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在論建都之所時,比喻建都長安爲建瓴之勢;建都洛陽、開封爲宅中圖大之勢;建都北京(燕京)則爲挈裘之勢。
關中山河四塞,地勢高峻,居高臨下,故稱建瓴之勢;洛陽、開封處中原四通八達之地,可向四面擴展,故稱宅中圖大之勢;挈裘則爲提衣挈領之意。
建都燕京,是顧祖禹所說的:“據上游之勢,以臨馭**。”故稱挈裘之勢。《讀史方輿紀要》中稱燕京“滄海環其東,太行擁其右,漳、衛連襟帶於南,居庸鎖鑰於北。幽燕形勝,實甲天下。”
若要更迷信一點說,雲錚更覺得天下王氣,當興於燕京。在原先那個時代,自宋以後,元、明、清三朝,均都於北京。其中明朝先都於南京,燕王朱棣靖難之役之後,遷都北京。若再往後看,民國都於南京,終敗於毛太祖之手,而毛太祖則正是都於北京。
當然,以雲錚這樣一個出身後世,不信鬼神之人而言,王氣之說實不可靠,他信的,還是天下戰略。
中國古代政治重心的整體趨勢是自西往東移動,其中也經歷過一段搖擺。秦、西漢定都關中,西漢末年的動盪致使關中殘破,於是,東漢、曹魏和西晉定都洛陽。十六國北朝時期,統一北方時間較長的北魏後來也遷都洛陽。隋唐再度統一天下後,政治重心又移回關中。唐末的動盪又使關中破壞很大,於是,大魏定都洛陽。而在前世歷史之中,北京的王氣,卻是直到元朝重新統一後,政治重心才真正移到河北,並一直延續下來。
但這其中是有理由的,並且以雲錚超前的戰略思維,足以把這些優勢提前發揮出來。燕京地處河北,位於中國地勢的第三級階梯,之所以也稱“據上游之勢”,不緣於它本身的地勢,而緣於它跟周圍地區的關係及由此而形成的在整個中國地理格局中的地位。
河北依山傍海,三面山海環抱,南面中原。東面是浩淼的大海,太行山脈和燕山山脈延綿千里,環繞其西、北兩面。河北境內的幾條主要的河流均發源於這兩條山脈,切穿山嶺,形成交通孔道,也因此而形成了一些險要關隘。正因爲這個位置,也纔有前面的“衣領”的意思。
雲錚的信心滿懷,絕非僅僅因爲佔據了這個“衣領”,而是因爲在河北在手的情況下,雲家完全掌握了“兩山”。兩山,指的是燕山山脈和太行山山脈。
燕山山脈將河北與內蒙古草原聯繫起來。內蒙古草原歷來爲北方遊牧民族馳騁之地。塞外遊牧民族強盛之時,常南下擾掠中原。河北爲其南下的一個主要方向。塞外遊牧民族入據河北,又可分爲兩種情況:一是自遼河流域而來,一是自蒙古草原而來。遼河流域與河北之間的往來通道 是遼西走廊,山海關扼其咽喉,盧龍、遷安、樂亭、遵化等地爲重鎮。蒙古草原進入河北的一條便捷的路線是出大同盆地北部山地低口進入大同盆地,再由桑乾河及其支流河谷低地進入河北,居庸關、紫荊關等關隘扼其咽喉,大同、宣化、懷來、張家口等地爲重鎮。燕京作爲河北北部的一個重心,可以同時應接這兩個方向。在燕京外圍環燕山山脈,還有鬆亭關、古北口、冷口、喜峰口等關隘扼守穿越燕山山脈的其它幾條交通孔道。
所以燕山山脈起着抗擊塞外遊牧民族南下的屏障作用,翼蔽河北乃至整個中原的安全。秦漢經營漁陽、上谷、右北平,隋唐經營范陽、平盧,明代經營宣府、薊鎮,都是意在扼守燕山險阻,以御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五代失幽燕之地,喪失北方國防險要,到北宋時,朝廷念念不忘收復失地。呂中說:“燕薊不收,則河北之地不固;河北不固,則河南不可高枕而臥。”道出了這片地域對於河北乃至整個中原的意義。
而現在雲家不僅將燕雲十六州穩握手中,而且新得了遼國中京道和西京道大片領土,對於北方的防禦,就擁有了更加廣闊的迴旋餘地,再加上燕山諸關以及天下最爲善守的雲山帥坐鎮燕京,別說遼國衰落而蒙古尚未崛起,即便當真有一強敵也無大礙,如此優勢之下,北方大勢豈能有變?
太行山脈則將河北與山西高原聯繫起來。北方的爭衡常表現爲關中與河北之間的爭衡。山西高原如同一個楔子,楔入河北與關中之間。當河北與關中爭衡之時,能不能控制太行山形勢,常關係到河北勢力的成敗興衰。
在太行山山脈一線,有紫荊關、倒馬關、井陘、滏口等關隘扼其往來通道。其中,紫荊關和倒馬關主要是扼守自大同盆地經桑乾河谷而來的通道,此二關與居庸關共同屏護燕京西、北二面,(明代號爲“內三關”);井陘關和滏口則扼守山西與河北中部、南部之間的往來通道,正定、邢臺、邯鄲等地既依太行山地險要,又控上述關隘通道,遂得以成爲一方重鎮。經營好太行山諸關隘,可保右翼的安全,且自山西南下中原或西入關中,都有高屋建瓴之勢。
山西之地,原本就是雲家轄區,眼下已經經營了七十多年,早已根深蒂固。雲家以山西而望關中,高屋建瓴的優勢已然形成。而關中如要東襲山西,則先有黃河天險,後有太行諸關,而且是跟善守出名的太原衛交手,難度之大,等同登天。
其實當年雲峰出鎮河北的時候也沒有料到,兩百年之後的雲家會擁有如此優勢。當然,他當年出鎮的時候,僅僅節制河北北部,後來因爲遼國越發強勢,僅僅依靠河北北部的力量無法擋住遼軍鐵騎,這才讓雲家同時兼理了河北南部。至於山西,則是那場大變之後雲家獲得的戰爭紅利。
但云家地位的提升,其中卻有遼國許多功勞。原先匈奴時期,主要威脅在西而不是在東,即便再突厥時期,也更喜歡掠關中、隴西而非河北。但到了遼國時期,因爲遼國的重心在東而不是在西,因此河北的戰略壓力立即便得極大。西北雖然也有西夏的威脅,但相對來說,遼國自然比西夏強大得多,於是河北的地位就越發凸顯。
一開始的時候,遼國還極爲強大,單靠雲家一個河北之地,不經過中央朝廷輸血,是頂不住的。但到了那場大變之後,雲家得到了山西,不僅軍力得到加強,經濟實力也大大加強,從此對朝廷的依賴就小了很多,但仍然朝廷時不時在經濟上輸血才能維持。
但云嵐當年那一戰之後,局勢就改觀了。遼國經那一戰,元氣大傷,對河北的威脅驟然減小,雲家進入發展期,戰略優勢開始積累。而後雲錚兼任河北巡撫進行族產改制,雲家龐大的基礎族產如礦山、冶煉等產業開始爆發式的噴涌,雲家的戰略物資積累速度達到巔峰。
遠取菲律賓銅礦、掌控日本銀山、攻略高麗,三大戰略步驟順利完成,雲家的最大劣勢經濟,也達到了不僅可以自給自足,而且還能多有多剩,此時的雲家,作爲一個最強大的藩鎮來說,除了所謂的“天下大義”之外,已經沒有弱點。並且因爲高麗之戰,雲家的新軍得到訓練、新式武器得到考驗、新式戰法得到證明——雲家原本就最爲引以爲傲的軍事力量進一步得到加強。
這時,雲錚選擇了拿遼國試刀,十幾萬大軍北伐遼國,一路擊潰遼軍,奪取大片領土,逼得遼國割讓兩塊重要的戰略要地給了雲家。至此,北疆物資軍械、軍心士氣,達到巔峰。
雲家北疆軍原本對中原各軍的一個重要優勢就是騎兵,大魏天下,只有雲家有燕雲十六州可以牧馬,因此只有雲家纔有成建制的騎兵部隊。而如今中京道和西京道的到手,又爲這一優勢的進一步擴大提供了基礎。
河北尤其是河北北部地區的意義就在於它將農耕經濟的中原與遊牧經濟的塞外聯繫起來。那個世界中,蒙古入主中原,擇定都之所時,木華黎就建議說:“幽燕之地,龍蹯虎踞,形勢雄偉,南控江淮,北連朔漠。駐蹕之所,非燕不可。”
如今雲家北控大片牧場,南有河北平原,西有太行諸關,外環黃河天險,如此形勢之下,若雲錚還不敢出兵,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姓雲!
鷹揚衛此刻已經將部分在日本和高麗的部隊抽調回北疆,如今已經將這九個衛五萬零四百人集中在燕京,作爲此次雲錚南下的中堅主力。
此外,雲嵐爲雲錚抽調了燕雲衛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一共七個衛三萬九千兩百人,真定衛第一、第三、第四、第五、第六一共五個衛兩萬八千人,太原衛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一、第十二一共六個衛三萬三千六百人。
如此,雲錚再次手控二十七個衛,一共十五萬一千兩百人的精銳大軍,南下直取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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