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無痕花了兩年的時間去摸索和嘗試,他終於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他知道他未來要走的路,比其他人難上千百倍,因此他一定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也許,在那兩年的時間裡,展無痕的變化是展遜唯一的心理安慰。
就在兩年後父親忌日那天,母親在房中懸樑自盡。
展無痕心如止水,眼中流不出一滴眼淚。那是他第一次懵懂的感覺到,什麼是愛情。
由始至終,展遜始終沒有告訴展無痕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父親的死究竟是何人所爲。這件事成了他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結。
展無痕接掌展家的家業之後,曾經暗中派人調查當年所發生的事情,被展遜發現之後狠狠的教訓了他一頓。他隱約覺得,父親的死沒有那麼簡單,背後所隱藏的秘密,或許連展遜都不敢去觸碰。
即使因爲此時耿耿於懷,展無痕也決定不再繼續調查下去。在這個世界上,他只剩下爺爺一個親人,他不能讓爺爺在有生之年不得安寧。
這些事一直埋藏在展無痕內心的最深處,他從來都不曾跟人提起,對他來說,那絕對是生命中最灰暗的兩年。
展無痕敘述完了之後,心頭沉甸甸的難以釋懷。他總是很努力的想要去遺忘,可最終,他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當年替你解毒的人,是不是江湖人稱毒郎君的杜萬千?”蜈蚣老人在聽完展無痕失明的過程之後沉默許久,忽然之間,無數的陳年往事一幕一幕浮上了心頭。
展無痕的身子怔了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蜈蚣老人的猜測並沒有錯,替他解毒的人正是毒郎君杜萬千。
早在二十多年前,毒郎君不知道什麼原來忽然隱退江湖,不再替任何人醫治病痛和解毒。展無痕不知道展遜用了什麼方法或者是手段,或許並沒有那麼光明磊落。除了豐厚的報酬之外,杜萬千唯一的條件就是不可以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展家信守承諾,杜萬千的身份他們隱瞞了整整十五年。
蜈蚣老人看到展無痕的表情,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輕輕嘆了一聲,說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當今世上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夠爲你續命到今天。”
“前輩認得杜萬千?”展無痕的腦海之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十五年杜萬千曾經跟他說過的一番話。
展無痕沒有等到蜈蚣老人的回答,卻感覺到有一股濃烈的殺氣朝着他的面門襲擊而來。他在木桶之中無法還手,只覺得咽喉處被兩根乾枯的手指緊緊掐住。
“臭小子,想要來套我的話嗎?”蜈蚣老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惡狠狠的說道,“我告訴你,要殺你易如反掌,難道展遜那個老頭沒有告訴你,人在江湖上行走,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嗎?”
蜈蚣老人說完,這才重重的推開了展
無痕。
展無痕做了一個深呼吸,對於蜈蚣老人的喜怒無常他有些奇怪,卻也不能深究,只要抱拳致歉道:“請前輩息怒,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蜈蚣老人不再說話,只是盯着展無痕俊朗的臉龐發呆。他想起了許多年前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他的女兒跪倒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若不是他的固執和冷漠,或許今時今日他的生活將是另外一番模樣。
他不得不承認,林敬南將林芊影許配給展無痕其實是一樁美好的姻緣。展無痕除了雙目失明之外,無論是人品還是武功,都能夠成爲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
可惜......
這一次林芊影和展無痕上蜈蚣嶺能夠避開瘴氣之毒,顯然是有一個熟悉此道的人暗中相助。蜈蚣老人知道那個人是誰,難道,這是上天給了他另外一次選擇的機會嗎?
“小子,你老實告訴我,是誰讓你上蜈蚣嶺的?”蜈蚣老人很想知道,那個讓他牽掛了將近二十年的人,現在究竟過得好不好。
展無痕猶豫了一下,在心中權衡說與不說的利弊。他能夠感覺到蜈蚣老人和林芊影之間淵源甚深,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不敢有瞞前輩,晚輩中了五毒童子的毒,是得到岳母大人的指示才上蜈蚣嶺求醫的。”
蜈蚣老人背過身去,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可心底卻還是泛起了一股強烈的波濤。時隔多年,他終究還是不能夠斬斷這份牽掛。在林芊影的身上,真的有她單純善良的影子。
“前輩,可以吃飯了。”林芊影小跑着走了進來,拉着蜈蚣老人的手說道,“我做好飯菜了,你去嚐嚐吧。”
蜈蚣老人看着林芊影的眼眸之中閃爍着真摯的光芒,彷彿在她的世界裡根本就沒有爭鬥和黑暗。她的出現牽引出了他許多的思緒,也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角落。他承認,這樣的林芊影,讓他感到心疼。
“小子,我不僅可以解除你身上五毒童子所下的毒,還能夠根除在你體內積聚了十五年的毒素,讓你的眼睛可以重新看到光明。”蜈蚣老人決定破例一次,就當是爲自己多年前曾經犯下的錯誤做一個彌補。
“真的?”林芊影興奮的跳了起來,這可以說是一個意外之喜。“前輩,你太偉大了,只要你能夠治好我相公的眼睛,影兒天天做飯給你吃。”
展無痕愣住了,這麼多年的黑暗生活已經變成了他的習慣,突然有人告訴他能夠重見天日,這簡直是一個從天而降的重磅喜訊,讓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怎麼?你懷疑我的能力?”展無痕的反應讓蜈蚣老人覺得很不滿意。
“當然不是,能夠得到前輩的醫治是晚輩的福分,只是....”展無痕的心裡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試探着問道,“前輩,不知道要徹底解除我體內的毒性,需要多長時間?”
“你中毒多年,
幸虧杜萬千妙手回春才保護你的性命。毒素停留在你體內多年,徹底根除當然不可能在三兩天之內完成。不過也不會讓你留在這裡一輩子。兩個月,足夠了。”
相比於十五年,兩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微不足道。換做平時,得到這樣的答覆,展無痕會欣喜若狂,可偏偏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不禁黯然的低下了頭。
“前輩,等五毒童子的毒解了之後晚輩要下山一趟,等我了結了山下的事情之後,一定馬上回來請前輩醫治......”
“臭小子,你把我蜈蚣嶺當做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蜈蚣老人覺得自己的一番好意被展無痕踐踏,憤怒之火立即燃燒起來。“要治就留下來,不想治就立即滾。你踏出蜈蚣嶺一步,以後休想我替你解毒,你自己考慮清楚。”
蜈蚣老人說完,憤憤的拂袖而去。
“前輩......”展無痕滿頭大汗,卻無法起身去追。蜈蚣老人性格急躁古怪,竟然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林芊影默默的走到展無痕的身邊,輕聲問道:“相公,既然他可以醫治你的眼睛,爲什麼你不肯留下來呢?”
莫非,他惦記着家中的悠冉郡主嗎?
“影兒,我此次踏足江湖的目的是爲了要幫助雲曦揚解決雲淨門和其他門派之間的紛爭。雲曦揚是我的好朋友,如今他身陷險境,我怎麼能夠置他生死於不顧呢?我無故失蹤那麼多天,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若是再在這裡耽擱兩個月,萬一他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呢?”
林芊影頓時感到很慚愧,在她的心裡只有兒女私情,完全沒有顧及過展無痕的真正感受。“相公,你安心養傷,我去幫你解釋清楚。”
雲曦揚安靜的坐在院子裡自斟自飲,自從他接掌雲淨門以來,他一直都秉承着師父臨終前的遺訓,發誓要將雲淨門俠義爲懷的精神發揚光大。這些年來他走南闖本,也算積累下來了一定的名望與俠名。
他覺得這就是他人生所需要去走的路。
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雲曦揚卻總覺得很空虛很無奈,他越來越覺得迷茫,當年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這些日子,雲淨門不斷受到以華山派爲主的各門各派的騷擾,雖然也有一些遠道而來的朋友來爲他助陣,然而心高氣傲的他卻並不願意接受。
金錢債易償,人情債難還。
雲曦揚現在最擔心的是展無痕和林芊影的安危。那天晚上展無痕去追尋林芊影,卻遲遲沒有返回雲淨門。第二天他派出去的手下在郊外樹林中發現了五毒童子的屍體,卻不見展無痕夫妻倆的行蹤。
這讓雲曦揚感到懊惱和內疚。
他心中始終有一份淡淡的,若有似無的牽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擔心展無痕,還是在關懷着那個傾國傾城,調皮善良的林芊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