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憐花和尚不屑的冷哼一聲,然後又道:“如果真是奔着你來的,你有什麼想法沒有?金家有女,陳家有郎。這個女子可不簡單喔,你若是娶了他,黃金賭場的億萬家產,可就由你一人繼承了?”
“沒想法。”葉歡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師父,我這人對錢沒什麼感覺,夠花就行。況且黃金賭場的千金,咱也招惹不起,所以還是不招惹爲妙。”
“那好吧。”憐花和尚道:“既然你對錢沒想法,這十億你也別要了,留在我這裡,做做慈善工作吧。”
“師父,你不能這樣!”葉歡叫苦道。
憐花和尚不去理他,雙掌合十,一本正經的模樣。
葉歡忽然像是明白什麼:“師父,你是不是非要我去臘月初八的英雄會?”
憐花和尚呵呵笑了一聲:“只要臘月初八那天你去一趟,你的錢我會一文不少的給你。還有羅漢珠,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你願留着便留着。”
葉歡皺起眉頭,本來無意去攪這場熱鬧,如今看來,想要把自己的錢討回來,以及將羅漢珠留在身邊,就必須去一趟關中英雄會了。
去一趟倒也沒有什麼不可,不過就是湊場熱鬧而已,黃金賭場也不是上趕着把女兒嫁給自己。
葉歡忽然擡起頭來:“師父,你爲何非要我去關中呢,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我能有什麼陰謀!”憐花和尚大聲道:“上次張白鳳的事情你就鬧得我下不了臺,在道家李若虛面前擡不起頭。這次黃金賭場親自下來書信,你還不去,我們隱龍寺的臉面還望哪裡放。你是隱龍寺下山弟子,總要維護一下師門形象吧?”
張白鳳的事情,葉歡有些理虧。
他訕訕的笑笑:“如此的話,我便去一趟吧。先說好,我也只是去看看,給黃金賭場一個面子。金嬌嬌是絕對不娶的,我有女朋友。”
“你以爲金家的姑娘是沒人要的大白菜,多少人爭着搶着成爲黃金賭場的女婿,你以爲這好事,會落到你頭上。”
葉歡垂着頭,不吭聲,聽憐花大師的教訓。耳邊忽聽得嗚嗚聲響,葉歡詫異的擡起頭來,只見憐花大師老眼含淚,淚水啪嗒啪嗒往地上落。
葉歡渾身一激靈,忙握住自己師父的雙手,道:“師父,你如何了?”
“孽徒,我已命不久矣,眼看就要遠離人世。”
葉歡慌張道:“師父,你莫說這話,你可以一直活下去……”
“唉,你胡說了。”憐花和尚道:“人命不滿百,誰也逃不了一死,我已經苟活一百零八,卻也逃不了人生大劫。”
葉歡聞聽這番話,身上如揪心一般疼。他父母雙亡,對這唯一的師父,實在是當做父親一般看待。憐花大師如今已有一百零八的高齡,雖然有修爲在身,看上去不過六十歲上下,但畢竟已是百歲老人。
葉歡握住憐花大師的手,本欲開口說些什麼,卻也不知該說什麼安慰,微微張口,感覺胸口像是堵着什麼東西一般。
“好徒兒,你也莫難受。”憐花和尚手撫葉歡頭頂:“人難逃一死,我都活了一百多歲,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
“師父,你莫說這話,莫說這話……”葉歡聲音已經哽咽。
“唉,傻孩子。”憐花和尚輕輕道:“這世上我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你吶。你生來跋扈,又是不低人的性子,得罪了人也不自知。我活着,還有我給你撐着,我若死了,還能誰給你撐着?黃金賭場總是有些自己的勢力,你也該經營自己的人脈。
這次黃金賭場專門下書來,你如果不去,可就是得罪他們了?”
葉歡已黯然淚下:“師父,我去,我去……”
憐花和尚抹掉眼淚,深吸一口氣,拍拍葉歡的肩頭,道:“好了,好了,別哭哭啼啼的了,讓人笑話。”
葉歡擡起頭,見憐花和尚臉上已經沒有半點哭容,他恍然明白什麼,無奈道:“師父,咱不能苦肉計也用上啊?”
憐花和尚呵呵笑了兩聲:“別廢話,你既然答應就不能反悔。快與我說說,這次東瀛之行,你都經歷了什麼?”
葉歡端坐在憐花和尚面前,詳細的將東瀛之行的過程說了一遍。倒是沒有什麼刻意隱瞞。說到張小田時,憐花和尚點點頭:“他妻子身上中的寒毒,我當時便看出來,只是張小田做的事太損陰德,合該他一世無子,我便也沒有出手。”
葉歡繼續向下述說,談到了天羅教的事情,最後道:“天羅教靠真魔之血控制了很多人,大概是想在東瀛搞些事出來,具體所圖者何,我也看不出來。”
憐花和尚不以爲意道:“從古到今,總有人躲在暗處搞些陰謀詭計,這些事少不了的。我看也不算什麼,事不關已也就是高高掛起。”
“我也是這個心思。”葉歡點點頭,說起了北野九鬼的事情,將具體經過敘述一遍後,開口道:“那一戰確實是九死一生,事前我並沒有半點把握。不過也多虧師父十年前破了他的道心,最後算是我僥倖贏了。”
“破了他的道心?”憐花和尚皺起眉頭:“可是我從未見過這人吶?”
“怎麼會?”葉歡道:“他親口說的。說的是十年前,他準備跨海挑戰華夏的修行者,您故意在海邊等他,折柳爲劍,斬一飛蟲,便嚇得他不敢動身。”
“確實沒有這件事吶。
”憐花和尚眉頭皺的更緊:“十年前,那件事我倒是聽說過,但我這個人你也知道,對這些,不是如何上心的。他愛來便來,我何苦去阻攔他。”
“那是怎麼會事?”葉歡臉上也露出困惑的表情:“這是他親口說的,難道還有假。”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憐花和尚敲着眉頭:“十年前的事情,我一時還想不起來。十年前,我倒是去過一趟東瀛,有家壽司店還是不錯的,其他的,我倒是不太記得。揮劍斬飛蟲,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吧,我記得那天海邊蚊子挺多的,我好想是折了一枝柳條趕了趕……”
“這……”
葉歡頓住,皺眉望着憐花和尚,二人對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一瞬間,師徒二人皆明白事情是怎麼會事。
折柳爲劍,劍斬飛蟲這件事是有的。但憐花和尚並不是爲了震懾北野九鬼,單純就是爲了趕蚊子。
可北野九鬼看到這一幕,自以爲這一劍是爲他而發,便嚇得十年不敢拔劍,也有後來挑戰葉歡,卻又因此死在葉歡這個憐花和尚徒弟的手中。
憐花和尚笑道:“因緣際會,一飲一啄,豈非天定,造化奇妙,可見一斑。”
葉歡道:“若當初北野九鬼晚一步,早一步,沒有看到師父那一劍。也不會被嚇破道心,或許十年內境界便會突飛猛進,那一戰我怕就要死在他的手中。”
“你這話不對。”憐花和尚道:“你見北野九鬼,也生了畏懼之心。但心懷畏怯,卻仍然可鼓起勇氣迎戰,這纔是真正的大勇。而北野九鬼見我,畏懼之心卻讓他十年不敢拔劍。這說明,他本身求道的心便不堅。這是他不如你的地方。
當日沒有我那一劍,他依舊會因別的事,別的人破掉道心。他敗在你手中,看似偶然,其實也是必然。”
“弟子省的。”葉歡合十稱是。
師徒二人相伴而談,不知不覺夜色以深。這一夜,葉歡便在憐花和尚房中,師徒二人促膝夜談。
憐花大師佛門高僧,一言一語皆有智慧,江湖中人常以得他一言指教而爲榮耀。不過憐花大師弟子雖多,像葉歡這般能與師父促膝長談者,也唯他這親傳弟子一人而已。
到了次日,李青夢來向葉歡告假。龍城出了一件案子,急需李青夢迴去調查。
當差不由人,由人不當差。李青夢既然端着公家的飯碗,葉歡也不能留她,只得叫了一輛車,送李青夢去機場,返回龍城。
卻說葉歡,並不是不想和李青夢一起離開,而是憐花和尚那番話擱在他心裡。
當日憐花和尚說自己時日無多的話是戲言,但他今年畢竟已經一百零八歲的高齡,雖然有莫大的修爲在身,本身不顯蒼老,但畢竟已經年邁。從來日月輪轉,又有那個是歲月的敵手。真若憐花和尚某一日坐化歸天……
對憐花和尚,葉歡一直當父親看待,師徒如父子,豈是一句戲言。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人世間莫大的悲哀。葉歡心裡想着,自己能多陪憐花大師幾天,便是幾天。
葉歡一連在隱龍寺待了兩個星期,只搞得隱龍寺上下烏煙瘴氣,怨聲載道,有幾個剛入門的小和尚,眼看就要被葉歡污染,無奈之下,憐花大師將葉歡趕下山去。
臨行之時,葉歡叫了一輛出租車來,憐花大師親自將葉歡送到山門,葉歡揹着旅行包準備下山。
憐花和尚站在山門,見葉歡揹着旅行包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他來時還是個孩子,如今卻已經這般大了。若論才學,相貌,心性……當時江湖,誰有比得上我這弟子呢。
金家有女,陳家有郎,說什麼陳二郎,唐門唐十三,神機門水雲間,峨眉張庭芳……比我這個徒弟,都差的好遠。
“天心……”憐花和尚忍不住向前探出手,口中喚道:“我的兒。”
葉歡轉過身,見師父站在山門下,山風颳過,寬大的僧衣緊緊貼在他身上。“原來師父竟這般瘦。”葉歡心裡想着。
葉歡噗通跪倒在憐花和尚面前,道:“師父,弟子在。您有話吩咐,弟子聽着。”
憐花和尚手扶着葉歡頭頂:“我的兒,你這次下山,紅塵滾滾,人心常不古。你也不知會遇到什麼事,會有什麼危險。下山之後,你能忍一時便忍一時,能少惹一件麻煩,便少惹一件麻煩。若是有人欺你,辱你,你且忍着。回頭且告訴師父,師父自然替你出氣,天下之大,卻也沒有咱爺倆怕的人。”
葉歡以頭碰地:“弟子明白,師父的話弟子記下了,師父您也多保重。”
“罷了,罷了,你且去吧。”憐花和尚攙起葉歡,拍了拍他的肩頭。
葉歡背起旅行包,一步三回頭的向山下走去。走出好遠,行至一個轉彎處,葉歡回過頭來,見師父還站在山門之下,目光仍然望着自己,久久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