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黑雲壓城,洛陽的沈家府邸府門緊閉。一向門庭若市的門口竟然極爲少見的一輛馬車都未停靠,這裡原本是車水馬龍之所,但今天全被沈相打發回去“靜候”了。
一陣大風吹過,不知哪家吹落的破燈籠紙瞬間從地上飛起,肆無忌憚地在空中招搖,一如某些人突然神經失常似的瘋狂。
一條纖細窈窕的身影走上前去,拿起大門的拉環扣了幾扣。大門開了一條縫,裡面的人看了一眼,立即道:“大小姐,您總算回來了,老相爺都問了好幾次了!”
大小姐便是沈依依,她點點頭,默然入內。
走進竹馨堂,瀋河立即便問:“依依,各地官員收到朝廷邸報之後是什麼態度?”
沈依依把吹亂了不少的頭髮整了整,道:“大部分人沒有表態,少部分表示支持,還有少部分已經開始罵人了。”
瀋河有些失望:“大部分人沒表態?”
沈依依笑了笑:“父親,這不是很正常嗎?難道那些知縣知府個個都有膽子明目張膽的對朝廷的決議進行反對?就算不滿,也只能暗地裡非議非議吧。”
沈城這時開口了,問道:“表示贊同的,要麼是那些自命清高的窮酸,要麼……就是有野心,卻又不得志的人吧?”
沈依依點點頭:“爺爺法眼如炬。”
沈城擺擺手:“這有什麼法眼不法眼的,老夫執宰幾十年,難道還看不清楚,這天下官員就是那麼回事。權,利,權利。有權纔有利,現在天下最大的權,要收天下最厚的利,可是這些已經得了利的人又怎麼肯這麼輕易地把自己手裡的東西交出去?之所以現在大部分人還保持着沉默,無非就是兩個想法罷了。”
沈玦問道:“爺爺是說?”
沈城淡淡地道:“一個是大家都覺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若是先出來冒頭冒腦的跟皇上對着幹,以皇上現在的決心來看,這人十有是要被拿來祭旗的,這樣的事情自然誰都不樂意幹;二是他們作爲地方實際首腦,對朝廷的新法大可以奉召不奉行,嘴上一句多話不說,甚至還誇幾句皇上仁德,實際上則根本不把事情辦下去,若是秋臨江這一派人催得急了,他們也可以只做個樣子——大家都這樣,難道秋臨江還能把天下大半的官員都給撤職查辦了不成?且不說他沒那個能耐和膽氣,就算他有那個能耐,有那個膽氣,難道皇帝就會跟他一起瘋?秋臨江再折騰,折騰出再大的麻煩,他也不心疼,可他折騰得過了,皇帝卻是要心疼的,這天下畢竟姓林。”
沈琚點點頭:“爺爺分析得極是,孫兒也覺得大多數地方官吏都可能採取陽奉陰違的那一套把戲,明着不反對,暗裡不配合。”
瀋河卻是皺起眉頭:“難道就讓秋臨江這麼折騰下去?”
沈城轉了轉手裡紫砂茶杯的杯蓋,忽然一笑:“對,就讓他折騰下去。”
瀋河奇道:“父親,這樣豈不是會讓秋臨江越發做大,您瞧他現在那神氣……”
沈城呵呵一笑:“神氣怎麼了?人家現在有神氣的資本不是?張彥玉把閣老和禮部尚書都讓了出來給他,他一個才從地方上來幾個月的浙江布政使,短短几個月內升到第一尚書(禮部名義上是第一,其實權力最大的自然是“中組部”吏部了。),而且位列閣老,換做事誰也忍不住要神氣神氣,況且秋臨江這個人,原本就是挺神氣的一個人嘛。”
瀋河皺眉道:“兒子的意思是說,這樣會不會讓秋臨江聚成一黨?”
“那是肯定會的。”沈城不介意地擺擺手:“秋臨江眼下得皇帝全力支持,其麾下定然是要聚集一批人的,秋黨必然成型。”
瀋河見父親毫不在意,不禁有些奇怪:“如此對我們沈家豈不是有很大的壞處,怎麼父親卻好像並不擔心?莫非已經智珠在握?”
“智珠在握是談不上的,不過擔心……倒也不必。”沈城淡淡一笑。
沈琚忽然笑了起來:“爺爺的意思,咱們沈家只管高坐釣魚臺,靜觀濤生雲滅便是了?”
沈琚這一說,沈玦也忽然醒悟,一拍額頭:“我明白了,秋臨江這變法,實際上是因爲天下田地不足而設,但他雖然‘開源’,卻並未‘節流’,既要從天下官吏身上剮肉,又不敢真正把一些臃腫的機構給撤銷掉,這樣一來天下官吏都記恨上了他,可他卻有沒有把這些恨他的人給打倒在地……”
沈琚見弟弟想到這點,笑着補充道:“不僅如此,這裡面還有一個對秋臨江新法痛恨程度的問題。我們沈家固然有不少田地,但相比之下,我們的地產在各大城府的鬧市區更多,我們對商鋪的收租纔是最主要的資金來源,而顧家早年卻是浙江名門,東漢江東名士顧雍之後,他們在江浙一帶擁有的田產那才驚人,有些縣甚至九成都是他們家的私產,你說秋臨江這麼一鬧,顧家豈不是比我們沈家要急切得多嗎?他們一急切,自然就必須出頭對抗秋臨江的新法,這樣一來……”
瀋河看着兩個兒子,欣慰的笑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一般,就算接手父親的相位,沈家也頂多能維持這番局面,要想有大的發展基本是很難的。但自己的二子一女卻是他的驕傲,俱是異常聰明能幹之人,他時常想,自己這輩子對沈家最大的勞,只怕就是生了這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了。
沈城擺擺手:“張彥玉榮升太師,秋臨江繼任閣老一事就說到這裡吧。依依,再說說其他的大事。”
沈依依點點頭,道:“還有三件事情是值得我們關注的。第一是曹睿將居中聯絡六衛新軍進行聯合演練;第二是高郵湖案之後,青龍教異常低調;第三是四川冷家秘密派遣了一批人在江蘇轉悠,不知道想調查什麼事情,現在已經去了淮安了。”
沈城想了想,道:“曹睿居中聯絡六衛新軍演練一事,依依派人與雲山帥……不,與雲少帥聯絡聯絡,問問他是什麼態度。此事與我們關係不算大,但云家在此事中的態度卻關係着我們在朝中的態度,還是先通個氣的好。”
沈依依微微有些驚訝,繞過雲山帥去問雲錚,可不要把雲山帥得罪了纔好。但她對爺爺的判斷還是極爲信服的,當下點頭:“依依明白。”
“至於青龍教的事……”沈城琢磨了一下,手指輕輕敲打着扶手,沉吟道:“繼續監視,不要打草驚蛇,同時把青龍教的事情跟龍佑通個氣,讓他到任之後自己看着辦。”
沈依依再次點頭應是。
沈城看了兒子和孫子一眼,道:“冷家忽然派人到江蘇,這個事情好像出現得有些突兀啊……冷家在江蘇有什麼利益所在嗎?老夫怎麼沒聽說過?你們怎麼看?”
沈依依搶先道:“根據目前的情報資料,冷家在江蘇的確沒有多少利益所在,只有個賣川中特產的商行,但是這家商行本身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它的總部在成都,在江蘇只有幾家鋪子,負責銷售。”
沈琚問道:“冷家的川中特產都是直接在江浙賣出,沒有自行往南洋販運,是吧?”
沈依依點頭。
沈琚就皺起眉來:“那他們的人去淮安做什麼?依依,他們有多少人,什麼人帶隊,這些情況知道嗎?”
沈依依回答道:“什麼人帶隊還不清楚,人數不少,有十幾個,武據說都不錯。”
沈玦忽然有些懷疑地道:“淮安公主跟雲錚關係密切,冷家該不會是衝着她去的吧?”
“可是冷家爲什麼要衝着公主去?別說冷家不會無緣無故地跟雲家扯破臉,就算冷家真的因爲四王爺的關係跟雲錚弄得很僵,也不可能把氣撒到淮安公主身上吧?他們難道不知道陛下對淮安公主的寵愛程度?他們跟雲家扯破臉,陛下高興還來不及,可若是他們沒敢找雲家的麻煩,卻反而去惹淮安公主,那結果只能是同時面臨皇室和雲家的怒火,這樣的蠢事,冷翔不至於去做吧?”沈琚搖頭否定弟弟這個猜測道。
沈玦自己也有些納悶,反問道:“那大哥覺得冷家一批人跑去淮安做什麼?要是光明正大的去也就罷了,還是偷偷摸摸去的。”
沈琚搖搖頭:“現在線索太少了點,怎麼猜測都當不得真,我看還是依依辛苦一點,讓天機閣的人繼續觀察。”
沈依依點點頭,這個事情她之前也琢磨了一下,也是覺得線索不夠,需要繼續監視。
沈城補充道:“依依,另外要注意這批人有沒有與九江王聯繫。這一點十分重要。”
沈依依又點點頭,忽然問:“要不然讓天機閣在四川的人也動動,看看冷家內部最近有沒有什麼狀況?”
沈城目光一凝,緩緩點頭:“不錯,很有必要,這件事情你去佈置,有情況立即回報。——好了,今天就商議到這吧。”
時間不夠了,這章3000,現在我還欠1000字,明天5000吧,嗯,明天我儘量早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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