,當學者,當藝術家,當大官,不能再做土匪了。”
回過頭,黃青元望着黃三:“三兒,叔給你說的話,你明白沒有?”
黃三低着頭,慢慢道:“我明白。”
黃青元拍拍他的肩膀,道:“把林如心放了,交給葉歡,叔給你一筆錢,安排你出國。林如心沒事,葉歡不會要你的命,躲幾年,你再回來,屬於你那一份,叔給你留着。”
黃三道:“好,我聽叔的。”
黃青元笑笑,道:“好了,去放人吧,叔在這裡等你。”
“嗯。”
黃三轉身走向礦洞,夜風吹來,捲起黃青元的頭髮,依稀有層層斑白,黃青元劇烈咳嗽兩聲,吶吶道:“老了,真是老了……”
砰!
一聲槍響,劃破夜幕,黃青元身子搖晃一下,艱難轉過身,呆呆的看着身後的薛平仁。
“原來是你……”
噗通!
黃青元身子重重跌在身上,壓倒一片野草,紅色的血從胸口流出,成了這黑夜裡的唯一顏色。
一代梟雄黃青元,就此倒下。
黑色的夜,冷冽的風,無情的人,殺人的槍!
“叔!”
黃三身形巨震,猛地撲在黃青元身上,抱着他痛苦不止。擡起頭,黃三惡狠狠的盯着薛平仁,咆哮道:“你爲什麼要殺他!你爲什麼要殺他!”
薛平仁將槍拋給身旁手下,道:“爸老了,讓他早點歇着吧!”
“他是你岳父啊,他是你妻子的父親啊,你爲什麼要殺他!”黃三痛哭道:“你還有沒有人性!”
薛平仁抿起嘴角,道:“好了,人已經死了,還是做我們的事吧!”
薛平仁揮揮手,兩個手下將黃青元拋進礦洞,黃三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好了,你真以爲爸會放你走,他騙你呢。”薛平仁道:“只要你放了林如心,他立刻會將你交給葉歡,爸的腦子,睡着覺也比你想的多。”
“不,不會的……”黃三呆呆道。
薛平仁道:“好了,陪我去看看林如心吧!”
二十年前的礦洞,一切設施都已經破舊,木柱上長滿青苔,偶爾有老鼠跑過,發出吱呀的叫聲。
在礦洞深處,一盞昏黃的礦燈。林如心被綁在木柱上,嘴裡曬着布條,她俏臉蒼白,精緻的職業裝沾滿泥灰。
薛平仁蹲下身,扯掉林如心口中的碎布,笑道:“不好意思,嚇着林董了!”
林如心冷哼一聲,道:“不要得意的太早,葉歡來了,不會放過你們!”
“不愧是葉歡的小姨,此時竟也有如此氣魄。”薛平仁拍拍手,道:“我們現在等的就是葉歡!”
薛平仁轉身對黃三道:“讓你的手下安排好炸藥,殺了葉歡,就將礦洞炸燬,事成之後,我給你五億,安排你出國。一切路線,我已經安排好了。”
黃三擡起頭,吶吶道:“原來你早就想殺了我叔,現在你是黃家的唯一繼承人,我叔死了,億萬家產都落在你手中,而死了葉歡,也無人追究過往的事情。”
薛平仁笑笑,道:“我們互相取利罷了,五億不是一個小數目,足夠你在外面揮霍了。”
黃三呆呆的站在那裡,愣是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薛平仁道:“你沒有選擇了,現在你已經和我站在一條船上,和我合作,是你唯一的辦法。”
黃三還站在那裡,薛平仁拍拍他的肩膀,道:“去做吧,炸藥安排好後,就給葉歡打電話,讓他單獨來這裡!最後,你的手下……”
薛平仁頓住,手在脖子上一揮,做了一個割喉的姿勢,道:“……一塊兒解決……”
“我明白。”黃三點點頭,轉身去按薛平仁的安排去做。現在,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薛平仁盯着他的脖子,一抹寒光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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