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坊的一樓裝飾華貴,堪稱金玉滿堂。不過這副景象看在林曦和雲錚眼裡卻只剩下做作,是一股子暴發戶才喜歡的假奢華,許多看着如黃金一般的裝飾,其實不過是熟銅罷了。
但妙玉坊的二樓卻風格大變,沒有那許多金金銀銀之色,卻隨處可見青銅古董、秦漢古瓷器。壁上則點綴似的懸掛着幾幅字畫,大屋之中甚至還有一方書桌,桌上筆墨紙硯均有。雲錚略掃一眼,光是那桌上的毛筆,便有羊毫、兼毫、紫毫和狼毫等類。而旁邊那方硯臺,以雲錚的眼光,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乃是廣東斧柯山名硯,端硯是也。
雲錚看得微微點頭,這地方倒是雅緻,比下面強得多了,不過這畢竟是一處青樓,準備這些上等的文房四寶做什麼?
“王爺,小公爺,蔣大人,接風宴在這邊,請來這邊坐。”曲姐兒帶着三人穿過那大堂,來到旁邊一處最大的雅閣,笑道:“妙玉坊偏僻之處,比不得中州洛陽繁華,酒菜之上,也沒個講究,還望王爺和小公爺莫嫌怠慢。”
林曦原本就不是來關心吃的東西的,大手一揮:“不妨事,本王對這些享樂之道一向都是不大講究的。”他說得極爲坦誠,簡直跟真的似的。
雲錚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餚,好嘛,燕尾桃花、鳳凰展翅、金錢吐絲、鳳穿金衣、龍銜海棠、明珠豆腐、芙蓉鹿尾、蝴蝶海蔘、芙蓉魚骨,外加一碟雙色馬蹄糕——這叫沒個講究?靠,本少帥要不是最近研究得多,根本連名兒都叫不出來呢!
不禁笑道:“這個燕尾桃花我瞧做得挺好,嗯……芙蓉魚骨也不錯,看樣子蔣大人和曲姐兒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王爺,咱們和蔣大人三個人,無論如何是吃不了這麼多的,這要是浪費了可不好。 ”
林曦哈哈一笑:“承風說的極是,如此佳餚,豈能浪費……曲姐兒,你這裡可有人能幫我們這個忙呀?”
那曲姐兒雖是第一次伺候一個陛下嫡親的王爺,但畢竟是迎來送往慣了的人,聽這王爺口氣就知道好的是哪個調調,當下嬌笑道:“王爺,姑娘們正等着二位‘點菜’呢。”
林曦聽得一怔,看了桌上的菜餚一眼,疑惑道:“點菜?這不是都上來了麼?”
蔣福山連忙解釋道:“王爺,小公爺,這妙玉坊有一個特色,便是這二樓的所有‘紫燈’姑娘都有一個專門的菜色,這些紫燈姑娘只陪貴客,並且每名貴客只配一位姑娘,至於由哪一位姑娘作陪,則看這位貴客第一箸下到哪一道菜上。 ”
林曦一聽,頓時來了興致:“還有這新鮮法子?嗯,不錯不錯,不過……本王怎麼知道這每一道菜所代表的姑娘是何模樣?”
曲姐兒面色雖然恭敬,但眼神卻頗有些驕傲地道:“王爺儘管放心,我這妙玉坊的紫燈姑娘們個個都是國色天香,人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後……曲意逢迎不在話下,並且全部都是處子之身,王爺選定一個,看了便知。”
林曦笑道:“好好好,既然這樣,那本王也就客隨主便了……承風,你先還是我先?”
雲錚,雖然也頗有些好奇,但總體來說還是比較無所謂的,便一擺手,示意他儘管先動筷子。林曦嘿嘿一笑,拿起筷子,剛要下箸,卻有些猶豫,看來看去,最後挑了一個花色最好的蝴蝶海蔘。然後長出了一口氣,笑道:“本王選定了,承風,該你了。”
雲錚呵呵一笑,拿起筷子,隨意在自己面前的燕尾桃花上夾了一顆蝦仁,道:“我也選定了。蔣大人,你呢?”
蔣福山笑道:“卑府哪敢跟王爺和小公爺比,卑府就不選了。 ”
林曦擺擺手道:“此處不是朝堂,也不是衙門,你不必那麼多顧忌。”
蔣福山連連謙讓,直道不敢。林曦見他堅持,也就懶得再說,反正一個知府,他也沒怎麼當一回事。雲錚雖然有些奇怪,不過估計蔣福山可能是不想在林曦和自己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也就懶得去理。他們哪裡知道蔣福山心頭滴血,一個姑娘一晚上三千兩,宰豬都沒有這麼狠的,他蔣某人在揚州這等位置上呆着,一年也不過能湊個十萬八萬,還得上下打點,好比這兩位一來自己就丟了快兩萬兩進去了,這還沒完,還有一位王爺、三位世子呢!估摸這一年算是白乾了。他畢竟是寒門出身,對錢看得頗爲貴重,這麼多錢花出去,早就心疼不已,哪裡還肯花三千兩睡一個姑娘!
曲姐兒見他們說好,便笑了一笑,拍拍手道:“蝶兒、燕兒,好福氣呀……還躲着做什麼,快來伺候二位貴人呀!”她一邊說着,一邊笑着出了門,又朝外面的龜公吩咐了一聲,叫他給蔣福山找個一樓紅牌來,蔣福山畢竟是揚州知府,自己在揚州經營,總不能怠慢了。既然他捨不得花大錢挑紫燈,自己便找一個一樓紅牌陪陪就是了,瞧他在王爺和小公爺面前那恭敬樣,估計也不敢在他們面前放肆,妙玉坊總虧不了多少……
林曦和雲錚在曲姐兒一出去馬上就見到了蝶兒和燕兒。 這二女早已知道自己將要陪誰,各自朝自己的第一個恩客嫋嫋走去。
這二女的樣子果然清秀非凡,淡淡地娥眉,靈秀的雙眼,桃花瓣兒一般的朱脣,配上小巧的瑤鼻,果然是如水一般的小美人兒。尤其是這二人身材纖細,個頭不高,而正因爲如此,卻格外給看的人一種自己很高大的感覺。
林曦身材中等略偏上,在雲錚面前長時間覺得不是個味兒,一見走到自己面前的蝶兒,頓時升起一種偉岸的感覺,喜道:“果然國色天香!”
雲錚看了看,心裡覺得這二女美則美矣,比之自己見到的那幾位美女還是略遜一籌的,只不過她們特有的那種柔弱之感,能讓男人忍不住升起呵護之心,所以林曦纔會如此驚喜。不過但凡對待美女,雲錚都是不吝笑臉的,當下輕輕一拉旁邊的紫檀木椅,微笑道:“燕兒姑娘,這邊坐。”
燕兒臉色微紅,小聲道:“奴家謝雲探花賜座。”
雲錚見她居然還會臉紅,倒是頗有些驚訝,心說難道那老鴇說的是真的,這所謂的紫燈姑娘都是原裝貨?
蔣福山乃是請客的主人,自然要兼顧客人的招待,當下又是勸酒,又是勸菜,倒把自己身邊的姑娘都給冷落了。 而蝶兒和燕兒嬌羞了小一陣,也立即適應過來,接過了蔣福山的活兒,嬌語盈盈地勸着酒菜。林曦和雲錚早已不用自己動筷子,自有身邊的美女伺候着。
燕兒夾起一小塊鹿尾,左手託着一個小碟在下面接着湯汁,嫋嫋地送到雲錚的嘴邊,雲錚張開嘴,笑着吃了。燕兒又一邊拿酒給他喝,一邊道:“菜怎麼樣?”
雲錚笑道:“好聽,好看,好聞,也好吃。”然後湊近她耳邊小聲道:“就跟你一樣,見過一次就忘不了啦。”
燕兒面色飛霞,嬌嗔道:“探花郎真會哄人,像您這樣身份高貴,既是海內聞名的大才子,又是大敗遼人的大英雄,哪裡會記得燕兒這區區一個小女子,只要探花郎今天能夠開開心心的,燕兒就心滿意足了。”
雲錚雖然估計這種話兒多半是早就經過訓練了的,但聽了還是不自覺的有些開心,道:“那你開心不?”
雲錚這話在他那個時代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但此刻燕兒聽了,心裡卻有些驚訝,他這樣的身份,竟然也會在乎我開心不開心嗎?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經歷。 從她懂事起,就每天捱餓,爹孃早就沒有田了,靠着幫陽大戶家裡做事過日子,自己是個女兒,吃飯什麼的從來都不能跟兩個弟弟搶,一直吃得最少。後來有一天,來了個女人,花了十二兩銀子,就把自己買走了……從那以後,飯倒是有吃的,不過在十二歲以後卻也不準吃飽,聽說是怕養胖了。但是真正苦的卻是每天都要學這學那,一開始還只學些琴棋書畫,到後來竟然要學怎樣用自己的身體去伺候和取悅男人。自己這輩子的命運算是已經定了,最大的奢望就是能遇上一個好的恩客,願意把自己買走……
她想到此處,看了雲錚一眼,心裡升起一絲希望,自己的運氣還是不錯的,這位雲家少帥要身份有身份,要才華有才華,自己能把紅花給了他,總好過給那些七老八十的半死人好多麼,而且這雲少帥看上去很是和善,說不定能把自己買回去……
這樣一想,燕兒的聲音頓時更甜了三分:“探花郎高興,燕兒就高興。”
原本按照她所受到的“教育”,男人都應該是喜歡聽這種話的纔是,哪知道雲錚卻臉色一變,意興闌珊地道:“算了,隨你。 ”
燕兒心裡一驚,不好,怎麼惹到他了,陳媽媽真該死,這說法不靈啊!她頓時急了起來,要說她心裡對雲錚也是有好感的,畢竟這樣一個又高又俊的世家勳貴子弟可不是尋常就能碰得到的,自己不過是個最低賤的風塵女子,哪怕從來沒被別的男人碰過,可風塵女子就是風塵女子,不會因爲還沒破瓜就能高貴到哪裡去。要是雲錚這樣身份的貴人能買下自己,哪怕去做丫鬟,也比在呆在這裡好啊。她心裡一慌,手中的酒壺不禁一晃,眼看就要溢出酒來,卻不想雲錚的手忽然有意無意地往這邊一撫,正好按在她的手上,那酒壺立即穩了。
燕兒知道自己如果把酒倒在了雲錚身上,不說他會不會惱,就光是曲姐兒就饒不了她。而云錚剛纔那一手,則正好將這場可能出現的意外歸於無形,燕兒是個聰明女子,心裡猜他肯定是特意出手的,有心謝他,卻見他似乎心思一下子全轉到酒菜上了,心下懊惱自己沒用,學了那麼久,竟然連個年輕公子都搞不定,真是失敗。
旁邊蔣福山見雲錚忽然不再說話,而燕兒在一邊面色有些可憐兮兮的,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身爲主人豈能讓客人冷場,連忙笑道:“小公爺,這妙玉坊今天的菜,可都是各個紫燈姑娘們親手燒的,絕無假手庖廚之事,呵呵……味道可還合小公爺胃口?”
雲錚淡淡一笑:“名字是很不錯的……我也知道幾樣菜,名字很好。 ”
蔣福山非常自覺的捧哏:“哦?如此卑府倒要請小公爺示下,免得日後見了卻不知道。”
雲錚嘴一撇:“有‘母子相會’、‘雪山飛狐’、‘青龍臥雪’、‘絕代雙驕’、‘泰山三美’還有‘朝天闕’……這些名字,你看怎樣?”
蔣福山大拇指一伸:“好,妙極!都是好名字!小公爺果然見多識廣!”
林曦在一邊聽得有趣:“咦,承風,這些名字挺不錯啊,不過我怎麼都不知道,你在哪吃到的?說說看,怎麼做的,味道如何?”
雲錚曬然道:“想知道?”
林曦白了他一眼:“你就說罷,別賣關子。”
“既然晨光這麼感興趣,行,我就說說。 ”雲錚清了下嗓子,道:“所謂母子相會,就是黃豆炒豆芽!”
林曦和蔣福山一愣,異口同聲:“黃豆炒豆芽?”
雲錚很嚴肅的點了點頭。
“呃……”林曦乾笑一聲,“那還有呢?”
雲錚道:“雪山飛狐,就是炸蝦片,上面放幾個很小的炸蝦皮,蝦片是白的,是雪,蝦皮是黃中帶紅,是狐狸……”
不等林曦他們說話,雲錚繼續道:“青龍臥雪,就是一盤白糖上面放根黃瓜。絕代雙驕,當然,就是青辣椒炒紅辣椒。”
“哈哈哈啊……”林曦大笑:“這都是些什麼嘛,你從哪知道的?被蒙了吧?”
蔣福山心裡也覺得這位雲少帥莫非真是被人蒙了?不過誰這麼大膽子敢蒙他啊?他雖然也一肚子笑意,卻不敢笑出來,倒是蝶兒和燕兒忍不住掩嘴偷笑。
林曦止住笑,道:“還兩個呢,泰山三美和朝天闕。”
雲錚道:“所謂‘泰山三美’者,蔥花蛋湯是也。”
林曦奇道:“蔥花和蛋,這就兩樣啊,怎麼扯出三美來了?”
雲錚撇撇嘴:“你想啊,蔥花是樹木,蛋是太陽,還差什麼?”
“什麼?”
“水唄!”雲錚曬然道:“蔥花、蛋、湯——三美。 ”
林曦哈哈大笑,一拍大腿:“果然是三美……”
燕兒一心想着要找回剛纔的面子,自己久經訓練,怎麼能拿不下雲錚這樣一個年輕公子呢,於是問道:“還有一個朝天闕呢?”
雲錚嘿嘿一笑:“這個好……這菜要是現在能端上來,保準嚇你們一大跳——盤子裡整整齊齊地排着八個鵝屁股!”
“噗……”林曦一口酒朝旁邊噴了出去,咳嗽着道:“好你個……雲承風,你從哪聽……聽來這麼多搞怪的菜,我差點被你害得一口酒嗆死了!”
雲錚嘿嘿一笑:“過獎,過獎。”
蝶兒和燕兒偷偷笑罷,燕兒嬌笑道:“探花郎講笑話都講得這麼好。”
雲錚朝林曦努了努嘴:“咱們岳陽王的笑話講得更好,我上回就差點笑死了。”
蝶兒訝然問林曦道:“王爺,您也會說笑話呀?我還以爲王爺都是整天板着臉,一本正經,讓人不敢接近的呢。”
林曦一擺手:“本王一向都是這麼平易近人的,怎麼會整天板着臉?”
蝶兒眨巴着眼睛,嬌聲道:“您說給雲探花的笑話,能不能也說給我們姐妹聽聽呀?”
林曦嘿嘿一笑:“這個……好吧!那本王就說了:話說洞房花燭夜的早晨,新郎一覺醒來,發現新娘淚流滿面。新郎大驚失色,問:娘子,好好的怎麼哭了?新娘哭道:你那玩意兒才用了一夜,就已經縮小到不成樣子了!這以後咋辦啊!”
蝶兒燕兒聽得滿臉通紅,蝶兒不依道:“王爺壞死了,盡說這些話……哪有新娘子那樣不怕羞的?”
蔣府尊面色古怪,想笑又不敢大聲笑,再一想,王爺說笑話,我不笑豈不是不給面子,又連忙笑了起來,只是這一來就未免顯得有些遲鈍了。
林曦嘿嘿一笑,把蝶兒摟緊了一些,笑道:“那你是喜歡本王好點呢,還是壞點呢?”
蝶兒羞得嚶地一聲把頭埋進他懷裡,林曦頓時大笑。
燕兒看了,不禁有些羨慕,瞧蝶兒那麼順利,自己卻還只是陪雲錚說說話,他連手都沒碰過自己,難道他真的不喜歡麼?
她心裡想着,看了雲錚一眼,偷偷坐近了些。雲錚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轉頭一看,卻見燕兒一臉委屈地看着自己,心頭一軟,道:“怎麼這副神色?”
燕兒小嘴撅着,委委屈屈地道:“燕兒是不是很差勁?你不喜歡燕兒是嗎?”
她這回沒有叫雲錚探花郎,倒是更顯得親熱了一些,只是臉色委屈,好像隨時可能會哭的樣子。雲錚最看不得漂亮女孩兒在自己面前哭鼻子了,連忙道:“哪有,你這麼漂亮,我怎麼會不喜歡呢?”
“可是我剛纔說錯話了,惹你不開心了是嗎?你肯定生氣了。”燕兒小嘴一癟,眼看着就要下雨。
雲錚連忙指天發誓:“怎麼可能,我堂堂男兒,那會那麼小氣?我……我是逗你呢,真的……來,笑一個我看看,你笑起來最好看了!”
燕兒這才轉憂爲喜:“真的嗎?”
“那當然,我怎麼會騙你?”
燕兒聽了,這才甜甜地笑了起來,抓住雲錚的手臂,嬌聲道:“只要你喜歡,我就天天笑給你看。”
雲錚剛要說話,卻聽見樓下傳來一陣暴喝:“老六能來這裡玩得,我這做四哥的就玩不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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