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悠悠哉哉,天空純淨的就像是有人用水清洗過一般,秋末的氣候也格外的清爽。
許半生雙手枕在腦後,躺在收割不久剛剛打落的谷堆上邊,仰望着這一碧如洗的藍天。
他回到許家已經一週的時間了,這段時間他完全放棄了修煉,只憑着本能讓真氣在自己的氣海之中緩緩運轉。
現在許半生的氣海里,已經不再是真元的存在,而是一如從前的真氣。凝結成真元的龐大真氣,早已在修復奇經八脈的時候幾近消耗一空,說起來,許半生還真是要感謝那道如今已經消失的神魔氣息,否則,他還真是沒辦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讓奇經八脈修復如初。奇經八脈的修復難度遠遠超過任督二脈和十二正經,真氣的消耗量幾乎是之前的十倍之巨。
神魔氣息以爲自己找到了最合適的時間,趁着許半生最爲虛弱的時候想要發動反攻,它幾乎就成功了,只可惜最後在天地規則的碎片面前敗下陣來,卻成就了許半生。否則,許半生或許也能復原,但是所需的時間將會無限延長,幾天都未必能將斷掉的奇經八脈重續起來。時間一長,這其間就會出現無數的變故,遠非許半生能夠控制。
許半生的氣海得以數十倍的擴張,從此擁有了和普通人相同的修仙資格,甚至於,他的氣海僅僅只有普通人的大小,可是氣海之中的真氣,卻遠比普通人凝練的多。許半生驗證過這一點,他現在僅以煉氣一重天的境界,氣海之中真氣的蘊含量,就幾乎跟許如軒不相上下,而許如軒,早已是煉氣三重天的修仙者了。
在許半生的身邊,還躺着一個小丫頭,僅僅四歲,自打許半生回來之後,姚瑤就像是個小尾巴一樣跟在許半生身後了。
嘴裡叼着一根麥秸稈,許半生問道:“姚瑤,你真的確定我是你的機緣?我回來都一週的時間了,也沒看到你有什麼變化啊。”
姚瑤嘻嘻笑着,略帶着點兒嬰兒肥的手臂捧起一堆稻穀,灑到許半生的身上,嘴裡說道:“這就是我的感覺啊,機緣這種東西,沒來的時候總歸是看不出來的,來了之後誰也控制不住。大哥哥,你說的一週是什麼意思啊!”
“一週就是七天。”
“可爲什麼就是七天呢?”
“在某塊神州大陸之上,有一個信徒極廣的教派,他們信奉是神創造了這片天地,天地初開之後,神用七天創造了天地間的萬物。所以,他們認爲七天是一個週期,從週一到週六,週日是一週的開始,是神開闢天地的那一天,那個時候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我們人類,神也是在那一天創造了人類。是以,這個教派認爲週日是休息的日子,也是他們禮拜他們的神的日子。”
許半生自知失言,不過好在九州世界極爲廣闊,即便是修仙者,也不可能走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他們自然也就無法證實許半生所說的真假。事實上,這本就是地球上一週這個計時單位的由來,出自於基督教派。
姚瑤點了點頭,似懂非懂,不過她對許半生的話深信不疑,道:“要是在我們中神州也可以這樣就好了,大家每週都有一天可以聚在一起,什麼也不幹,只是開開心心的聊聊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多好。”
已經幾乎被姚瑤埋進了谷堆之中的許半生看了姚瑤一眼,突然意識到姚瑤雖然貴爲修仙者的後代,而且被視爲擁有十二仙身之一的天才,但是,她卻可能很缺乏父母的關愛。許半生現在還並不知道中神州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可是在一個將長生乃至永生當作畢生追求的地方,人們之間的感情一定是會被很大程度減弱的。一來大家都要孜孜不倦的追求更強大的修煉,二來每個人的壽命都不一樣,有些人幾百年就死了,有些人卻能數千年乃至永久的活下去,感情這種東西,就變得毫無用處,只剩下羈絆而已。
“姚瑤,你覺得是中神州好,還是東神州好?”許半生沒有跟着姚瑤去感慨,而是換了一個問題。
姚瑤停下了將稻穀往許半生身上堆的舉動,歪着小腦袋,胖乎乎的小手已經有些髒了,卻仍舊被她放在了嘴裡,輕輕的吮吸着。
“我也不知道呢,其實我出生以後都沒有離開過劍氣宗,我們劍氣宗雖然很大,可是跟整個中神州比,就小的厲害了。這裡雖然也很大,我一天都跑不完,不,其實是一週都跑不完,可聽大伯和大娘說,這裡只是東神州大唐帝國的很小一部分,而大唐帝國也只有東神州不到十分之一的大小,我沒有辦法比較呢。”姚瑤口中的大伯和大娘,指的是許半生的父母。
許半生笑了,他換了一種方式發問:“那你覺得,是你們劍氣宗好,還是這裡好?”
姚瑤毫不猶豫的說道:“那肯定是這裡比較好了,在劍氣宗,爹孃都不怎麼能見到,我半歲學會走路,就已經很少能夠見到爹孃了,一年也不過見上兩三次。他們每天都要修煉,要不就是離開劍氣宗辦事,一去甚至就是一年都不會回來,哪裡比得上這裡,我天天都可以跟大伯和大娘在一起吃飯,現在又天天可以跟大哥哥你一起出來玩。在劍氣宗啊,我都被逼着天天修煉,煩死了,誰要修煉啊,我就想玩一玩,他們也不讓。”
“他們是誰?”許半生啞然失笑,看來,愛玩是每一個小孩子的天性,這就是修行者的悲哀,從小就專注於修行,或許以後可以成爲冠絕天下的高手,甚至可以飛昇仙庭,可是,卻失去了作爲一個人類最基本的喜怒哀樂,一切都是在爲修煉服務,爲了達到更高的境界,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更遙遠的未來,可只要走上這條路,無論什麼時候,最重要的永遠都是修煉。即便認爲到了仙庭就可以永享仙福了,可誰知道到了仙庭之後是不是也跟這裡一樣呢?面對的,依舊是無休止的修煉。
“我那些師兄師姐咯,還有師叔什麼的,煩死了,整天就知道叫我潛心修煉,早日領悟道心,然後就可以踏上仙途了。可是我都不知道踏上仙途有什麼好,還不是天天修煉,然後還要跑出去跟人打架,贏了就努力修煉,希望下一次還能贏,輸了就更加要努力修煉,期待下一次不會輸。這有什麼意思呢?反正都是修煉,修煉!我都討厭死修煉了。”
“可是修煉的時候很快活啊,難道你不覺得麼?”
姚瑤愣了半晌,隨即搖搖頭道:“修煉的時候的確很快活,可我還是想像現在這樣,曬曬太陽,跟大哥哥你在這裡玩耍。身體上的快活和心裡的快活是不一樣的。”
許半生一驚,他沒想到姚瑤這麼點兒大就已經看透了修煉的本質。
的確,修煉可以讓身體達到最大程度的愉悅,修煉時所達到的那種愉悅程度,甚至超過了男女之間的****。可是,並非每一個修煉之人都會覺得他是真正快樂的,許半生就是如此。
從記事開始,許半生就在不斷的修行,爲的只是能夠活下去。達到後天之後,修行本身開始變成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可是,一旦停下來,許半生就會陷入無盡的擔憂,他永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離開這個世界,他必須爲了能夠繼續活下去而不斷的修行。
原以爲過了十八歲就可以擺脫這樣的宿命,修行將會變成一件徹徹底底快樂的事情。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他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他人布好的數十年的局當中。破局又成爲了許半生必須完成的使命,於是他還得不斷的修行,只爲了能夠解開所有的謎團。
終於,可以打敗莫大師,可以破開那數十年如一日的局了,可是,師父,還有許半生身邊那些最重要的人們,卻都紛紛離開了他。爲了留住這些人,爲了讓他們重新回到許半生的身邊,許半生不得不捨棄另外一部分對他同樣重要的人,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九州世界,繼續他的修行。
修行,或者修煉,究竟是一件快樂的事,還是勞心傷神不得已而爲之的呢?
“大哥哥,你怎麼不說話了?”姚瑤見許半生陷入沉思,不由發問。
許半生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姚瑤,爲什麼你才只有四歲,卻好像歷經滄桑一般?有時候會覺得你像是一個活了幾千年的老妖怪。”
姚瑤嘆了口氣,道:“爹孃和鍾叔都說我是元嬰戰死轉世。”
許半生恍然大悟,的確,若非能夠確定姚瑤是個元嬰轉世,他們又如何在姚瑤連道心都爲凝聚之前就確定姚瑤是十二仙身之一?很顯然,這是因爲那個元嬰是十二仙身之一,原本仙途無量,可卻因爲意外戰死,好在神魂不滅,轉世如今,所以纔會在姚瑤一出生,就知道她一定是十二仙身之一。
“原來你上輩子是個元嬰,真是了不起呢,這一世,你大概會走的更遠吧。”
姚瑤認真的嘟着小嘴,無比可愛,像是個成年人一般,皺着小眉頭說道:“修煉很辛苦的,雖然修煉也很快活,可是我真的不想修煉,我喜歡這裡。就像這些稻穀,雖然不蘊含靈氣,可是吃起來卻特別的香,吃在肚子裡也有一種飽飽的感覺,不像是那些靈谷,無論吃多少也都會變成靈氣被身體吸收,永遠都不會有這種飽飽的感覺。如果可以選的話,我寧願在這裡做一個凡人。”
許半生笑了笑,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不是爲了讓林淺等人復活,他也寧願守在父母身邊做一個凡人。