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穆青雲發威
雪花繼續翩飛,吹打着穆青雲一身勝雪的白衣,他手持着一支玉簫,另一隻手負於背後。他就站在那裡,站在士兵的中間,遺世而獨立,優雅而高貴。他的脣角始終掛着溫和的微笑,清澈的眼眸,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優雅清爽的氣息,然而又有着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透着神秘感。
無疑地,他此刻已成爲衆士兵們聚焦的對象,那樣超凡脫俗的他,站在士兵中間顯得有些突兀,彷彿自成一國。
“穆教頭,莫怪我們無禮,只要你能使出本事讓我們心服口服,我們自然會聽你的,繼續訓練。這裡是戰場,可不是風花雪月之地,你這麼瘦弱,我們實在懷疑你能不能在戰場上生存。”
“對,穆教頭,只要你能打敗我們老大,我們就服你。”
“……”
穆青雲淡淡地掃過衆人,最終將視線調回至跟前的一名士兵統領身上,慵懶地搖頭道:“差太遠了。”
士兵們歪解了他的意思,以爲他自知與對方的差距太大,鬨然大笑,當即好心地爲他降低難度。
“咱老大的功夫的確是高過你數倍,贏了你也不算公道,還是讓小八來吧,他的功夫稍差些。”
士兵統領從隊伍中間拉出一個瘦小個子的士兵,招呼道:“小八,你來跟穆教頭比劃比劃。小心點,別傷着穆教頭,回頭太子殿下收拾你。”這曖昧的話語一出,頓時引來士兵們一陣轟笑。
燕君在人羣中不住地掩面,恨不得揪出那散佈謠言之人。奶奶的,她一世的英名就這麼斷送了。
回頭看穆青雲的神色,他彎着脣角,似並不在意他們的流言,反而樂在其中。見到此,燕君更想跑出去揍人,難怪這流言越傳越盛,說不定就是穆青雲本人在其中推波助瀾,她可再也不信這妖孽是什麼善類。
被衆人推出來的士兵小八羞澀地撓撓頭,不解道:“啊?那要怎麼打?”是啊,既要比武,又不許打傷對方,這難度的確是……士兵統領鄭重地拍拍他的肩頭鼓勵道:“別打臉就行!”既然是太子殿下的男寵,這臉面是極爲重要的,再說了,穆教頭的這張俊臉,他們看着也捨不得打下去,更別說是貪戀美色的太子殿下了。
嗯,不打臉,準沒錯!
小八很是受教地重重點了點頭,隨即迎上前,朝着穆青雲拜道:“穆教頭,那就由小的來跟您比劃比劃。”
穆青雲面上依舊淡笑着,心底卻是好笑得很,這幫人還真當他是軟柿子隨意任人捏了?餘光處瞥見了一道異樣的目光從人羣中投射而來,他微微側目,正巧與燕君的目光撞上。兩人相視一笑,穆青雲頓時眼睛一亮,手中的玉簫輕轉,朗聲道:“並非我小視你們,既然你們都認爲我沒有真本事能讓你們信服,與其一對一沒完沒了地比試,不妨你們一起上。”
話音一落,底下立即炸開了花。
“一起上?他是不是瘋了?太小看我們了吧?”
“老大,既然他瞧不起我們,我們也別跟他客氣,先揍他一頓再說。就算太子殿下怪罪,我們一起頂着,誰讓他自己口出狂言,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呢?”
“對,那我們就一起上,一人一腳踹死他!”
穆青雲靜靜地等着衆人的議論聲低下去後,才轉着玉簫繼續說道:“我來吹一曲碧海潮生曲,你們可以任意攻擊我,待我的曲子完畢,若是你們依舊無法傷到我,那麼便算我贏。從此後,你們都得聽我的號令,不得再有任何異議,否則軍法處置。如何?”
士兵們皆露出訝異的神色,他這不是找死嗎?放眼軍營,這裡至少聚集了六七萬的士兵,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他何來的自信安然處身?而且還吹簫?他是不是瘋了,存心找打?
燕君也是明顯地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他只說在一首曲子的時間內立於不敗之地,可沒說是要以一人之力打敗數萬士兵,這幾萬人想要一擁而上也難,說到底到最後能真正與他對戰的也就是圍在最中間的數十人。這就是穆青雲的聰明之處,故意聲張虛勢,實則心裡打着小算盤,精明得厲害。
不過,即使如此,他想要在衆人的圍攻之人遊刃有餘,還是有難度的。她已經在期待這場有趣的比試。
“好,你可別後悔!”
“給他點顏色瞧瞧,還真把我們不當回事了?也不知他哪根筋不對,擺明了就是討打。”
“跟他客氣什麼?大家使勁揍就是!”
士兵們的怒氣已經被他給激起來,誰能忍受這等藐視呢?
聚攏過來的士兵越來越多,一個個摩拳擦掌。
燕君很快被衆人擠了出去,她輕嘆一聲,轉身爬上了高臺,從這裡自高向下俯視,能更好地將底下的一切盡收眼中。
簫聲起,穆青雲已開始有了動作,不待士兵們一擁而上,白色的身影快速地飄移,如鬼魅一般行走在士兵中間。士兵中一片轟然,他這初一露手,就震驚了所有人。如此詭異的身手,一看便知是高手,他們終於明白什麼叫人不可貌相。然而軍人的血性使得他們不願意這麼快認輸,所有的人更是卯足了勁,蜂擁而上,大大地發揮人海戰術。
“這是什麼功夫?莫非是傳說中段譽的那個凌波微步?”燕君不由地咋舌,要不要這麼刺激?這還是人能做到的事嗎?她只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中間,一道白影如畫符一般不斷地移動,伴隨着悠揚的簫聲,絲毫沒有因爲任何破音和阻隔。
“這傢伙要不要這麼變態和顯擺?”燕君嗤笑出聲,發現自己總能不斷地從穆青雲身上挖掘出新鮮之事,驚喜百出。
“他是天道門的墨主,能坐到這個位置,又豈會是簡單之人?”身旁一道鮮豔的紅影忽至,南宮神野來到她的身側,語氣淡淡地描述,讓人聽不出其中的異樣的情緒。
燕君微愣了下,側目望向他,打趣道:“那麼,你是天道門的赤主,也同樣不簡單羅?”
南宮神野抿嘴淺笑,說道:“想不想聽聽關於師弟的事?”他灼灼的目光閃爍,認定她一定會感興趣。
“我是五年前才加入天道門,而師弟是自小就加入了天道門,按理說先入門者爲大,但是天道門卻不是一般的江湖門派。在天道門裡,從來都是強者爲尊,誰的地位越高,也就證明被他踩在腳下的人越多,手上所沾染的鮮血也越多。”南宮神野頓了頓,眼神變得迷離,回憶往昔,“青雲自幼就入了師門,卻一直是天道門的小師弟,任何新入門的弟子都能輕易打敗他,因爲他不喜歡動武,更不喜歡殺人。大家都以爲他不會武功,所以每個人都蔑視他,不將他放在眼裡。當然,那些師姐妹們就例外,可能是因爲他長得討人喜歡的緣故,凡有師兄弟找他的麻煩,那些崇慕他的師姐妹們就會爲他出頭,所以他是小師弟,卻也沒有人敢動他。這些師姐妹中間,其中以師傅的女兒墨欣兒最爲袒護他……”
南宮神野故意頓下,觀察燕君的神色,那曖昧的表情似乎在傳達着什麼訊息。燕君心裡咯噔一下,這種青梅竹馬的故事太過狗血,不會也發生在穆青雲的身上吧?師姐師弟,相親相愛?想想就心裡堵得慌。
燕君撇了撇嘴,沒好氣地瞪了南宮神野一眼,都不知他究竟安得什麼心,幹嘛故意告訴她這些?
南宮神野會心一笑,繼續說道:“你不好奇墨欣兒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嗎?她可是我們天道門公認的第一美人,就是放眼天下,以她的姿色也是首屈一指的。她不止人美,性情也十分溫柔體貼,大方賢惠,而且她的武藝在天道門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僅次於我和青雲。師傅曾說過,倘若青雲此次能夠順利完成任務,將三卷天書完整地帶回天道門,就應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什麼?!
燕君徹底被怔住了,如雷擊一般,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她一直以爲穆青雲想要得到天書,是爲了解身上之毒,卻不想還有這麼一層因素在裡頭。這是真的嗎?
無可否認地,她開始心神動搖,第一次對穆青雲產生了懷疑。
再次翹首望向人羣中游刃有餘的穆青雲,認識他以來,他每做的一件事都歷歷在目,他的關愛,他的用心,她都很感動,也覺得他在慢慢地融入她的心,情緒因他而牽動。倘若他接近自己真的只是爲了天書,爲了娶他師傅的女兒,那她情何以堪?
不,她不相信!
青雲不是這種人!
她很快否認了這個念頭,她應該相信他纔是。
“我相信青雲,他尋找天書,是爲了解身上之毒,他不會騙我。倒是你們的師傅真是惡毒,竟然對自己的徒弟下那種歹毒的毒藥,若是哪天讓我見着他,我一定要他好看。”她嘴上否認,然而疑心一旦產生,即使被很快否決,也總會留下些許痕跡。這種痕跡是最爲可怕的,就像一張純白紙上的墨跡,一旦存在過,便破壞了美感。無論怎麼去抹拭,它都難以消除,更甚者,污跡越擴越大,最終毀滅整張白紙。
燕君的眼神有片刻的迷茫,這些都沒有逃過南宮神野敏銳的目光,他勾脣一笑,真是個倔強的丫頭,這世上之事哪裡有這麼簡單?
“倘若有一天你真的見到了我師傅,記得一定躲他遠遠的,正如你所說,他不是個好人,甚至就是個魔鬼。所有天道門的人都在拿自己的靈魂與魔鬼做着交易,青雲是,我也是。”南宮神野眼神忽變,一抹複雜的情緒劃過眼底,讓人難以捉摸。
燕君訝異地望着他,陷入沉思。天道門,她一直都是耳聞,卻從未接觸到它的核心。穆青雲不願意提及,所以她也沒問,如今聽南宮神野的描述,好似天道門比她所見的更爲複雜,一道不可觸及之門。
“那青雲爲何後來又成了墨主?”從一個任人欺凌的小師弟,搖身一變成了天道門數一數二的高手,身居高位,他究竟經歷了怎樣的變化?原本那個與世無爭,不願意動干戈的穆青雲,纔是他的本性吧?
想起那次在楚城小巷遇見他時,面對黑衣人的追殺,他綠眸之中的冷漠和憂鬱,讓人心疼。那時候的他,身上缺失了一種生氣,渾身上下除了冷漠,就是疏離。他的身上一定有着難言的苦衷,所以才導致他性格的重大轉變,她如此猜想。
還沒待南宮神野回答,簫聲已歇,穆青雲瀟灑地踏風飛至,而他的身後是一片喝彩聲,顯然他的表現已贏得了士兵們的肯定。
“君兒,我的表現如何?”穆青雲笑得溫和,有着邀功討賞之嫌。
燕君的腦海中忽然閃過南宮神野方纔的話語,微愣了下,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回答。
穆青雲敏感地察覺到異樣,眯眼掃向南宮神野,方纔他在底下一心幾用,沒有忽略臺上的動靜。南宮神野到底和她說了什麼?他帶着懷疑的目光審視着南宮神野,雖說是師兄弟,統領天道門主要的兩支派系,但他對南宮神野一直持保留的態度,身爲赤主,又怎麼可能是善類?
南宮神野無辜地聳聳肩,脣角勾扯,他只是陳述事實而已,表示不負責任。
穆青雲凝重地擰了下眉頭,扶上燕君的肩,輕聲詢問道:“在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
燕君猛然驚醒,這才察覺自己竟然分了神,搖頭道:“沒什麼,你還要繼續訓練士兵,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她閃躲着目光,擦着他的肩,離開了高臺。
燕君,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轉身之際,她懊惱地拍了拍腦門,都說要相信他的,可爲何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往歪處想呢?
不行,她必須得冷靜冷靜,想着,她腳下加快了步伐。
她一直沒有回頭,自然也不會留意到身後臺上兩人迥異的神情,以及那火藥味十足的氣氛。
“阿神,你究竟跟她說了什麼?她爲何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
南宮神野無辜地聳眉,輕笑道:“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跟她講述了些我們師兄弟在天道門的事。”
穆青雲面色一沉,不悅地說道:“你跟她講這些做什麼?我不希望她跟天道門扯上任何關係,如果你真的關心她,以後最好離她遠點,你也不是不知道師傅的脾氣。倘若她被師傅盯上,恐怕我們兩人聯手,也無法保她。”
南宮神野臉色也驀地一沉,露出肅然之色:“你既然知道,那爲何還要靠近她?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師傅的爲人,也更清楚你在他心底的價值。如果有一天小君兒真的有了危險,那麼帶給她危險之人,也只能是你。你現在連自身都難保,又如何保護她,給她幸福?你不覺得現在自私的那個人正是你自己嗎?爲了自己的私慾接近她,現在又將她置於險地,你可真會爲她着想。”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我勸你還是不要耍心機,若論心計,我絕不會輸於你。”
面對穆青雲忽如其來的霸道氣勢,南宮神野習以爲常,這纔是他所認識的穆青雲。溫和、淡雅,有時候就是一種僞裝色,能成爲他南宮神野的對手,就需要這樣的氣勢。對手越強,他就越興奮。
“青雲,敢不敢跟我打個賭?”南宮神野故意頓了頓,詭異地勾笑,“賭小君兒對你的信任……”
從燕君方纔的神色,他就猜到了大概,這小丫頭嘴上說不信,其實心裡還是在意的。他很想知道她對穆青雲的信任究竟有多少,也就能知道自己的機會有多少。
穆青雲不解地蹙眉,等待他的下文。
南宮神野颯然一笑,說道:“你不必問爲什麼,我們只須拭目以待。倘若你輸了,那麼小君兒以後就是我的,我絕不會輕易放手。倘若你贏了,我就考慮取消婚約,成全你們。你覺得如何?”
“此話當真?”穆青雲想到對方和燕君之間的婚約,的確是他和燕君之間最大的阻礙,他雖不懂他所說的信任究竟是什麼,但他有信心一定能徹底擊敗他。
“擊掌爲誓!”
南宮神野爽快地伸出了右掌,雙目之中閃爍着自信的光芒。
穆青雲微蹙了下眉頭,心底默默地尋思了番,打賭又何妨?反正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會放棄君兒,他擡手重重地與他擊掌,定下男人之間的約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