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花神節本應該是祭拜花生祈福子孫的日子,大街小巷雖然掛滿了花燈遊人無數,可相互攀談的卻全是今日發生的一件大事。
安厲兒當初猶如曇花一現般匆匆消失,但他畢竟是鎮國公的長孫,長一輩的人大多記得這個人,卻都刻意忽略了他,時至今日根本就沒人再提起。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照顧安老爺子的感受,安老爺子老來連喪四子直接絕後,這等打擊絕非普通人能承受的,若再提起他那唯一的孫兒,不是給他找不自在嗎。
還有最重要的原因,是朝廷上下都不想安厲兒再次出現。
安家一門五虎將戰死四個,皆都是英勇的爲國捐軀,大梁上至王公下至百姓,無人不尊敬安家,就連暗裡明裡的政敵也對安老爺子禮讓三分。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安家只餘安老爺子一人,再厲害的人也終究會死的,沒了後嗣繼承得到再高的封賞、手握再大的權力也是空談,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罷了,能掀起什麼風浪?就算讓他手握重兵又如何?
現今,老皇帝對安老爺子放心,朝野上下無人站在安老爺子對立面,朝中武將無人與其爭兵奪權,麾下將士對他言聽計從,百姓把他所率軍隊尊稱爲“安家軍”,整個大梁幾乎把他神話,連所有政敵和懷有野心的朝臣都安安靜靜沒有妄動,甚至安老爺子壽終正寢後,封他個異姓王啥的都可以。可惜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沒有繼承人的基礎上。
再高的榮耀都會隨着死亡淡去,可有了繼承人就不一樣了,安家的呼聲直至頂峰,在朝廷可以的宣傳下軍中將士幾乎都把安家五位將軍當成信仰了,可崇拜歸崇拜,待安老爺子歸天之後,日子還是要接着過的,頂多緬懷一下他每年清明去上柱香,而安家旗下的龐大軍事集團失去了領頭的人,自然就四分五裂重新尋找靠山。
這樣皇帝就徹底安心了,朝臣歡歡喜喜接下安家的盤,無風無浪的徹底解決的安家這個臥榻之側的大老虎。
可是,此時此刻安家若出現一個繼承人,那事情可就鬧大發了。
安家有了繼承人,跟隨安家多年的將軍們,自然樂意跟着安家繼續幹,畢竟安家數代用戰功積累下來的威望在這裡,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就是繼承人很平庸,只要他不是腦殘,肯定也比嶽平陽、沈凌山等新生派號召力強的多。
因此這個繼承人一出現,首先得罪的是嶽平陽和沈凌山兩位有資格接任安家的大佬,他們盼安老爺子嚥氣盼了大半輩子,回來個繼承人他們豈不是白等了,還有自然就是皇室,是個正常的統治者,都不會讓枕頭旁邊出現一隻新的大老虎,他們絕對是不希望安厲兒重新出現的。
可惜,天不從人願,那不該出現的人物最終還是出現了,這下朝野上下可就炸開了鍋,若回來的只是個普通小子也就罷了,可以以資歷不足爲由,讓他在京中混吃等死,待日後安老爺子歸天,沒什麼威信的他自然難以號召安家曾經的部衆,隨便封他的閒職也就那樣了。
可哪想到回來的竟然是老皇帝大加讚賞的新興猛將,那個曾經在金陵城外,親率數百步卒急襲北齊數萬兵馬的傢伙,更不可思議的是他還打贏了。這下所有人可都傻了眼,要戰功有戰功要威望有威望,缺的只是資歷罷了,讓他在安老爺子的手下培養幾天,整個大梁還有誰能壓的住這頭新生的猛虎。
民間可沒有朝臣那些花花腸子,本來百姓都把趙閒傳成了戰神附體,現在知道他是安家的後人,都連連驚歎虎父無犬子,連評書啥的都冒出來了,把這經歷傳的是神乎其神。
而朝臣們以前也誇他有安老將軍曾經的風範,可沒想國他真會變成安家的後人了,本來正打算另頭新主的安家部衆自然而然停下來觀望了,各派大佬們明裡雖然爭相道喜,可心中都暗暗尋思起來,結交的結交想辦法的想辦法,平平靜靜的朝廷再次暗流涌動起來。
而那老皇帝,不知道他現在作何反應,只知道他回去之後就病了,看樣子被這勁爆的消息驚的不輕。
趙閒早就知道會觸發很多人的利益,也沒那麼多心情去考慮這些事情,現在正被老淚縱橫的安老爺子,推到一輛四馬並驅的馬車上,左右被數百軍士圍的嚴嚴實實,連飛過一隻麻雀都能被勁弩射下來,那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化了。
這也不能怪安老爺子太疑神疑鬼,畢竟他年逾花甲,老來無後本已絕望,突然多出一寶貝疙瘩自然心中狂喜,那敢在掉以輕心,大起大落之下都快瘋癲了,坐在馬車中不停的和趙閒說話,卻語無倫次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趙閒穿着一套鑲金嵌玉的錦袍,腰纏玉帶頭佩紫冠,看起了相當英武貴氣逼人,只可惜他臉上表情很無奈。這些都是熱情的僕人給他硬穿上的,推都推不掉,連屁股底下做的軟榻都是貂絨的,估計手上端的茶杯都不是凡品瓷器,裡面的茶就更不用說了。
隨着馬車搖搖晃晃前進,趙閒臉色有些不自然,這寬大的車廂中,只有他和安老爺子兩人。
趙閒雖然兩世爲人,卻沒享受過國公的待遇,光跪坐在車廂外等候差遣的兩個小丫鬟都讓他一陣不好意思,有心想叫她們起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厲…趙閒,你在江南可有妻妾子嗣?”就在趙閒胡思亂想時,安老爺子又開了口。
安老爺子因爲猛然大喜身子吃不消,溝壑漫布的臉龐上帶着許些蒼白,臉上表情雖然恢復了平日沉穩嚴肅,眸子裡卻依舊閃着幾絲激動,不停打量着趙閒上下。
安家目前就這一根獨苗了,再出了事情他可真沒臉面去見列祖列宗,目前兵權爵位啥的都先拋到了一邊,最重要的還是後嗣,若趙閒再有兩個兒子那纔是真正的喜事,趙閒已經十八,在這時代孩子兩三歲的不在少數,安老爺子激動的問了問。
“妻妾?”趙閒略一思索,把茶杯放在小几上,訕訕笑了一下:“我在江南定下了一門婚約,本來準備二月完婚…”
“安勳、安勳!”趙閒還未說完,安老爺子就向窗外喝了一聲,頃刻間便有人掀開車簾,急匆匆進來一老頭,躬身詢道:“老爺,喚老奴何事?”
“去江南接人……”安老爺子頗爲嚴肅的大手一揮,正要吩咐下去,卻又想起來什麼,回過頭看着目瞪口呆的趙閒問道:“是那家的小姐?”
“常州黃家!”趙閒輕輕應了一聲,就看到那老管家二話不說退了出去,呼喚過一隊軍士指派了出去。
黃天天那妮子估計正在埋怨我不回去娶她吧,現在到省了不少事情。趙閒收起目瞪口呆的表情,意外的笑了笑,看着安老爺子,也不知該感謝還是該說什麼。
安老爺子把人派出去後,纔回過頭來繼續問道:“除了婚約,你可有中意的女子或者子嗣?”
這老頭思想挺開放啊。趙閒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笑道:“中意的女子倒是挺多…”
“那就全娶回來。”安老爺子大手一揮,正準備叫人。
“等等!”趙閒一個趔趄,這感覺實在太讓人…讓人無法抗拒了,都不用自己上街調戲良家婦女,招招手這老爺子都能給弄來,如此下去可怎麼得了,我不能墮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