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榻上,神色有些疲倦,但是那雙眼裡仍舊清亮中透着精幹的孫太后擡手揉了揉自己發緊的眉頭,一夜無眠,讓她的精神疲憊不堪,
“哀家叫你來,實在是有一件要緊之事,要委於你,不知你可願意?”
“奴婢自幼就得太后您的照拂,恩重如山,不論是何事,只要太后您吩咐下來,奴婢一定會去做好它。”這位年方十九的宮女地點了點頭,聲音溫婉甜美,卻又不失剛強。
“貞兒,仁壽宮裡,哀家最喜歡的就是你,你知道是爲什麼嗎?”孫太后帶着一絲欣賞的目光仔細地打量着這位眉宇之間,透着一股果決地英氣的少女。
她叫萬貞兒,其父萬貴因親屬犯罪而被滴居霸州,爲了使日後有所依靠,他託付同鄉把年僅四歲的女兒萬貞兒帶進皇宮當宮女。年幼的萬貞兒就顯得十分懂事乖巧,深得當時還是皇后的孫太后的喜愛,在那個時候,就留下了萬貞兒侍奉於左右,可以說,萬貞兒幾乎是她眼看着成長起來的,而萬貞兒也不負孫太后的喜愛,不論是做事還是爲人,都深受孫太后所喜,這也讓她成爲了孫太后最爲信任的心腹宮女。
一想到自己最看重的心腹,將會被去自己安排去做那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險像環生的事情,孫太后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是,一想到那朱見深,孫太后只能繼續硬起了心腸,看着這個充滿着青春活力的少女,輕輕地嘆了口氣:“因爲你精明,懂事,做起事情來知進退,明分寸,更重要的是,你的忠心。”
“如今,太子已被皇帝安排到了慈慶宮居住。除了生母周妃和幾名心腹宮人之外,再無可信之人就近侍奉。所以,哀家特地挑你過去。給哀家好好地看着太子,不要讓太子受到任何的傷害,儘可能地讓太子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你明白嗎?”
聽到了太后之言,萬貞兒既使再鎮定,在這一刻也不由得臉發有些發白,只一轉念,便已然明白孫太后之所以如此做,怕是與昨天夜裡,送入殿中的那封密信有關係,而那封密信的內容,怕就是指出有人要對太子殿下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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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紫禁城中,有這樣的膽子和能量來做這件事的,除了那位高高居於龍椅之上的當今天子之外,怕是不作第二個人想。
思及此,萬貞兒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變得無比地堅毅。“娘娘放心,奴婢全聽明白了,奴婢一定會用心地去做的。不會讓太子殿下受到哪怕是一絲的傷害。”
“有你這話,哀家就放心多了,何況周妃原本也是哀家身邊的人,你們也算是舊識,做起事來,也能體已一些。另外你放心,哀家會再調幾名宮婦和宦官隨你同去,也好讓你不至勢單力薄。而你,仍舊是哀家身邊的人。一言一行,仍舊代表着仁壽宮,明白嗎?”說到了這,孫太后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厲:“若是有什麼事情,你阻攔不住,記得及時着人來向哀家窠報,哀家倒要看看,誰敢當着哀家的面,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奴婢謹遵大後畿旨。”萬貞兒恭敬地拜下,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的肩頭上的擔子到底有多重,亦讓她明白了,皇權之爭,到底是怎樣地殘酷。
孫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殿外,口中低低地自言自語道:“唉,哀家還真不想讓太上皇知道這個消息,可是,這樣的大事,哀家不希望他日後來怪到我這個當孃的。”
“太上皇………聽到了這個稱呼,萬貞兒那雙流光溢彩的美眸不由得一亮,悄悄地擡起了濃睫掃了那滿臉憂思的孫太后一眼又趕緊垂下,心思卻不禁飛向了遠方。
太上皇朱祁鎮,過去在童年坎坷,自幼生活於宮禁之中,經歷了無數勾心鬥角,艱難地依靠着自己的才智終於活出了頭地萬貞兒眼裡,不過是一個好好先生,連脾氣都似都不知道怎麼發的年輕天子,那種純脆。的溫室裡的花朵,對於朱祁鎮的印象,大約也就是這樣了。
周妃與萬貞兒都是自幼就跟隨在那孫太后的身邊,深得孫太后寵信,而天子大婚之前,孫太后就曾經考慮了一番,詢問了兩人的意見,最終是周妃願意成爲皇帝的妃子,侍奉於朱祁鎮左右。而萬貞兒從心裡邊隱隱有些排斥朱祁鎮這朵正宗地溫室花朵,或者說,在萬貞兒的眼裡,朱祁鎮實在是太不強勢了,沒有一點天子的王者之風,沒有一絲大明君王威臨天下的霸氣,反而成日地憑由那些宦官肆意妄爲,連一點君王的威儀都沒有。
所以萬貞兒便以自己年齡太小,想多陪在太后身邊而婉拒了。
不過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讓人目不暇接,大冉二十萬精銳在土木堡兵敗,朱祁鎮爲瓦刺所俘,而在這之後,關於等祁鎮的消息,就彷彿像是驚雷一般地一個接一個地傳入了宗師,在宣府城下,那位原本好好朱生,性格就算是稱不上懦弱,至少也是軟弱的朱祁鎮卻敢於直面兇名赫赫,殺人無算的瓦刺鐵騎手中的刀斧若無物,昂然而拒瓦刺太師脅其喚開宣府城門的要求。
當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莫說是孫太后給嚇的險些暈過去,便走向來情恪冷靜而理智的萬貞兒也驚得把那端着的茶水給失手掉在了地板上。
那一刻,萬貞兒心裡邊看着實實是大吃一驚,先是認爲朱祁鎮是不是瘋了,不然,就他那溫吞水似的懦弱性子,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而接下來,在北京城的城頭之上,隨着那孫太后一塊趕到了德勝門城樓上,再見到朱祁鎮,雖然隔着護城河,還有那高大的城牆,但是,萬貞兒仍舊能隱隱地看到朱祁鎮那張模糊的臉龐。
那天,她深深地被朱祁鎮的言行所震撼,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朱祁鎮會有如此暴烈的一面,他的怒吼聲,猶如那喧天的戰鼓之聲,激盪在京師百萬軍民的心中,甚至是靈魂裡。
他站在那囚車裡,像個地痞流氓一樣地肆意毆打着那些絲毫不敢反抗的瓦刺士卒的身影,就在那一瞬間,讓萬貞兒覺得,他甚至比高居於城頭上的那位新天子還要更加地偉巖岸,比那天上高懸的太陽更顯得光芒萬丈。
那一刻,萬貞兒終於發現,自己那原本沉寂的心絃,彷彿被人用大錘狠狠地砸了一下,砸得琴碎弦飛,砸得自己再也忘記不了那一幕,那一個自己原本曾經拒絕過的人…
在那之後,一個接一個地消息,不停地傳入了宮禁之中,傳入到萬貞兒的耳中。那一個個如再只會在話本評書裡邊出現的傳奇故事一個接着一個地在她的耳邊想起。
讓萬貞兒完全地懵了,那個認識了十多年的大明天子,怎麼會變成那樣,變得那樣地讓人着迷。不僅僅是她,幾乎所有仁壽宮中的宮女在聽到了朱祁鎮的消息的時候都會眼冒星光,臉泛桃花。
雖然她一直不認爲自己會喜歡上那位太上皇,可是這些宮女的表現卻讓萬貞兒不由得有些心裡邊犯酸,暗暗作惱。也沒來由地對那周妃有了些疏離感。
但是現在,孫太后卻交給了自己這樣一個任務,在內心而言,萬貞兒十分樂意地守護好那朱祁鎮唯一的嫡子,但是卻對那周妃有着莫明的敵意。
“無論如何,他是你的嫡子,只要我在,他就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良久,方從那雜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的萬貞兒咬着紅脣,無比堅定地捏緊了拳頭,至少,自己這是在做與太上皇有着莫大關聯的事情,這讓萬貞兒覺得自己彷彿在冥冥中,向着那朱祁鎮又靠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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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這,您說的這是真的?”羅亨信的眼睛瞪得就像是那桌上倒扣着的茶盞,徑直從那朱祁鎮着人給他搬來的椅子上跳了起來大聲地道。
“羅大人,您失儀了。”坐在他旁邊的江福差點讓那老傢伙把自己手中的荼盞給撞翻,讓那熱茶得燙得直呲牙,帶着一絲幽怨地瞪了羅亨信一眼言道。
“呵呵,老愛卿且坐下,不必這麼激動的。”朱祁鎮不由得笑了起來,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坐好,掃了一眼廳中的諸位文武。
除了宣府巡撫羅亨信、宣府鎮總兵江福外,那宣府鎮新任鎮守太監阮浪,宣府鎮按察分司趙自謂、宣府知府馬正達,宣府鎮錦衣衛千戶尹左初,副將王進昌以及兩位楊公子都赫然在座。
這些人,逐漸地被朱祁鎮的個人然力和他那虎軀,嗯,龍軀連環震所散發出來的王霸之氣所攝。至少,雖然還不能全稱之爲心腹,但至少不會說陽奉陰違什麼的。
至少,這段時間以來,還真沒有誰敢給朱祁鎮穿小鞋,那些原本對所謂的商社頗有怨言的文武官員都在處斬了那些宦官和爪牙之後的數日裡,陸陸續續地站了出來,表達了他們願意參股,支持太上皇大義之舉。
而在他們之後,宣府各地的富商巨賈也都站了出來,他們的出現,自然是帶來了數額巨大的資金還有用物資充股。不過,他們的加入,最多隻能算是錦上添花罷了,畢竟,朱祁鎮查抄那幾名宦官所獲得的金銀,還有那嚴順父子二人給朱祁鎮帶來的金銀,再加上朱祁鎮自己所有,就已經足以構建出了一隻前所未有的龐大商團。
而重頭戲,卻是今天朱祁鎮拌出來的大包袱,大到足以讓羅亨書差點扯掉自己的長鬚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