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搖搖頭說:“這是什麼話?既來之則安之,哪有退銀之理?區區五千兩銀子算什麼,對來說至多不過半個馬鐙錢。”
“半個馬鐙錢?公子做何生意,抑或是哪位官府衙內,出手竟如此闊綽?”薛姑娘故作驚慌狀。
小太監嘿嘿一笑:“生意倒是沒有做得,掙錢的本事卻有一些。”
他有心亮明自己的身份,想想覺得沒有必要,不是怕她報官,主要是想和這樣的女人交心有點荒唐可笑。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碰上一個這麼難纏的女子,開頭就說詩文講古人,門門都是他的弱項,他幾乎沒有插嘴的餘地。他本來早可以說:“咱倆寬衣解帶上牀安歇吧!”上牀之後如何操作還不是由他說了算,反正他是出了錢的。可是他張了幾張口又硬生生地把話嚥了回去,不是他羞於啓齒,他實在是沒有這番勇氣。剛纔他是後悔來這一趟,這會他決定立馬起身走人了,馬路上轉一夜也比在這兒受這種洋罪好許多。一個婊子,不務正業,不知道該幹啥就幹啥,侍候嫖客好好睡覺也就是了。她卻不,非把自己說成是和李師師、梁紅玉等齊名,說那麼多有何用,處女能有幾次,過了今晚還不是照樣成了爛罐子?小太監越想越來氣,他已經豁出那五千兩銀子不要了。
薛濤姑娘適時地打破僵局,又是千媚百嬌地一笑,戳穿道:“公子,看樣子你還是個雛兒,這地方保準你是第一回來。”
小太監頓時臉紅過耳,尷尬萬分,甚至都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他是什麼人?一個當朝大員,宮中娘娘嬪妃爭相追逐的稀有寵物,到了這兒卻是鳳凰下架不如雞,讓一個婊子說三道四?
“我、我本不想來,是朋友逼我來的。”小太監囁嚅道。
“只有你把我當成人,你是個好人,公子。”薛濤認真的說。
小太監受到表揚,情緒好了一些,他不知所以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往常來的客人,三教九流做什麼的都有。他們也是慕名而來,聽我吟唱彈琴皆是假的,一進門雙眼就在我的身上亂掃,彷彿我沒穿衣服一般,甚或是希望我不要穿衣服纔好。我唱了什麼歌,彈了什麼曲,他們一支都沒有聽進去。趁我不注意時還在我身上偷偷摸一把……”
小太監臉上火辣辣的,他不由暗自好笑:莫非自己真成了正人君子了?
薛濤姑娘又說:“我掛出招牌七天了,誰買我的初夜權,五千兩銀子,不還價,從那後再沒人來。不是我值不了那麼多,也不是我故意擡高市價,這是媽媽的主意。”
小太監不由“咦”了一聲。
“媽媽是我的親姨媽,我父母去世的早,她把我自小帶進這勾欄院,教我唱歌練琴寫字讀書,十三歲就開始會客,但有一條就是賣藝不賣身。”
小太監不知怎麼,突然對這個俏麗的小丫頭又肅然起敬起來。
薛濤繼續說:“媽媽說了,誰出得起這五千兩銀子買了我的女兒身,他若再肯出五千兩,我就嫁了他,不管他是年老是年小,醜俊不分,天聾地啞,瞎子瘸子也無所謂,總而言之是要我脫離這個火坑,好人家的女孩誰會靠賣肉賺錢?”
小太監的眼前出現了一縷陽光。
“公子從進門到現在,沒有斜視我一眼,沒有動我一指頭,我見公子是正人君子,也心裡暗暗高興。公子的人品貌相就不說了,總算皇於不負有心人,讓我攤了個好男人。如果公子願意就點個頭,如不願意就搖搖頭。咱倆即刻上牀,你明早走人,從此井河不犯。如果你後悔了,五千兩銀子如數奉還。”
小太監這才恍然大悟,他又遇到一位善解人意的奇女子,剛纔還差一點就拂袖而去了呢!
薛濤見小太監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安慰道:“公子也不要爲難,似我這樣人家的女孩,沒什麼出身,地位更無法說。如若公子家中已有妻室,我寧可做小也無妨。”
小太監想起胡知縣給他倒換的馬鐙錢,湊起來正好是一萬兩的整數,莫非這個老婆就出在這副馬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